52 勇休哥渡水擊宋師 仁皇後雇車送繼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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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契丹蕭太後!
    次日一早,耶律休哥便過來請安。耶律賢笑道“幸虧昨日卿想得周到,不然,朕又要驚嚇一場。”
    耶律休哥說“還是驚動了聖安,還勞皇後娘娘親自帶兵捉拿逃出之人,臣心實在不安。”
    蕭綽笑道“可惜讓他跑了。”
    “什麽?人跑了?”
    耶律賢笑著證實人跑了。
    耶律休哥看著耶律賢臉上別樣的笑容,又看了看蕭綽也微笑著,突然,也笑起來說“皇後真是聰明絕頂之人,臣不得不佩服。此計固然很好,但必須給瓦橋關加大壓力,強攻瓦橋關。隻有打急他,他才巴心巴肝地盼望救軍早到。這個時候,我們才好行事。”
    蕭綽點頭稱讚。便令耶律休哥督軍攻城,又令蕭撻凜領一軍遊擊於宋軍來援之路,節節阻擊,騷擾,遲滯宋軍。又喚來韓德讓,耶律痕德悄悄交待了一番。將領們各自行動去了。
    一連兩日,遼軍發起一輪又一輪的猛攻。關下的長垣一層又一層被遼軍剝去,南、北、西三麵的遼軍懼攻到城牆之下。遼軍負板攀堞往關上強攻。雖然,一次次被擊退,但依舊攻勢不減。張師日日向東南翹首而望,但始終不見援兵的蹤影。
    王珫殺出重圍的第三日黎明之前,起了一層濃霧,瓦橋關南的遼營裏突然喧鬧起來。張師嚇了一跳,忙奔到關上,隻見濃霧之中,遼營的火把螢火蟲般亂飛。喊殺聲一陣陣響起。遼軍攻城了。張師忙令士卒嚴陣以待。但好久不見遼軍來攻。正詫異間,一人突霧來到關下叫門。張師定睛一看,來人紅袍紅甲,騎一匹赤騮馬,使一柄大刀。張師認出是王珫,正欲開關,遼軍隨後追來。王珫隻得繞城而走,邊走邊向關上射了一箭。不久,王珫被遼軍裹進濃霧裏去了。張師聽見一聲慘叫,王珫的赤騮馬從霧中衝了出來。張師頓足大罵遼軍。
    這天,霧濃得化都化不開。遼軍趁著大霧偷襲了一回,但被張師打了回去。直到中午,大霧才散盡。陽光下徹,鱗次櫛比的遼軍營帳在關外延伸,如一道繩索將瓦橋關捆住。張師在關上瞭望,霧散後的燕趙大地,如此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地平麵在無限地擴展,阡陌縱橫,而在天際,似乎仍籠罩著未散盡的薄霧,張師知道那不是霧,那是被寒冬剝去衣服的樹林,樹林那邊有一個很大的莊子,莊子前邊是一條大路,向南直達河間。崔彥進就在河間。可憐王珫賢弟死得好慘啊。你信中說,崔彥進已經派援兵來了,為何還未到?關下的遼軍在幹什麽?又在結集,抬著梯子,那刀槍上的寒光真刺眼,他們又準備攻城了。這些遼人真夠凶猛了。他令士卒做好守城準備,王珫賢弟,你托付我的事,我一定給你辦到。崔元帥救兵一到,我就是舍了性命,也要把繼忠送出去。可是你讓我怎麽對繼忠說呢?他那麽小,昨天還問我你去了哪兒?真可憐!
