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換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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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吹在臉上,令人心曠神怡。
    丁漠染在這個城市漂泊了三年,終於找到了一絲歸宿感,無能為力的局麵,悄悄地改變不少,慘淡的人生也似乎有了一點點起色。
    丁漠染原本是舉棋不定的性子,但在這一刻,她仿佛重新抓住了一條星軌,屬於她自己的星軌。
    她趴在了窗口看風景,直到發現路過的風景與預期的不太一樣。
    她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身邊氣質沉斂的總裁先生:“不是要回野相遊園麽?怎麽開到大學城這邊來了?”
    嚴笑接口道:“你看戲是看飽了,我還餓著呢,今天就隻吃了一點水果沙拉,能抵得了多久?”
    丁漠染想說,要吃宵夜也不用來大學城啊,這地方各種髒亂差,不怕汙了你聖潔的眼?但話到嘴邊,不知道為什麽就變成了迎合,她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啊,你不說我倒沒發現,確實是有些餓了。”
    她根本不餓,但這個時候,她就是特別想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走,他幫了她,她報答他,合情合理。
    嚴笑習慣地勾了勾唇,笑得無聲無息,他扶著方向盤打了個彎,道:“這條美食街傾注了我所有的感情和回憶,沒有女朋友的夜晚,就是這麽一天天在宵夜攤子上耗過去,現在我有老婆了,當然要記得帶來燒香還願。”說得跟真的一樣,他揚手指了指熱鬧的小巷,又道,“看見了那個‘拆’字嗎?這地方很快就要拆遷了,今天不來,以後興許就再也不見。”
    丁漠染還記得這條街,每學期期末備考,她都會在教室裏坐一整天,中午吃個麵包打發掉,下午怕占著的座位被別人搶走,就什麽也不吃,空著肚子一直和課本膩歪到晚自習下課鈴響,才匆匆地跑來補吃個炒飯什麽的。
    她有男朋友,可是跟沒有男朋友也沒什麽區別,畢竟她和陳之在不同的學校,相隔不遠萬裏。
    別人家的男朋友有自習占位,自動打開水,以前食堂喂飯等功能,她家的男朋友隻有打電話請喝熱水的功能。
    她有時候也羨慕別人情侶卿卿我我,成雙成對,但每每發現相互的羈絆與無聊的陪伴之後,她又不覺慶幸。
    異地戀,也是有好處的。她那樣內向的性子,需要的極大私人空間,如果和陳之天天粘著,她遲早會煩。
    可是分開,並不意味著陰陽兩隔啊。
    丁漠染怔怔地看著巷口靜靜立著舊電話亭,心神一陣恍惚。
    那個電話亭很舊很髒,蓋在上方有機玻璃檔板不知被人掰走了一塊,不規則的斷口,鑲進了許多黑塵,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ic卡,201卡,都已經淘汰了。她那時候雖然有手機,但是話費那麽貴,還是雙向收費,所以打電話都是用卡,59塊錢的卡,在學校小賣部裏賣13塊,可以通話兩個小時。她經常守在電話亭,等到12點鍾以後的半價,這樣她可以和陳之聊久一點,聊些什麽呢?也跟嚴笑一樣,聊八卦,聊電影,聊遊戲……大概在電話亭前麵排隊的時光,是最快樂的吧?
    她坐在車裏,隔著車窗,望向灰白牆壁上那個粗豪的“拆”字,拆遷,是要連這個電話亭也拆了嗎?它還能打電話嗎?還能打給他嗎?
    風吹過,垂在丁漠染胸前的黑發順著風去的方向拂擺,嚴笑透過後視鏡,看見一雙空茫的眼,很久,她都沒有回過神。
    嚴笑把車停在路邊,下車為丁漠染開門,自己卻一手扶著車門,順著她的目光望向了遠方。
    下晚自習的大學生三三兩兩地從旁邊路過,不時有人往這邊看兩眼,但大部分的時候,他們都隻顧著身邊那個眉飛色舞的人。
    大學時光真的很好,關於美和醜的判定,不像圍牆之外那麽尖酸刻薄,對於喜歡的人,大家都能極盡單純地嗬護。
    嚴笑的車子很低調,但放在大學門口還是有些惹眼,不知是哪個好事者衝著這邊吹了一聲口哨,丁漠染的睫毛一抖,飛快地收回了飄渺的心神,她狼狽地抬頭朝嚴笑看了一眼,發現嚴笑並沒有看她,他和她一樣,一直盯著巷口發呆。
    她才記得,這個人和自己是同校畢業的,如果算上他休學留級的時間,他應該還是她的學長。
    這是一條有故事的街巷,她的故事,嚴笑的故事。
    丁漠染麵對著這條曾經走過無數次的小巷,再次打量嚴笑純淨的臉龐,紛亂的思緒才收束成一條清晰的線。她剛才想起了陳之,可是想起的刹那,她還發現了一件事……
    她發現自己之前麵對嚴笑的想法是多麽髒肮,那個在金字塔裏求學的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用這樣下流的目光審視自己。她不過是工作了三年,卻像在紅塵之中打滾了千萬次,她見慣了風.流韻事,竟也不由自主就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了武器。然而,這是溫潤如玉的陳之無論如何也不允許的。
    三觀是歪了,什麽時候歪的?看言情小說的時候?想念陳之的時候?自暴自棄的時候?她完全記不起來。
    嚴笑推了一把發愣的她,指著靠近出口的一家麵攤,低聲道:“坐那兒,那兒曾是我的專坐,給你享受享受。”
    丁漠染如夢初醒。她有此迷茫地跟在嚴笑身後,準確來說,是由他牽著,手拉手地走進攤鋪。
    麵攤老板已經過來擦桌子了,他一眼就認出了嚴笑,咋咋乎乎地叫起來:“大眼仔,稀客稀客啊,真把媳婦帶來了?好久沒見了!都快一年了吧!”他把餐牌拍在嚴笑麵前,轉頭打量起丁漠染來,丁漠染不好把嚴笑的手甩開,又不能即時化解麵攤老板那聲“媳婦”帶來的窘迫,隻好假裝對嚴笑那個外號感興趣。
    她問道:“為什麽叫大眼仔?”
