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梁氏閑來教女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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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出庶女!
    見著衛芠還一副迷糊模樣,梁氏心想四房也不知做了什麽孽,沒兒子就算了,女兒也個個是個糙脾氣,糙就糙好了,門第嫁得低些也吃不了什麽虧。可這軟弱得連下人都管不好的,以後嫁出去了降服不了人不說,反過來拖累娘家名聲算個什麽事兒?
    梁氏想到牛家那個六品官兒,隻心裏冷笑,見衛芠似乎沒與她表態要跟牛姑娘遠著,就將牛家的事兒說了出來,“他是什麽好人不成?當年為了讀書先是勾了秀才的女兒,等僥幸中舉之後,來京城攀了高枝,就毀約棄人,害得人家姑娘上吊而亡。”
    衛芠突然知道牛府這麽大一個八卦,聽得嘴都張圓了,“不至於罷?”
    梁氏看著衛芠冷笑,“兩方雖有婚約,然而一無信物,二無人證,三在衙門無庚帖交換備案。誰能證明兩家曾有婚約?若不是那秀才把姓牛的當女婿盡心盡力自幼教導培養,他焉能那般年輕就中舉?也是他娶了位好夫人,讓那秀才與至交好友無可奈何,這才讓秀才鬱鬱而終,終究是沒有鬧大。”
    “那他怎的還隻是個六品?”衛芠驚訝道。
    要說娶了個得力的老婆,升官不是跟坐火箭一樣,步步高升才是?
    梁氏挑眉,沒想到衛芠性子軟了腦子卻長了些,還看得出這其中得不妥,十分幸災樂禍的道“姓牛的在京中娶的夫人乃是先吏部侍郎葵家的女兒,隻京城與姓牛的家鄉離得遠,隻等到得知姓牛的幹的那些事兒連孩子都生了兩個,連和離都和離不了。就隻得把人往閑職上壓著,也隻是為了讓葵夫人的兩個孩子有個出身,一輩子沒打算讓姓牛的高升的。這種忘恩負義的男人,誰家敢提拔。”提拔好了,回頭咬自己一口還不知道為什麽。
    說到這兒,梁氏才說到牛姑娘,“葵夫人隻管教導自己兒女,其他庶出的就與他們爹一樣,上梁不正下梁歪,跟著一群來路不明的姨娘學,沒個好東西!”
    “也是葵府不幫扶姓牛的不說,還壓著他不許上進,姓牛的鬥不過在京城中已有根基的葵府,又謀外任不得,自然就隻能在自己家裏橫,狠是納了幾門妾室。那幾個姨娘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姨娘們不敢對主母怎麽樣,互相鬥卻是一把好手,這算計之下損耗的子嗣都不知有多少,能從裏麵活到能跟嫡母出門見客的手段會多低?你就夠她塞牙縫的!”
    梁氏其實也不喜歡葵氏,“人與人之間,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以後的日子會怎樣誰也不知曉,隻為了你自個兒好,也要學著自保。”
    隻是後麵的話,梁氏想了想,對身後的清荷道“你去把七姑娘叫到我這來,說是我有話與她們姐妹說。”
    梁氏想借葵氏教導孩子,自是要將兩個還沒嫁人的庶女叫來一道講,要現在不教等著以後庶女們要跟著葵氏幹出這等事兒,也得鬧個大笑話。
    也是因今日發生了牛家姑娘的事兒,梁氏想著以前沒管不算得大事,隻是眼瞅著要及笄開始說人家了,就是表麵功夫,也是要做一做的。
    隨後不久衛蕉就到了,與之前出門那套金絲銀線粉紅襦裙相比換了套清爽的淺綠外衣,雅致又樸素,看起來十分讓人視覺舒坦。
    “母親。”衛蕉屈膝叫道。
    梁氏指了指旁邊的位置,道“坐罷。”
    待得衛蕉坐下之後,讓清荷端了茶水進來給梁氏續上,又與兩個姑娘倒上之後,梁氏才與衛蕉衛芠道“本說今日大家赴宴累了早作休息,隻六姑娘來請教於我,我這個當母親的也沒什麽好教導你們的,不過是有些淺薄見識,瞧著你們也該說人家了,也好與你們分說分說,隻盼你們以後的日子過得順遂。”
    梁氏這才將之前跟衛芠說過的話又與衛蕉略略說了說,隨後才道“今日咱們就說這葵家,好讓你們知道到底何為人妻、何為人母。”
    清荷這時就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且將門關上了,屋子一下子更熱了起來,隻是比起梁氏要說的話,這點子熱氣對兩個庶女也算不得什麽了。
    梁氏喝了一口茶,見兩個庶女都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那點子悶熱也不那麽難熬了,與她們說道“當年葵氏嫁於牛家,看重的自是姓牛的才學。可一人的才學,與他們的秉性,往往是相差萬裏。”
    “然娶妻希美,嫁夫盼龍。葵府想在新科當中尋一門女婿並不難想,舉人進士終究比隻蒙祖蔭的紈絝子強。可葵府在其中卻是犯了一個大錯,”梁氏頓了頓,道,“葵府不應當在當初畏懼賢婿被搶,而略過在許親前先對人的考量。縱使有天經地緯之才,若心不正,焉能提攜妻族,庇佑妻子?”
    衛芠聽得迷迷糊糊,不明白這怎麽回事兒。
    衛蕉在旁邊給她解釋,“榜下搶婿!”