    突然,東南傳來三聲炮響,張師精神為之一振,隻見,那樹林那邊鑽出無數粒黑子,遍地朝這關下鋪來。漸漸地,那些黑子流水般地衝進遠處的遼軍大營,轉眼間,遼營裏升起燎天大火,數十根煙柱直插蒼穹。遼軍營中立刻響起急促地號角,正在結集的遼軍慌忙迎著黑點撲去。援軍真的來了,張師叫起來,他已看清了那旌旗上大書的“宋”字。他忙點兵迎出關去,要來個裏應外合。
    張師率軍殺過長垣,突然,前麵一支人馬嚴陣擺開,陣前一人身著紅衣紅甲,騎一匹赤騮馬,手執一柄大刀。這不是王珫賢弟嗎?可是他仔細一看,卻是耶律休哥,他曾在高粱河見過他。張師心知中計,這時遼營裏的喊殺聲有沒有了。張師心裏著慌,急忙退兵。誰知斜刺裏韓德讓殺出一支人馬擋著張師的歸路。張師忙率軍向南突圍,耶律休哥驟馬來戰張師,張師心裏著忙,舉止失措,被休哥一刀斬落馬下。宋軍一見主帥已死,紛紛繳械投降。遼軍趁勢奪下瓦橋關。
    耶律賢,蕭綽入關,還未坐定,蕭撻凜的人來報,宋援軍勢大難以抵擋,現已離關不到三十裏。次日天明,又接到情報,宋軍已突破蕭撻凜的防守,正朝瓦橋關開來。蕭綽向來人說,讓蕭撻凜按計劃行事。
    蕭撻凜的信兵沒走一會兒,哨兵來報宋軍已到關外。耶律賢、蕭綽忙引眾將關上眺望。但見宋軍隔水列陣。蕭綽觀看良久,感歎道“宋軍陣式真是雄壯,若論縱馬馳騁,挽弓射箭,他們不及於我,論排兵布陣,進退配合,我們比他差多了。”
    誰知道話音剛落,耶律休哥惱怒起來“皇後娘娘休長他人誌氣,且看休哥破了敵陣。”
    耶律賢忙說“不可,卿看那宋軍軍容嚴整,士氣高漲,且陳兵水南,正欲待我半渡而出。”
    耶律休哥瞪目道“區區一條水溝,怎能擋我,休哥今天不破敵陣誓不回營。”
    耶律賢見休哥激動的麵紅耳赤,毛須倒堅,便道“卿執意要戰,且引本部人馬小心前去,當戰則戰,不然則回,萬勿意氣用事。”
    休哥叫道“皇上,娘娘且靜觀休哥勝敵。”
    休哥正要出關,蕭綽將他喚回。休哥問“娘娘還有什麽指教?”
    蕭綽說“南人已認得卿的衣妝,馬匹,可將介胄、馬匹換下。”
    耶律賢忙說“對,誰不認得卿的黃騌馬。來騎上朕的馬,再把這一身銀盔甲脫下,換一套黑色的衣甲。”
    休哥感激涕零,換了衣甲,馬匹,衝關而出。一聲大吼,縱馬躍於水中,幸而,水不很深,那馬也很神奇,涉水如履平地,潑喇喇地撕開了一條水道,向前衝。果然宋軍待遼軍半渡,萬箭齊發,頃刻,遼軍中箭者眾多,河水頓時紅了,倒下的遼軍隨即隨波逐流,不到一刻,死屍淤塞了河流,河水也漲了。休哥令軍士持盾而行,他則揮刀驅馬,將大刀挽起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射向他的箭雨讓他皆打落在河中。將及南岸,耶律休哥猛將馬嚼子一提,雙腿一夾,那馬猛地一竄,淩空躍起,一丈多高,衝上南岸。宋軍驚得呆了,撘在拉滿弦的箭忘了發射。耶律休哥縱馬衝入宋軍陣中,旋風一般,霎時,殺得宋軍東倒西歪,宋軍陣形隨之亂成一團。遼軍隨即衝上南岸,呼喊著衝進宋軍陣中。常言一將奮勇,萬卒拚命。很快宋軍氣餒。休哥在宋軍陣中往來衝突,連闖十餘陣,如入無人之境。所到之處,宋軍人仰馬翻,四散奔逃。他就像一股奔騰的激流,勢不可擋。
    耶律賢看得忘形,連連喝彩。
    韓德讓說“宋軍陣勢已亂,臣請率軍一鼓作氣擊破它。”
    蕭綽說“說的是。”就令韓德讓率軍繼進,又讓人抬一麵大鼓置於關上。蕭綽親執鼓錘,猛地敲起鼓來。陣陣鼓聲如驚濤駭浪似的一層一層卷向河的南岸。聽著催人奮進的鼓聲,遼軍潮水般湧向河的對岸。宋軍抵敵不住,慌忙向莫州逃去。
    隻有瓦橋關副將王珫死戰不退,拚命向關上衝殺,但終於敵不寡眾,望著關上大叫“繼忠,為父救不了你。”連叫數聲,口吐鮮血墜馬而死。
    宋軍沿莫州大道拚命奔逃,休哥緊追不舍。宋軍沒逃到十裏,蕭撻凜率軍擋住去路,一陣大殺,宋軍傷亡無數,少數漏網之魚仍沿大路逃往莫州。耶律休哥蕭撻凜合兵一處繼續窮追。一路上,休哥刀劈劍砍,殺敵無數,宋軍屍橫滿路,鞍箭盡棄。宋軍正倉皇之際,遼軍又一支人馬殺來,為首正是耶律痕德,大殺一陣,逃走宋軍不滿千人。這近千人宋軍逃到莫州城下,正欲擊掌相慶,猛見城裏殺出一支遼軍。宋軍個個大驚失色,魂飛魄散,嚇癱在地上任由遼軍綁縛。原來耶律斜軫已在莫州大獲全勝,奪取了莫州。
    捷報傳到瓦橋關。蕭綽正在城內安撫民眾。她非常高興,派出親使執禮犒賞。等她忙完手中的活,感覺得累了。自從那一日耶律賢受了一些驚嚇,他的精神便有些不振。諸事都委托蕭綽辦理,他隻在後營調養。蕭綽眯起眼想休息一下。朦朧中,蕭繼先領了兩個男孩子進來,皆十來歲的光景。蕭綽一見,大喜道“弟,你怎麽把隆緒,隆慶帶來了?這裏正在打仗多危險。”雖是責備語,卻極溫柔,而且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站起來張臂來抱兩個孩子。
    蕭繼先一把拽過孩子,說“娘娘,這不是隆緒,隆慶。”
    蕭綽定神一看,果然不是隆緒,隆慶。問“這是誰家的孩子?”
