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碎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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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碎杯
“有人從樓上掉到雨棚上了!”
“我靠!要不要叫救護車啊?”
驚慌紛亂的呼喊自樓後響起。
宴星回後一步追來, 聽到喊聲心沉了下去,和春霽對視一眼,一同趕到樓後。
實驗樓後作遮擋用的厚實藍色篷布被壓垮了, 底下的單車亂七八糟倒了一片,幾個前不久在打籃球的男生圍在附近, 小心翼翼問著中間的人的情況。
裏麵傳來虛弱的男性聲音:“沒事……”
春霽站住了步, 視線越過人群間的縫隙, 定格在最中間的人身上。
年輕清俊的老師躺在篷布間,額角是一片淡紅的擦痕,白襯衫沾染著大片灰塵, 右手臂呈現不正常的垂落方式,他艱難地半坐起身, 伸了手扣住右肩一扭,哢噠一聲中, 脫臼的右手臂歸了位。
仿若察覺到了什麽, 他擡眸向春霽看來,平靜的眉目露出一個與往常無異般的淺笑。
快速奔跑後的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重重捶響震顫, 春霽猛地意識到了什麽, 視線往上移去, 看到了二樓教室窗口間的某道熟悉身影。
窗間的薑棠臉色蒼白,怔愣迷茫, 像是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那群男生也擡頭看到了二樓的薑棠,有人遲疑問:“剛我們往操場走,就看到你們在那兒說話……老師你是怎麽掉下來的?”
小夏老師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來的。”
好端端的, 怎麽能摔下來?男生們互相看看, 臉色有些古怪。
宴星回總覺得不對,問:“那怎麽站在那兒說話, 總有個理由吧?”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男生笑嘻嘻打斷了:“他們在空教室能做什麽?老師都說了不小心了,還是別管了。”
宴星回神色微沉,道:“別意有所指的,不會說話就閉嘴。”
“別吵別吵,”小夏老師阻止,“是我低血糖犯了沒站穩,是意外。”
雨蓬砸落垮塌的動靜傳得遠,有相識的老師急匆匆跑來,倒吸一口冷氣,道:“夏奕老師,你沒事吧!”
夏奕溫聲道:“沒事,應該就是些輕傷,不過保險起見我已經叫了救護車了。”
那位老師鬆口氣:“那就好,你以前是校醫,自己肯定心裏有數。”
樓下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實驗樓的廊道回響著叮鈴鈴聲宣布下課,上實驗課的幾個班的學生們蜂擁在窗邊探出了頭,好奇張望底下發生了什麽。
喧嘩討論聲沸反盈天,有老師開始維持秩序,驅趕湊熱鬧的學生回教學樓上課。
蜂群亂舞般的嗡鳴喧鬧聲中,薑棠僵住的手腳逐漸回了溫,迎著數道目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該出現在這個窗臺前,要是有人懷疑是她把老師推了下去……
她退開幾步,有些茫然地想: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兒呢?
是那個看起來很和善的老師站在窗邊,說春霽落了東西,問能不能拜托她送過去。
她答應了,走近來,看到實驗桌上有一個敞開的紙箱和一個貼著交錯膠帶的玻璃水杯,杯身布滿細碎紋路。
就像是杯子早已摔成零落碎片,又被一片片撿了起來,重新細致地拚成以前的模樣,以細膠布按紋路仔細纏繞。
卻又像拚圖缺失了一塊,缺角形狀鋒利崎嶇。
“這是……”
“是春霽摔碎的杯子,我試著拚了一下,卻發現少了一塊,”老師皺了眉,很是苦惱地嘆氣,“春霽怎麽能不信任我呢?我明明沒有惡意,隻想要幫她。”
淡綠色窗簾被風吹得高高鼓起,他背著光站在窗臺邊,身形清雋修長,眉眼間暈開春風般和煦笑容,問:“剛才你是和春霽吵架了嗎?我看她好像哭得很傷心。”
“春霽她哭了嗎?”
“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在孤零零地在教室裏安靜地掉眼淚,”老師嗓音很輕,溫柔得顯得有幾分不真切,“可以給老師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麽嗎?”
救護車關了警笛,迅速開進校園到達實驗樓下,恰逢下課的時間段,不少學生目睹了救護車進出,揣測的言論如紛飛紙片散播傳開。
薑棠被叫去了教務處詢問事件的經過。
教務處辦公室裏,薑棠麵對著一衆老師,雙手捧住盛著熱水的紙杯有些恍惚。
上次來的時候,她還站在質問方澍的那一邊,轉眼之間,自己坐在了方澍的位置上,也成了被懷疑受質問的那一方。
薑棠沉默良久,道:“我什麽也沒做……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掉下去的。”
在醫院中接受檢查,確認隻有一些表麵擦傷的夏奕也表示是一場意外,不用追究。
卻是一場重心偏離的“意外”。
是否是低血糖引發的墜落好似無足輕重,在樓下的學生們看到他們兩人單獨出現一個空教室的窗口說話,年輕老師和女學生,這兩個詞滋生的流言蜚語就能比墜落的真相傳播得更快。
薑棠出教務處時,碰到了等在外麵的春霽。
春霽以手勢對她說:[對不起]。
“為什麽要向我道歉?”薑棠道,“是因為如果我不認識你,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嗎?”
