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談禪論道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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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驕陽似火,熱浪蒸騰,六月的臨安城雖還未到盛夏之時,也是暑像已露,庖丁樓前麵仍是往日那般熙熙攘攘,人生鼎沸。後院之中卻是人聲寂寂,香煙嫋嫋,原本餘南山臥房之中,此時已變成一座小小靈堂,,白燭清香之後,兩座牌位聳立在香案之上,一麵上書;父宇文虛中之位。一麵上書;父餘南山之位。若是讓不知情的人見了,倒還以為是兩家人所供。
宇文遠此時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頭,身旁癩和尚和老道、虞允文、盧穎兒四人肅穆而立,看著他虔誠跪拜。自那日海船上被癩和尚所救,宇文遠嚎啕大哭之後再無半點言語,一直到了臨安,眾人一路到韓世忠西湖別院之中歇下,宇文遠都是一聲不吭,到得晚間,韓世忠親自前來,命人布下宴席為眾人接風洗塵,席間對癩和尚頗有埋怨,當日韓世忠所派之人,一路跟隨癩和尚到東陽道上,就此失了蹤跡,急忙回來稟報,韓世忠也是無可奈何,心急如焚。這時聽癩和尚將這一路之事一一細述,才知這第三旻乃是金國皇帝完顏亮,更是既驚且怒,口中大罵若是江南無人接應,那完顏亮無論如何也不敢這般膽大南來。又見宇文遠神色悲切,眼中無神,知道他乃是被身世所纏,也不去勸,這心結他若自己解脫不開,任誰來勸都是枉然。
當晚宴罷,韓世忠卻從懷中掏出兩件物事來,一件便是宇文遠當日出門時封鎖在鐵盒中的解牛刀譜,仍自緊緊封錮。另一件卻是一本薄薄的文冊,宇文遠一愣,打開看時,竟然是這些日子來庖丁樓所存賬目,原來庖丁樓當夜,餘南山身死,當時還被叫做餘遼的宇文遠不知所蹤,庖丁樓便成了無主之物,按例若是尋不到主人所在,便由官府發賣,韓世忠當下便派了一個管家前去將這庖丁樓接管下來,官府見他收管,自然不敢多問,樓內一切陳設均都不動,原有的夥計廚子之類,大多也都留了下來,讓這庖丁樓一如往常,隻是少了其中餘家柳一味絕品。此時韓世忠拿出這個冊子來,意思自然是這庖丁樓仍是宇文遠所有,每日銀錢出入賬目都詳細列在其中,一目了然。宇文遠見了這刀譜和賬冊,心中頓時如那日海上風浪一般,波濤湧動,這些時日以來之事,無不曆曆在目,耳邊似乎又是那海船上東方老舵主和眾多水手豪邁的調子“海客,海客,孤帆一葉海中過……”
“從今以後,我便是宇文遠,餘遼二字,銘記心中,隻待報了滿門血仇,再來這庖丁樓做我的餘遼罷!有勞師父辛苦,治好我身上內傷,傳我武功!宇文遠叩頭了!”此刻跪在靈牌下的宇文遠一段一段回思當夜韓世忠交給自己拿刀譜和賬冊之時心中的種種翻騰,當夜眾人雖都是大笑,他卻也聽得出來,那些笑聲中多是欣慰之意。今日在這裏叩拜完,自己便要隨著師父和虞允文二人上路西行,尋那劍法天下第一之人去。
叩拜已畢,宇文遠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自己師父,就見癩和尚神色深遠,眼中透著一絲愁緒,倒似發呆一般,不知是為了何事?他怎知癩和尚心中雖然欣喜自己這個徒弟到底沒有變成一個瘋瘋癲癲之人,但這心中一點恨意種下,往日之路,倒也不知究竟如何?倒是盧穎兒拿著毛巾遞給他道“遠哥擦擦臉罷”,原來宇文遠這一番叩拜,天氣又熱,自己心緒繁多,臉上早已汗淚橫流。宇文遠接過毛巾來,擦了擦臉,忽然微微一愣,看著眾人半晌,囁嚅道“師……師……韓爺爺怎地沒來?”他原想問思玉,到底有些不敢出口,連忙改口問韓世忠,老道見他應變如此之快,那等瘋癲之症自然全無,當下學著他的腔調道“你那師……師……韓爺爺他這幾日身子不爽,今兒天氣太熱,所以躲在家中避暑,所以沒來!”說的宇文遠被人看破心思,臉上倒是有些幾分羞赧,惹得眾人又是一場大笑。
癩和尚卻上前給兩個靈位上了一注香,這才道“午間暑熱難耐,到得午後涼氣上來,咱們再行,這一路都是如此,免得你中了暑,我陪這老雜毛和虞先生去前麵喝杯酒來,你在點檢點檢,別少帶了什麽東西!”眾人都知癩和尚這是要讓宇文遠獨自在這後院停留幾時,也是一點戀家之意,當下便隨著癩和尚往前去了,隻留下宇文遠一人在房中。