    蕭繼先說“臣在搜查將軍衙門時,發現他們躲在一間馬廄的草堆裏,不知是誰家的孩子。”
    蕭綽和顏悅色地走到兩個孩子麵前蹲下來。蕭繼先忙提醒她小心他們無禮行凶。蕭綽笑道“小孩子哪會行凶。”
    便笑著問“孩子,你們叫什麽?”
    稍大一點的孩子長得白白淨淨的,圓圓的臉龐上有一對深深酒窩,雙眸漆黑,瑩光閃閃。他緊緊抓住往他身後躲,頂了一頭稻草的另一個小男孩。他一邊看著蕭綽,一邊安慰躲在身後的孩子說“張凝,不要怕,這夫人是個好人。”
    蕭綽大喜問“你怎麽知道寡——我是好人?”
    “你長得像我娘親,肯定是個好人。”
    蕭綽心中一熱,眼淚差一點落下,真想抱抱那孩子,問“你娘親呢?”
    “她在汴京。”
    “你怎麽在這裏?”
    “我想我爹,我娘親把我送到這裏。”
    “她怎麽又在汴京?”
    “我爺爺病了。娘親就回去了。”
    “你爹是誰?”
    “他爹叫王珫,我爹叫張師。他叫王繼忠,我叫張凝。”稍幼的孩子也膽大起來。
    蕭綽怔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蹲在地上如一尊泥菩薩一般。她伸手輕輕拍去兩個孩子身上的灰塵,仔細揀去他們頭上的草屑,終於忍不住淚水滾落下來。她撫摸王繼忠的頭問“想不想娘親。”
    王繼忠緊咬著嘴唇,淚光盈盈,他說不出話,隻能使勁點頭,張凝則“哇”的哭了,一個勁地喊“要媽媽。”
    蕭綽對蕭繼先說“弟,你到城裏去雇一輛車來。”
    “娘娘雇車幹什麽?”
    “送他們回汴京。”
    “送他們回汴京?”
    “是的,快去辦。”
    “可是,他們……”
    “別說了,他們已經沒有爹了,不能沒有媽。”
    蕭繼先“哦”了一聲,出去了。
    蕭綽送走兩個孩子,五味陳雜的心才愉悅起,她暗笑自己剛才脆弱,她笑自己一開始竟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隆緒、隆慶,於是便想自己孩子的音容笑貌以及趣事頑皮來,不禁失聲笑了出來。她輕快地朝後營走去,她想把她的愉悅說給耶律賢,與他分享。
    耶律賢已經躺下了,蓋著幾床被子,他的臉色有些難看。蕭綽俯下身去,問“皇上,你怎麽了?”
    耶律賢說“朕覺得頭痛,很冷。”
    蕭綽望著耶律賢突起的腮幫和青黑的眼窩,嚇了一跳,說“皇上,太醫來看了沒有?”
    “來了,朕喝了湯藥,正捂緊被子發汗呢。”
    蕭綽悵然若失,說“皇上好好養著,寡人過一會再來看你。”
    到了次日,耶律賢的病愈是沉重,蕭綽心中著忙,急召集諸將商議班師,耶律賢卻說自己的病不要緊,值此大好形勢,應一舉收複三關。
    到了冬月底,耶律賢病得臥床不起,水米不沾了。這日蕭幹又來奏報攻溢津關失利。蕭綽便不再猶豫,下令班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