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國恨家仇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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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風雨錄!
    第三旻與癩和尚兩人忽然劍拔弩張,倒讓眾人吃了一驚,雖則今夜兩人言來語往之中藏刀帶劍,到底分寸還拿捏的住,但現下這二人,倒似再有一句不對,便能立刻動起手來一般。
    盧員外身為主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滿麵堆笑起身道“兩位這又是何必?既然明日道長傳話武林,待道長尋得那惡鬼蹤跡,到時自然水落石出。今夜幾位遠路而來,舟車勞頓,有攀談盡夜,想必已然困頓了,客房也已備好,各位這就請安歇了罷!”盧員外原擬眾人必然趁他這話意,就此散去,各自安歇,哪知除了幾個晚輩是要起身模樣,其他諸人竟然均都沒有歇息之意。
    第三旻抬頭看看天色,雖然夜色還沉,東邊天際已然露出一絲魚肚白來,當下抱拳一謝道“多謝盧員外好意,安歇不必了,就借員外小園再坐一時,待天色一亮,這就啟程,來日再過莊上,第三家必然致謝。”
    他倒不是不敢去歇息,隻是此時心中如塞亂麻,一時片刻之間也理不出個頭緒出來,癩和尚與這老道對自己疑心之重自不待言。這點倒也不在話下,就算他二人認定鬼獄無常與自己有關,幹係卻也不大,至多不過是豢養魔頭,居心叵測,也未必就敢對自己如何。但自己這點身份遠比鬼獄無常來的凶險,一旦泄露,莫說江南群豪聞風而至,就目前這一僧一道,也絕不會放自己一條生路。天色一亮,自然要分道揚鑣、盡速離去才是,隻是如此以來,思玉必然隨癩和尚而行,自己一路以來對思玉下的這一番功夫隻怕是要付諸流水,就是盧家的這個姑娘,何嚐不是個可意的人兒?將這一雙如花似玉的姐妹就此舍棄,自己實在心有不甘,因此既急著等天明這就上路,先擺脫了癩和尚再說,又看著兩個姑娘委實不願就此放手,心中盤旋來去,計較不定,哪裏有心去歇息?
    癩和尚見第三旻神色鎮定,眼角餘光卻不住打量兩個姑娘,不禁同老道對視一眼,嗬嗬一笑道“第三家主說的是,既然已到此時,還歇息作甚?隻是這般枯坐甚是無趣,盧員外,不知這家中好酒還有無?施舍給和尚潤潤喉嚨也好!”說的第三旻心中倒是一緊,難道這和尚也如自己一般在謀算什麽?
    盧員外見他二人都如此說,老道雖不說話,自然也是不肯歇息了,虞允文端坐不語,手中隻是拿著一隻空杯不住把玩,想必也不肯去睡,至於麴管家更不用問,就連方才略略起身的三個晚輩,此時也略帶猶疑,重又坐下。不由心中有些氣惱,可自己身為主人,又不便發作,見癩和尚兀自索酒喝,勉強一笑道“有、有、有、既然諸位要坐觀我山村中天明景致,便請安坐,我這就吩咐家人重整杯盤。”說罷便起身進莊裏命家人將所剩之酒盡數搬來,撤去各人麵前夜來吃剩的殘酒剩菜,隻留一壺酒,一隻酒杯。
    這番杯盤重整,癩和尚自然得意,拿起酒壺一杯一杯隻管痛飲,喝的甚是盡興,其餘眾人卻都沉悶不語,想要說句話來,又不知從何提起?若在提起那鬼獄無常之時,隻怕第三旻就要當場發作,一時間倒如方才癩和尚所說,小園中一片寂靜,眾人反成了枯坐之態,隻有癩和尚喝的高興,不住的咂摸嘴。第三旻心中不禁一陣懊惱,早知這般枯坐,倒不如方才順著盧員外意思去歇息片刻也好。盧員外看的也是氣悶,這幾人既不休憩,原以為還能說幾句江湖中的閑話,哪知就如此枯坐?便想說句什麽,可自己對這江湖中事知之甚少,一時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師父”盧穎兒見眾人這般木雕泥塑一般坐著不言不語,心中一陣好笑,同思玉兩人悄悄做了鬼臉,見思玉指指老道,又指了指自己,心思一動,清了清喉嚨開聲問道“照你老人家所說,我師祖倚鬆道長還在括蒼山咯?弟子今夜既然拜了師門,是否要隨師父上山覲見師祖,盡弟子之禮才對?”
