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有死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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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戰鼓聲咚咚地響起。
    聲傳八方千裏,氣動九霄雲海。
    震天的聲響中,盧格踏前一步,身後的玄甲營同樣亮出了手中的武器。雲陽的大軍猶如潮水般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仿佛要將他們吞噬殆盡,將他們身後的城池摧枯拉朽地付之一炬。在這種距離下,對麵每一句喊殺聲他們都聽的清清楚楚,雲陽的士兵臉上掛著狂熱的笑容,仿佛已經看到拿他們的人頭換賞錢的輝煌未來。
    雲陽領主眯起眼睛,遠遠地望著禦西城的軍隊。
    他懸著的心並沒有放下,因為玄甲營也好,望東營也好,那些士兵雖然如死一般的沉寂,但是並沒有在重壓之下崩潰。就好像拉滿的弓弦,一點一點繃緊到極致,要麽啪地一聲斷掉,要麽必然會射出一支貫穿蒼穹的利箭——
    果然,在雙方的距離進一步縮短時,禦西城的軍隊終於動了。
    那一刹仿佛有雛虎咆哮的聲音,裹挾在風雷驚動的氣勢中。麵對著數量是己方五倍的軍隊,他們就這樣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沒有人知道他們等這一刻等了多長的歲月。過往的人生裏他們確實曾如螻蟻般苟且偷生,但如今亦將如英雄般千萬人吾往。
    兵戈相見的那一刹那,雲陽領主的心驟然間下沉了幾分。
    禦西城的軍隊依然沒有散亂。
    有人戰死,有人重傷,有人被砍翻在地生死不明,但是無人敗逃。
    他們做著自己的工作,他們有序地補上了犧牲的同伴所在的位置,他們踏出沉重的一步,硬扛著雲陽的大軍向前走去。玄甲營的推進速度十分緩慢,但動起來的他們就如同沉重的碾車,長刀劈在他們的頭盔上也變得卷刃,馬匹撞不開他們前排的巨盾,鐵箭射不穿他們身上的鎧甲。他們的兩翼在慢慢瓦解,但所有人卻猶如一把鐵鑿硬生生地在雲陽的軍隊中鑿出了一個缺口。
    和他們相比,望東營那邊的戰鬥就簡單多了。
    喊殺聲震得人耳膜生疼,短兵交接的刹那無數熱血灑在空中。斷了的頭顱尚未落下,身後的人已經踏過屍體繼續前行。輕甲之間的交戰拚的就是你死我活,犧牲了防禦換來的機動性讓他們有了大展拳腳的空間,但也讓他們的傷亡相較於玄甲營有了一個大幅增長。
    但是不要緊。
    殺!殺上去就完了!
    要注意的隻有身前的敵人,周圍的襲擊交給周圍的同伴去應對。
    隻要專注於殺人就可以了,傷亡什麽的根本無所謂,隻要這條命能換掉兩個以上的人,此生便並不算虛度一場。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會有人照顧他們的家人,會有人傳承他們的故事。那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我的命,想要的話就送給你們。
    但我經受了比你們更嚴格的訓練,見到了比你們更遼闊的風景。
    所以,我的命比你們的更加貴重。
    要拿去的話,就要付出更多的人命來進行交換——
    便宜算你們兩條好了。想要嗎?那就來吧。
    拿命來換命吧!
    玄甲營剛前進不到百米的距離,望東營已經直接頂著雲陽的軍隊殺出去了四五百米。一地的狼藉無人收拾,血腥味將每個人的眼睛都染成了紅色。所謂流民,其實就是一群無家無靠的孤魂野鬼,那麽到底是誰把他們變成了這個樣子?是誰奪走了他們的田地,是誰霸占了他們的家產,是誰欺侮了他們的妻子?
    是誰曾把他們踩在腳下,是誰像嗬斥豬狗般對他們隨意打罵?
