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望海潮生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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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哈哈”,完顏亮站在人群中看著被癩和尚一番話說的雙眼發直,神魂盡失、茫然不知所措的餘遼,哈哈一笑,隨即麵露陰沉,殺機頓顯道“想不到天羅地網之下竟然還有漏網之魚,倒真真是在朕意料之外,既然如此,朕今日便要斬草除根!”
一直站在堂中的欒趕車,見完顏亮下令,當下鞭杆一擺,對著癩和尚叫道“大和尚深藏不露,武功想來也是不差,就讓咱先來領教領教罷!”
“深藏不露?哈哈哈”癩和尚此時也管不上失神震驚的餘遼,笑了幾聲,慢慢向前踱了幾步,眼光不住上下打量,欒趕車有方才那個家仆前車之鑒,也是全神戒備,鞭杆遙指,左掌當胸,防備癩和尚重施方才那勢若雷霆的一擊,就見癩和尚忽然站定,口中吟到。
懸壺汝南市
投竹葛陂中
藥出醫人病
杖起鬼神驚
欒趕車隻當癩和尚蓄勢待發,出手便是殺招,哪知卻站在原地吟出這四句來,臉上一驚,隨即獰笑道“原來大和尚是費家的人!”
“呸!”癩和尚卻口氣鄙夷道“禿驢不是那種喬裝改扮,投師在別人門下,偷學人家技藝的卑鄙小人,禿驢自有師承,不敢入費家門牆。陰山神猿袁千山,你這猴子真當你當日所作所為神不知鬼不覺麽?”
“我……我做甚麽來?”袁千山被癩和尚叫破身份,臉色不免有些尷尬,見癩和尚要點他心中隱私,不由有些心慌意亂
“哼哼,你做甚麽來?”癩和尚側著頭看著袁千山冷笑道“你當年喬裝改扮,變換名姓,拜在費家門下,不就是因為費家武學跟你那亂雲掌,亂風棍頗為相似麽?怎奈費老頭識人雖然不明,於這家中典籍倒是收藏的嚴實,那藏書樓若非知根知底的費家子弟,旁人絕不允許踏足,你百計無奈之下,竟然在費家放了一把火!趁著眾人救火忙亂之時,到底偷了一本杖法秘籍而去,等到火熄之時,點檢眾人,單單不見了你和那本杖法,費老頭自然明白中了別人計謀,從此關門閉戶,再不收外姓弟子,也不與江湖來往。不過你到底小瞧了費老頭,那藏書樓中所藏費家秘籍,都是些錄本,中間許多緊要之處都被費老頭略去了,想必你也是大失所望了罷!哈哈哈”
“哼,我怎知費家那老不死還有這份卑鄙心機?”袁千山果然不忿道“竟然以錄本示人,不過他也太小瞧袁某,他能略去,我難道推不出來麽?”他這句話說的大義凜然,讓人聽了,倒像是費家為人心眼太多一般。
癩和尚看著袁千山,點了點頭道“不錯,你也是陰山門中高手,自然有這般本事,若是尋常武學典籍,靠著那錄本,隻怕你早已全盤推算出來了,禿驢原以為你是遼西鞭杆洛家高手,不成想被你手中這支鞭杆給騙了,你原來所使的乃是短棍棍法,如今又將費家竹杖的杖法雜糅其中,可惜這費家杖法,自有神妙之處,你這番心思,倒落了個畫虎不成反類犬。”
“畫虎不成反類犬!!”袁千山見癩和尚如此瞧不起他苦心思索這麽多年的這門武功,不覺大怒,鞭杆一指,厲聲喝道“那就請大和尚來試試我這是虎還是犬!”
“莫忙、莫忙”癩和尚擺擺手,也不理袁千山怒容滿麵,卻對著思玉和餘遼道“你倆娃兒聽著,你倆常常腹誹為師不曾教你們甚麽高深武功,實是咱家這門武功,須從根基練起,根基不穩,必受大害,你倆老覺得那等看似挑擔搖船,劈柴挑水的功夫太過市井雜耍,今日為師便讓你們見識見識咱家這望海潮掌法的厲害。
話音一落,癩和尚身影一動,雙掌參差而出,向著袁千山而去,袁千山自然不敢怠慢,鞭杆一抖,帶出破空之聲,絲絲作響,左掌在杆影中穿插來去,紛紛亂亂,便和癩和尚鬥在一處。
“咱家掌法,共分六勢,乃是參差、重湖、雲樹、煙霞、無涯、歸去,每兩勢為一變,每勢又分六路,共計三變六六三十六路,三變之中,第一變為入世、第二變為知世、第三變為忘世,三變由淺入深,自外而內,你們兩個娃兒可切切記得了!”