    “呃……”老道原本饒有興致看眾人不言不語,突的被盧穎兒這一問,不覺沉吟了一下,正要說話,癩和尚搖頭晃腦道“你是說倚鬆道人麽,他被那鬼獄雙煞傷的頗重,也是元氣大傷,一直難以複原,過世好些年啦。他一過世,連流雲觀都被不肖子弟給弄沒了,上山還去覲見誰來?但隻清明中元,上去燒些元寶蠟燭就行。”
    “不肖子弟?”盧穎兒心中一震,怎地師門中除了那叛師棄門的二人之外,還有別人麽?再看自己師父,也是一臉陰沉,眼角微微吊起,不住的瞅癩和尚。
    癩和尚見盧穎兒滿麵疑惑看著自己,嘿嘿一笑,吱兒的一聲喝了一口酒道“倚鬆道人原本就不好武學,隻是為了除掉那倆逆賊,這才苦修師門武功,進境自然有限,雖僥幸回山,到底落下病根,遷延了幾年,也隨駕鶴去了,把這括蒼劍門傳給了自己弟子居無道人,這居無老雜毛,跟他師父性子截然相反,習武成癡,偏生悟性又高,劍法造詣似乎還在當年流雲道人之上,隻不過這居無老雜毛武學雖高,嘴巴也刁,嘖嘖嘖,吃起來簡直就是饕餮轉世,自己又沒有生錢的本事,又不肯幫人捉怪降妖,開壇做法,到底給這流雲觀吃了個底兒朝天,索性抵給了幾個窮道士做了道場,自己跑去流雲道人當年悟道的居無林中安身……”
    癩和尚這邊說的興高采烈,其他人倒聽得是五裏霧中,不禁都替倚鬆道人歎了一口氣,這幾個徒弟怎地都如此不成器,連師門道觀都給弄沒了?盧穎兒更是對這居無道人有些氣憤之意,忽覺思玉不住拉她衣袖,一轉頭就見思玉不住給她使眼色,順著思玉眼光看去,隻見老道麵色更是陰沉,眼光瞅著癩和尚頗為不善,原本放在一旁的青霜劍也拿在手中,思玉此時又附耳過來輕聲說了一句,更是輕輕啊了一聲,偷偷一笑,這才明白,自己這師父道號,便是“居無”二字。
    盧穎兒這一笑,這邊正說的手舞足蹈,口沫四濺的癩和尚也頓了一下,見老道眼光狠狠盯著自己,當下住口,看著眾人哈哈一笑,隻顧喝酒,倒是老道慢悠悠道“禿驢怎地不說了?那居無老雜毛還做下何等不肖之事,何不一一說了出來,莫要憋在心中,日子久了,倒成了心病,那可如何是好?”
    眾人此時也都回過神來,看來這老道便是癩和尚口中的“居無老雜毛”了,難怪老道臉色如此難看,癩和尚卻脖子一梗道“不是我不敢說,是禿驢我法力低微,降服不下這饕餮轉世成精的怪物,隻好不說了……”說完又縮了縮脖子,白了老道一眼。
    第三旻心中忽然一陣喪氣,癩和尚說到半路,他已知癩和尚所說之人便是這老道,再看老道臉色嚴峻,連手邊那把劍都拿在手中,隻當這一僧一道心中也有芥蒂,若是癩和尚這般口無遮攔,惹得他二人反目成仇,反倒於自己有利,頓時也瞧得興致勃勃,及到癩和尚這最後兩句,第三旻才知這一僧一道交情之深,隻怕遠在自己想象之上,這般互相奚落鬥口,揭人老底,隻怕於他二人不過是家常便飯。果然就見老道冷笑一聲,把劍放下道“你還知道自己技不如人,還敢這般多口,快快喝你的酒罷。”
    “嘻嘻”盧穎兒猛然又是一笑,倒惹得眾人都是一愣,盧員外更是麵色一板,瞪著自己女兒,此時發笑,豈不是回應了癩和尚方才之言。哪知老道卻不似對著癩和尚那般麵如寒霜,看著盧穎兒神色霽和道“女娃兒你笑甚麽?”盧穎兒見師父發問,趕忙一臉莊重,剛要說話,耐不住心中那點念頭,噗嗤又是一笑,老道不怒反奇,看著盧穎兒道“這禿驢話中何事能有這般可笑?”思玉見盧員外幾欲出聲斥責,趕忙笑道“穎兒妹子隻是覺得……覺得……道長這道號有些名不副實罷了。”
    “哈哈哈”方才已然不做聲的癩和尚這時忽然大笑,指著老道前仰後合道“連你這女娃兒徒弟都瞧得出來你這饕餮本性,你隻怕寧肯居無竹,也不肯食無肉罷。哈哈哈”這番話說的虞允文都是噗嗤一笑,老道道號自然是取自蘇東坡所言“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這老道性子,卻是恰恰相反,有竹無竹倒無所謂,有肉無肉,那可半點也差池不得!
    老道聽了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看著盧穎兒道“你這娃兒果然知道師父心意,那竹子除了竹筍還中吃,哪裏比的上肉滋味?東坡先生此言謬矣、謬矣!”盧員外這才心中大安,看來這老道非但武功高強,生性也是灑脫不羈,於這般世俗禮法倒看的不是很重,這若換做旁人,隻怕盧穎兒難免削了師父臉麵。當下笑道“既然居無道長好吃酒肉,我這莊上物產雖不豐,也能奉承道長一桌好酒好肉,必讓道長盡了饕餮之意。”一句話說的眾人都是一笑。老道更是眼中放光道“這個最好,這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