宇文遠見癩和尚領著眾人往前而去,自然也知道自己師父心中意思,當下也不出門,席地而坐,呆呆望著兩個牌位出神,宇文虛中雖是自己生父,卻從未見過,不知長的甚麽模樣。餘南山與自己朝夕相處,情深之處,比親生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奈何命喪那黑衣人手下,想到哪黑衣人,心中又是一片沮喪,自己這次西行療傷,就算傷好,若是再見到這黑衣人,也不過是再死一次罷了,照著師父所言,此人武功隻怕比道長還略高幾分,如今不說黑衣人,便自己武功要到道長這個地步,隻怕所費時日便已不少,看來餘南山此仇,自己此生隻怕是難報了……想到此處,不免站起身來,將癩和尚這些日子來所傳掌法使了幾招,此番癩和尚倒是毫無保留,將這望海潮掌法六勢三十六路全數給他和思玉教授了一遍,宇文遠還罷了,身有內傷,體內內力凝滯,隻能擺擺架子,思玉卻是要照著使動一遍,哪知才到第二勢第六路,便覺內息不濟,勉強撐到第三勢第一路,硬撐著使了半路,就覺掌上如墜巨石,再也使動不下去,才知自家這路掌法果有玄妙之處,若根基不穩,隻怕難有進境。
“阿彌陀佛”忽然一片安靜的房間中響起一聲佛號,宇文遠使了兩下掌法,臉上苦笑,心中愁思百端,忽然間聽到這一聲佛號,猛地轉身,就見一個須眉皆白的老僧坐在地上,這一驚非同小,這老僧不就是那夜救了自己,又給了自己三變回陽丹之人麽?不就是老道口中所言自己的師祖麽?連忙跪倒在地顫聲道“徒孫宇文遠拜見師祖,師父就在外麵,我這就去請他來見您老人家。
宇文遠臉上連驚帶喜,正要起身,忽覺一陣勁風壓在肩頭,一些兒也掙紮不起來,再抬頭時,那老僧笑眯眯道“不需叫他,貧僧這些時日不知你是不是尋到我那徒兒,,又見此處重新開張,怕那孽障重來,因此常來此處打望一番,既然他要帶你去見那個人,貧僧心中一樁事情也可放下了,這見與不見,不過一場無謂之事而已,你且坐下。”
“徒孫……悉聽師祖吩咐”,宇文遠心中既是震驚萬分,又是茫然一片,當下應到,隻覺肩頭一輕,那股壓在肩頭的力道頓時無影無蹤,趕緊盤膝坐在地上,見自己師祖看著自己緩緩道“你有傷在身,隻怕難以明白這掌法之中道理所在,老僧今日便說給你聽,所謂取其勢而不取其意,乃是由外而內,明白這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細流,無以成江海之意,務要紮穩根基,因此稱為入世。乃是咱家掌法第一變;而這取其意而不取其勢,卻是窺一斑而知全豹,觀滴水而知滄海之意,此變最忌拘泥,一旦拘泥,便囿於招式,難以知曉這掌法中精義所在,此為之知世,稱為第二變。至於第三變這出世麽,乃是勢與意皆不取,隨他世間紛紛擾擾,我隻心中一點空明,如山自有巍峨雄壯,如水自有洶湧奔騰,其形既成,其勢自威,任你千變萬化,萬般攔阻,又怎擋得住那山崩海裂之威?你可明白了麽?”
“徒孫……記下了”,宇文遠聽著自己師祖這一番話,心中仍是茫然,那老僧見他不說明白不明白,隻說自己記下了,知道他心中並不十分明白這其中意思,隻是先行記下,慢慢再來參悟,也是一笑,起身道“孺子可教,等你傷愈之日,參以掌法,便知道這其中奧妙。”說罷大笑起身,臨到門口卻看著宇文遠道“隻履提歸蔥嶺去,君知否,分明忘卻來時路”,身影在門口一閃,竟然不見,宇文遠趕忙起身追出,就見院中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片刻間,癩和尚和老道已從前麵飛身過來,癩和尚更是眼中惶急問道“方才何人在後院發笑?”老道卻是看著宇文遠一臉茫然之色,趕忙伸手在他身上一探,覺道毫無異狀,這才放心。
“是……是師祖他老人家”,宇文遠也是愣怔了半晌,這才磕磕絆絆到,連癩和尚也是跟著一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什麽?老和尚來過了?難怪老道覺著這發笑之人內功深不可測,嘖嘖嘖,了不起,了不起!”老道正嘖嘖連聲驚歎,盧穎兒和虞允文這時才趕了過來,四人方才正在前麵飲酒,忽聽後院隱隱一陣笑聲,他二人還未覺得甚麽,老道和癩和尚都是神色一變,身影一閃,離座而起,便往後麵而來,兩人這才想起後院此刻隻宇文遠一人,臉色也是大變,趕忙起身過來。
“他老人家有說甚麽話來麽?”癩和尚此時也怔醒過來,趕忙看著宇文遠問到,宇文遠此刻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方才之事,眼中猶疑不定,慢慢將方才自己師祖所說之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又聽得老道是一陣讚歎不已,宇文遠停了良久,看自己師父望著院外頗多不舍之色,這才又道“師祖臨出門前還留下一句……”
“什麽?”
“隻履提歸蔥嶺去,君知否,分明忘卻來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