癩和尚一邊與袁千山相鬥,一邊絮絮叨叨口中講說個不停,倒讓袁千山極為惱怒,這和尚竟然如此拿大,一點也不將自己放在眼中,頓時心中惱怒,手中招式愈見狠辣,全數往癩和尚要害之處招呼。
餘遼此時心中早已被宇文遠這個名字弄淩亂不堪,麵無表情,神情呆滯,也不知聽未聽了進去,思玉見師父如此詳細說起自己武功家數來,心中豁然明白,師父雖要拚力一戰,但完顏亮身邊到底高手眾多,勝負之數,隻怕未知。師徒三人之中,完顏亮未必肯對自己痛下殺手,師父這般細細解說,隻怕也是想讓自己在這倉促之間學會幾招,就算被擄向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當下收住眼淚,凝神看著癩和尚一招一式。
癩和尚見思玉神情專注,心底也是慘然一笑,自己這女娃兒徒弟甚是聰慧過人,實不願她落入完顏亮之手,隻是這般倉促之下,這望海潮掌法中的精微之處,也不知她能領悟多少?隻索將一招一式都打的極為紮實,讓自己這徒弟能看的明白些。
思玉心中原本確實對自己師父這身武功頗有些腹誹,一派市井俗氣不說,其間還有些風塵女子搔首弄姿的樣子,但自己師父也從未講說過這門掌法來曆,隻說過這第一路乃是挑擔,搖櫓、沽酒、當盧、分花、拂柳六路,盡是市井中的稱謂。如今看來,這便是祖師爺爺柳永柳三變化入《望海潮》中的望海潮掌法了。此時癩和尚同高手相爭,這掌法的微妙之處便現了出來,隻見自己師父在袁千山急如暴風驟雨一般的鞭杆中,忽而左肩一挺,忽而右肩一頂,倒頂的那袁千山連連退步,到哪搖櫓一路,果然雙手如持船櫓搖動,雙手若掌若爪,不離袁千山胸腹之間,等到了沽酒當盧地步,又似醉漢搖搖晃晃,拿著酒舀子在袁千山麵上晃來晃去,弄的袁千山如同被人強買強賣一般左躲右閃,不由俏臉帶淚,噗嗤一笑。
“看好這一招!”癩和尚聽見思玉一笑,口中一喝,身形登時一變,腰肢款動,笑意盈盈,雙手翻做蘭花指之狀,繞著袁千山前後來去,極似青樓女子招呼達官貴人一般,一把又一把往人胸前臉上摸去,袁千山此時倒如一個謙謙君子誤入青樓,被人家姑娘黏上身來,推拒不迭,正在膩味間,猛然就見癩和尚腰肢一扭,身子一傾,仿佛腳下一滑,便往袁千山懷中撞去,袁千山鞭杆不及收回,登時左手一掌拍出,哪知癩和尚腰腹向後一縮,堪堪讓開這一掌,右手上托,直奔袁千山下頜,這一下來的既刁且急,袁千山連忙仰頭,躲避,饒是躲讓的快,也被癩和尚指尖在下頜劃了一下,就聽癩和尚嘖嘖有聲,捏著嗓子細聲細氣道“思玉妹妹記住了,這一招叫做解頤一笑,若是再快一步,輕則卸了老猴子下巴,重則讓他頸骨斷折,最是厲害不過呢。”思玉聽自己師父竟然學著那種青樓女子聲色,叫自己思玉妹妹,頓時又是全身肉麻,牙根發酸,又是咯咯而笑。就連觀戰的完顏亮,也是搖著頭笑道“這禿驢果然有些功夫!”