    這樣一說,衛芠倒是知道了,以前上曆史課上也聽老師講過,聽說搶得十分之瘋狂。
    不過衛蕉怕衛芠還不明白,又道“就是男子靠科舉中了進士,年輕的常被人搶去當女婿。”
    衛芠知道這個風俗,電視劇小說裏都常有,就跟搶錢似地,十分難以理解。
    梁氏在一邊聽衛蕉與衛芠說這個,倒是聽笑了,道“哪聽來的混賬話,能中舉人的,大多都年過而立,兒女都能娶妻嫁人了,有誰家願搶去?”
    衛蕉道“母親不說那姓牛的不就是被搶著去的?”
    梁氏失笑搖頭,“這也不過是少之又少。”
    “就說這十年來的三回科舉,考中進士者連著同進士,每年亦不過三百人。其中年少成名者有幾人?那些人家世如何?家貧者得以中舉,又年少聰慧者,幾人不曾有妻?”梁氏將之一一與兩個庶女分析。
    科舉三年一回,年少有為的少年郎考上秀才時在當地要被搶一回,等在了省會考上舉人,又得被搶上一回,等到了京城赴考,不曾會試前又得被搶上一回,等到考完後還沒落定婚事的少年郎,要有也寥寥無幾。
    不過也不是沒有一心科舉,想著在京中裏撈個家世好的嶽家提拔自己的學子,年過二十好幾都可能未婚。
    姓牛的當年正屬於這一種,仗著自己有些才學,在會試前死活沒答應別人的許婚,硬撐著到了會試後,眼瞅著名次不錯,人又年少不過二十許,這才被葵府給盯上了。
    當然,京中也不是沒有位高權重,後院有適齡姑娘的人家。可人家更講究通家之好,或者門當戶對。對於花個十年二十年來養個女婿往上爬,遠遠不如直接與對門家世足夠的強強聯手的劃算。
    所以姓牛得能得葵府青眼,還算是祖上燒香,隻因葵府隻得一女,自幼嬌慣,首先也是通家之好裏沒選得個合適的,其次也有不想掌上明珠在高門大戶裏受委屈,想著找個沒背景的小進士,至少不敢對自家女兒如何。等著小進士花個二十年在朝堂上徹底站穩了腳跟,葵氏的兒子都能考取功名了,才是真正在夫家站穩了腳跟。
    可惜葵府的男人們都瞎了眼,隻瞅著姓牛的五官順眼,生怕被別家搶了先,隻聽得姓牛的說自己沒有妻室,亦沒有婚約,就將人訂了下來。
    至於有沒有去姓牛的故鄉詢問,自然也是有的,隻不過最多不過到當地官府詢問一番,見沒得庚帖交換訂婚記錄在冊,也就放了心,隻當得了一好女婿。
    要說葵府這般的做法,各地到京中也不少,更甚者有些明知有意中之人,然而見得男方頗有才學,又無背景,也是願意拋出好處,拿出高官厚祿豐厚嫁妝美貌女兒籠絡。
    此時就得看男人的品行如何。
    但這時間男子多薄幸,卻是大多選擇了前程,而放棄了心中戀慕之人。當然,許多人也有折中之法,娶了高官之妻,再納了心頭之好,兩全其美。
    這世道總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誰娘家實力強,就當正妻也太正常不過。
    更別說那些自己明明早已娶妻,被妻子辛辛苦苦養著考上了科舉的薄幸男子,要長相俊美,能得京中女子喜歡的,不論是戀慕美色還是巴望前程,因著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規矩少不得也要對自己的原配動一動手了。無論是一碗藥死,還是誣陷偷人等罪名,隻要能得單身,大多不擇手段。
    最仁慈的,亦不過是威脅下一紙和離書,女方娘家勢弱,就算是為了兒女以後,也少不得不得不甘願下堂。
    糟糠之妻不下堂,也不過是指不能休而不是不能和離。
    還有一種,就是男女雙方家貧,莫說去衙門裏備案拿婚書,就連聘禮與嫁妝都出不起的,隻置辦一身粗布新衣,送一根輕巧隻一兩錢的薄銀簪子就把媳婦兒娶進了門。
    要是運道不好熬幾年把人供出來了,回頭男人往京中一站,被人拉去做了乘龍快婿,女方就得自認倒黴。
    沒有婚書,又有男方宗族作勢,女方最好的結局亦不過是由妻變妾,還能保得一世好,盼著兒女出息為自己爭口氣。
    衛芠與衛蕉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曾想這榜下搶婿還有這般故事,竟是一樁樁流著的全是女子的血淚。
    梁氏瞧著兩個庶女聽傻了,就道“此等事情雖有,然而也並無多少。天下能讀得起書的人有多少?靠女子供出來的又能有多少?實際上百千學子,大多讀書人都家產不薄,自也有姻親故友,婚事早早就決定了,互換了庚帖下了文定,以後就算是得了狀元郎,除了公主、郡主下降,狀元夫人也是穩穩當當的擺在那了。”
    見兩個孩子眼裏的恐懼,梁氏心想自己何必這麽早跟她們說這些,又安撫道“你們也不用害怕,榜下搶婿這種傷陰德的事情,母親也不會去做。我們家的姑娘也不愁嫁,許個什麽樣的人都好,隻要品行方正,就算沒有功名亦無礙的。”
    隻要人品好,就算沒有功名,花錢買個秀才舉子也不是不行,隨後再走些門路外放當個小縣令一類的低階官員,卻是比那些低層的老百姓讀書靠科舉做官要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