    望東營裏,卷柏咬緊了牙關,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麽打,在這麽打下去兄弟們恐怕都要死完了。但真的殺起來之後,他發現自己有些控製不住局麵,過往的情感一瞬間噴薄出來,就連他自己都被這種氣氛深深地感染了。
    他的父親對雲陽忠心耿耿,卻以謀反罪和間諜罪被處刑在了軍營。
    家產被全部查抄,母親在悲痛中撒手人寰。
    他作為將門之後被流放到雲陽西部,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這個世上,卻還珍惜著自己這條命,想著或許有一條能幫父親討回公道。
    現在,雲陽的嫡係部隊就在這裏,甚至雲陽領主就站在那個地方!
    十年飲冰,滿腔熱血未涼,就在此刻燃燒。
    望東營中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
    “殺——!!!”
    這一聲仿佛要把鬱積在胸中的惡氣盡數吐出,隱約能聽到帶著些許悲愴的哭腔。大家都是爛命一條,忍辱負重地活下來,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用手裏的刀親自殺回去嗎?此時此刻天地仿佛都黯然失色,他們的眼中隻能看到鮮紅的色彩,在這灰色的絕望的世界中唯有敵人的血才是唯一的真實。
    “殺——!!”
    無數聲音連起一片浪潮,在這種竭盡全力吼出來的聲音中,雲陽的軍隊衝鋒時所呼喊的仿佛不值一提。雲陽那邊,有人開始退縮,有人勒住了馬韁,有人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幫撲上來的家夥——望東營的士兵在他們眼中已然猶如紅眼的惡鬼。
    卷柏長槍挑飛了一名敵軍將領,自己也被一刀砍在了臂膀上,血濺了他一臉。他反手一拳轟在對方的頭盔上,鋼鐵頭盔向內凹陷,那個雲陽的士兵生死不明,卷柏自己的拳頭也皮肉開裂,粘稠的血嘩嘩地流淌著。
    刀光劍影,鐵甲鏗鏘。
    遍體瘡痍猶痛飲,血痕殘酒滿征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這邊,雲陽的軍隊迅速朝這邊增兵。
    雲陽領主調動著手上的兵馬,麵色陰沉如水。他很清楚望東營這完全是搏命的打法,但在戰場上有決死之心的軍隊從來都是最難纏的。當年上代白衣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時候他就在現場,要說心裏沒有幾分震撼是不可能的。
    他很怕這一仗直接把自家軍隊的銳氣打沒了,之後的攻城戰必定要吃個大虧。
    大多數軍隊損失一成就會崩潰,精銳部隊在驟減兩到三成後也會萌生退意。
    因為軍陣一旦被衝破,活下來的人就會自相踐踏,指揮官的命令傳達不再高效,士兵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不清楚接下來該做什麽。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清楚自己身邊的人會不會逃跑,最終的結果就是全線潰敗。
    但望東營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也很清楚身邊的人會跟自己一起做下去。
    隻有迅速打掉望東營,雲陽軍隊才能徹底穩住,之後再慢慢啃玄甲營那些鐵疙瘩就行。
    圍攻瞬間開始,雲陽的將領們對局勢也都心知肚明。望東營畢竟隻有不到兩千人,哪怕以命換命,雲陽也能在正麵戰場直接把他們埋了。盧格打算帶著玄甲營去救援,但一直遊離在戰場外的雲陽衛卻在這個時候切了上來。玄甲營的鐵甲足以抵擋住一般士兵的進攻,但在這支平均實力都在四重以上的特殊軍隊麵前卻占不到什麽便宜,盾兵被快速破掉,兩側也在不停減員。
    “望東營!!”
    人山人海中,卷柏大喝一聲,將手中長槍刺入一名雲陽士兵的胸膛,高聲道
    “拿穩你們手裏的刀,睜大你們的眼睛!今天若是能活下來,我要著天底下,再也沒人敢在我們的麵前妄稱什麽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