    麵攤老板的眼睛笑得眯起了一條縫,他不等嚴笑開口就聒噪起來:“因為瘦啊,因為太瘦,所以顯得眼睛特別大,睫毛又長,迷死過不少女生呢。那時候他坐在這個角落,我的生意別提多好了,店裏八成的女生,都是來看他的,校草呀。”
    嚴笑點了兩碗牛肉麵,指著其中一碗道:“這一碗少些麵,多放點菜香,牛肉要多一些,我媳婦愛吃。”倒還挺細心的。
    老板曖.昧地笑笑:“看不出小夥子平時冷冰冰的,還挺會疼人呀。”說罷,朝丁漠染睇了一眼,轉身去忙了。
    丁漠染側頭道:“你是校草?我怎麽不知道?那時候我們學校的校草是姓端木吧?”
    嚴笑哼了一聲,自負地抬起下巴:“端木哪能叫草,那分明是根蔥。”
    蔥比草還是貴一些吧?丁漠染難得看他落落大方一次,她沒忍住笑,但又怕他看見,隻得微微偏過了頭,他卻從背後伸手扭過她的下巴,將她扳得和自己正對的,大眼瞪小眼一回合。
    他傲氣地質問她:“怎麽?不相信?”
    丁漠染連忙道:“相信相信,你說的我都相信。”有他陪著,心裏的陰霾才真正的一點點散去。
    嚴笑打鐵趁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來,叫聲老公聽聽,老公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計較。”
    丁漠染無奈地推了他一把,叫道:“好好好,老公,老公公,公公,行了吧?”她從來沒叫過陳之老公,對比剛出口的時候還有點別扭,但後來想,之前不也叫過了嗎,又有什麽關係,就釋懷了。
    老板端了兩碗麵過來,驚歎道:“感情還真是好啊,什麽時候結婚?也請我喝個喜酒?”
    丁漠染心間一梗,嚴笑卻眯起了眼睛,不鹹不淡地道:“已經結了婚了,不過還沒擺酒,準備生孩子的時候一起擺。”他正經八百地,煞有其事的樣子。丁漠染不敢接他的話,更不敢在他的主場逞能,趕緊抓了一瓶醋往碗裏倒,耳邊響起了老板爽朗的笑聲,令她有些手足無措,一個不小心,醋就放多了。
    她嚐了一口,酸得眉毛眼睛都擠在了一塊。
    嚴笑替她順了順毛,滿眼都是得逞的笑,丁漠染突然忿恨起來。
    她放下筷子,很認真地問老板:“老板,你說很多女生來看他,他就沒有動心過嗎?我可不要過去將來不清不楚的人做老公。”
    老板愣了一下子,摸摸腦袋,喃喃地道:“說起來還真是奇怪,明明那麽多女生盯著,怎麽你就沒看上一個呢?”
    嚴笑特別正經地答道:“怎麽沒看上,我不是一早就看上她了嗎?”他指了指丁漠染,並沒有開玩笑的成份,可是丁漠染卻自動將他歸到《2016笑話通稿》裏去了。她工作之前,還是個小胖子,除了陳之那樣眼瞎的,誰還會看上她。雖說每個胖子都是潛力股,但有些潛力股是要沉寂一百年才有起色的。
    不管怎麽樣,她感激他,特別特別感激他,謝謝說不出口,那就發揮一點胖子的情操,為他多分擔一點吧。
    丁漠染想著,趁著嚴笑不注意,就把邪惡的筷子伸向了嚴笑的碗。
    她竟然沒發現,自己有胃口了,她不但能吃下東西,還能坐下來和人一起吃飯談天,她笑得這樣開心,好像以前從來沒有受過傷的樣子。
    湯臣說,你放下他,哪怕是放下一陣子也好,十天,半個月,半年,一年……都好。
    她說她做不到。
    可是萬事萬物沒有那麽死板的,她可以追懷一個人,也可以仰慕另一個人,兩者並不衝突。
    她不能忘記死去的陳之,卻不代表著她不會記住眼前鮮活的嚴笑。他的眉目是那麽清楚,仿佛框在一個加長的特寫鏡頭裏,她可以看清他一根根漂亮的睫毛,甚至可以看清他眼中的倒影。對麵燒烤攤子上的火花跳動在那他的眼瞳裏,將她的影子染出了一道絢爛的紅色。
    事隔三年,她終於有一次被陪伴的機會,有一個男生坐在對麵,和她一起吃宵夜,一起說笑談天,仿佛沒有畢業。
    她努力地想把對麵的男生置換成陳之的樣子,卻無論如何也辦不到,他是那樣旗幟鮮明,和溫雅如簡竹的陳之全然不同。
    嚴笑的身上有一道光,陳之身上永遠不會有的光,隻屬於天之驕子的光。
    她輕聲道:“開什麽玩笑呢?讀書的時候,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他半真半假地回答:“可是我認識你呀。”
    丁漠染一下子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