春霽抿了唇,緩慢劃動的手指又重複了遍:[對不起]。
薑棠不再說話,低了頭,與她擦肩而過。
小會議室的門合攏關閉,春霽坐在座位上,有些出神。
“夏奕,本市梧縣人,醫學院畢業後進入蘭亭高中就進了校醫務室工作,就職校醫助手兩年,最近申請轉行政崗,上周進了教務處做些打雜的工作,巡邏管紀律、整理資料檔案。”
“我第一時間去了監控室,但實驗樓隻有樓梯間的攝像頭在運轉,教室裏的監控都沒開,我查了夏奕的今年體檢報告,並沒有低血糖這一項,但這些都不足以證明什麽,隻能暫定實驗樓的事隻是一個意外。”
周泠玟的徒弟宋筱園耐心地問:“春霽,除去你說的和這個老師的接觸,還有什麽其他奇怪的地方嗎?……春霽?”
會議室的玻璃窗透出不甚明朗的天色,不知何時陰雲聚攏,翻湧的厚重雲層壓得低低的,顯出某種暴風雨愈來的沉重感。
春霽看向宋筱園,輕搖了搖頭。
“值班表和校門的監控顯示夏奕最近兩周都在校園裏,城西荒野的案子他沒有作案時間,師傅在寵物醫院那邊反倒查出一點東西,一直在跟進……”
會議室的門被篤篤敲響。
宋筱園起身去開了門,門外站著宴星回和方澍的身影。
方澍抓著一個密封袋子遞來,袋子裏裝著兩管針劑,針管裏還殘留著些微透明液體。
宴星回反手關門,單刀直入問:“我們倆在夏奕的宿舍裏找到的,能盡快查驗出是什麽嗎?”
“你們偷進了員工宿舍?”宋筱園愕然道,“搜查令沒有不說,偷來的東西是沒有證據效力的!”
方澍道:“沒有偷偷進去,他的宿舍門正好開著。”
宋筱園從周泠玟那兒聽過不少方澍的事跡——包括自己放學回家,隔著門聽到房子裏有動靜,步伐不停走到了鄰居的門前,抽出一根鐵絲三十秒不到就開了門,進去後特自然地和滿臉驚訝的大人們彬彬有禮地打招呼,問自己能不能在這兒待一段時間。
她對“正好開著”這四個字很是懷疑。
宴星回反過來寬慰宋筱園:“不能也沒事,我書房裏的化學設備也挺齊全,我可以自己動手。”
宋筱園趕緊阻止:“你們別亂來啊。”
她猶豫了下,接過了方澍手裏的密封袋,強調道:“我可以私下找人查驗,夏奕之前就職校醫,宿舍房間裏有針管很正常,你們別多想,回教室裏好好學習,別做其他的事了。”
三個學生老老實實地點了頭,宋筱園這才放下心來,揮手讓他們先回去。
回教室的路上,宴星回問春霽:“我看了天氣預報,從明晚開始有連續兩周的雷暴雨,要不明天你請假不來學校了?”
方澍側過臉,也道:“我覺得可以,我媽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回不了家,應當是案子有什麽進展,你避開風頭再回來上學吧。”
春霽站在樓梯間停了步,再次看向天邊的無垠雲霾,收回了視線,在本子上寫道:[再上明天一天的課,我就向老師請假。]
方澍鬆口氣,正準備和兩個上樓的高三生招手作別,又被春霽扯住了衣角。
“做什麽?”方澍心髒漏跳一拍,半開玩笑道,“你這個樣子看著我,我直覺沒好事。”
春霽在本子上寫:[我想知道夏奕更詳細的資料。]
方澍嘖一聲,道:“當我私家偵探呢?要是夏奕他個編外人員真有問題,說不定這名字都是假的,我怎麽給你查?”
春霽點了頭,又在本子上認真地問:[那明天能看到嗎?]
方澍氣笑了,道:“見著我從沒給過笑臉,使喚我還挺起勁?”又伸手想去點春霽的額頭,被宴星回毫不留情地拍開了手,啪的響亮一聲,回響在空曠的樓梯間。
春霽明眸微彎,淡紅的唇角勾起弧度,輕輕地笑了起來,風吹過頰邊的細碎發絲。
兩個少年同時靜了一瞬。
“我盡力吧。”方澍別開頭,“別抱太大的希望。”
宴星回有些氣悶,道:“可以走了吧?現在回去還能趕上最後一節課。”
分開後,宴星回和春霽上了樓梯,腳步聲交疊回蕩間,宴星回若有所思問:“夏奕六年前還在上學,半點不沾邊符文案兇手的特征,你為什麽還想查他的資料?”
春霽垂下長睫,沒有任何回應。
“你是覺得,他現在扮演著當年的我的角色嗎?”
春霽瞳眸微縮,看他的神色帶著幾分驚愕慌亂。
宴星回揉揉眉心,悶聲道:“等下,我們還是回去寫完作業再說這些事,我不想趕作業再趕到半夜一點了。”又看向春霽,道:“你要是依舊想瞞著我,也可以從現在開始編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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