袁千山被癩和尚戲弄這一番,雖險象環生,卻也盡自躲得過,見他如此輕視自己,不但給自己徒弟譬講招式,還有幾分調戲自己之意,當下冷哼一聲,腳步一錯,搖搖晃晃,鞭杆攻勢頓變,刺、甩、劈、點、掃、挑紛紛亂亂,左掌穿插其中,變作一股亂七八糟之勢就地卷來。
“亂風棍,嘿嘿,老猴子拿出真本事了!”癩和尚倒不慌不忙,雙掌來勢也是一變,大聲喝道“重湖勢!”,頓時雙掌影影憧憧,倒看的思玉眼花繚亂,就聽癩和尚道“第一變,取其勢而不取其意;第二變、取其意而不取其勢;第三變,勢與意皆不取,隨他千變萬化,我自一念待之,娃兒自己心中想想!”
思玉聽師父這般講,心中也是一動,細思《望海潮》詞中,再與師父招式相比,方才那參差勢,分明便是詞中參差十萬人家,既是人家,自然是市井百態了,如今這重湖勢,卻不是那句重湖疊巘清嘉之意麽?極言西湖內外環套,周圍群山層巒疊嶂意思,再看師父現下掌法,雙掌重重疊疊回環來去,悠忽奇峰突出,難道正是此意?
“嘿嘿,禿驢好算計!”思玉正看得入神,就聽完顏亮突然冷笑道“這般情勢之下,猶自還想謀算朕,未免將朕當做三歲娃娃了罷!”再抬頭一看,就見癩和尚麵露憾意,嘴角浮出一絲苦笑來。再仔細看看場上兩人局勢,登時便心中明了,癩和尚借著給思玉譬講掌法之時,一步步將袁千山逼到完顏亮身前,袁千山手中鞭杆揮動,所到之處占地甚大,漸漸逼迫的完顏亮身前兩個家仆都不自覺退開兩步,若在能向前數尺,癩和尚便有把握暴起發難,一舉製住完顏亮,如此以來,非但自己師徒三人性命可保,完顏亮也必然留在大宋,與金國而言,皇帝被大宋所俘,不啻為一場大變,怎奈那兩個家仆腳步剛動,完顏亮便覺察出來,登時站回原位,絲毫不避那鞭杆勁風在臉上掃起一道道血痕來。
癩和尚心中一沮,完顏亮此時也是委決不下,這和尚武功看來遠在自己所想之上,若是此時吩咐眾人一起擁上,急切間若是勝不得癩和尚,一旦被他脫圍而出,自己絲毫不會武功,到時別說一招,但讓這和尚站在自己身側,這些家仆隻怕便就無能為力。若是下令殺了餘遼,隻怕癩和尚拚死一搏,局麵更是不堪設想,想來想去,又看看神情專注望著場中的思玉,忽然下令道“麴管家帶兩人掠陣,務必要將這禿驢跟那孽種斬殺在此,其餘人等,帶了思玉姑娘,即刻上馬,隨我前去盧家莊,嘿嘿,帶了那水靈靈的穎兒姑娘,再取道北歸。”
眾家仆頓時應聲,袁千山也急攻數招,將癩和尚逼退兩步,眾家仆這才緩緩而動,如同結了一個陣法,護衛完顏亮和思玉向著門口而去,隻有麴管家兀自站在原地不動,癩和尚不由心中大急,內息急轉,頓時便要已死相拚,忽見麴管家看著自己,像是微微搖頭之意,心中登時一愣,此人自己雖知道來曆,若是友非敵,如何到了這般地步還不動手?再看時,果然見麴管家對著自己微微搖頭,目光甚是誠懇,倒像是胸有成竹一般,心中忽然一動,若是此人在北歸路上將思玉暗暗放掉,也未可知。當下眼看思玉一臉決絕之意,被一名家仆抱了出去,放在馬上,餘遼癡癡呆呆看著自己師姐被人擄走,怎奈自己腦中已成了一鍋滾粥,隻是抬起手來,指著完顏亮道“放……放…。。放開…。。”一句話還未說話,就覺胸中氣血翻湧,眼前一黑,撲通一聲趴在桌案上昏了過去。完顏亮在門外看見,倒是冷笑道“這般氣力,還想著護花之事,隻怕若是知道我跟你師姐這一路上的歡樂逍遙,不用動手,自己便去陰曹地府見你那百口鬼魂去了!”說著話,一個家仆已將那照夜玉獅子牽了過來,完顏亮翻身上馬,又回頭看看店中翻翻滾滾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加了一鞭,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