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陵野渡 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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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風雨錄!
    癩和尚被獨孤勝這一番嗬斥,倒也冷靜下來,這才明白獨孤勝雖說還要思量一個化解之道,其實心中已有大致脈絡,頓時放心不少,嘿嘿一笑道“自然是你來治,普天之下,除了你能救我這徒兒,隻怕也就剩下西天我佛與大羅真仙了,你來你來,禿驢不過是嘴快說說,說說而已,哪敢質問前輩您呢?”說著竟然裝模作樣抽了自己兩嘴巴。
    獨孤勝見著和尚憊懶無賴至此,也是無可奈何道“莫說你徒兒這內傷頗為怪異,便是殺豬宰羊,也須得有個殺法,褪毛剝皮,剔肉去骨那也是一門手藝,難不成隻是一刀戳死,便算殺豬宰羊了麽?”
    “殺豬宰羊?!”癩和尚猛地一愣,隨即嗬嗬大笑道“你若不說,我倒忘了,我這徒弟的義父,也就是那餘南山……也就是那蓬萊三友裏的祿星應持鳩,當年在江湖上機緣偶遇,得了一本甚麽甚麽《解牛刀譜》,我也曾見過幾眼,隻是這其中的功夫亂七八糟,顛三倒四,有時候看著好像有些威勢,可練到手上,前不顧後,左不應右,又像是人胡編亂造,隨心而發一般。少時我那徒兒回來,我讓他拿給你看看,你老夫見識淵博,武學精微,或有所得也未必,倒是傳給我這徒兒,也算是他一門的本事。”
    “《解牛刀譜》?”獨孤勝聽了這個名字倒是仰著臉沉思半晌道“若說這個名字,我倒聽過,也曾在幾本武學孤本中見前人提起過,據說這刀法原是傳自春秋戰國時文惠君門下庖丁,此人十九年用一刀,年年殺牛,從不磨礪,十九年刀刃仍鋒利如初,不過也有說這刀法乃是後人依托所作,假借庖丁之名而已,倒是其中一個孤本曾對這解牛刀法有十六字評述。”
    “怎麽說?”癩和尚見說竟然還有評述,趕忙問到。
    “發勁於內,借鋒於刀,潛藏玄機,生死瞬息”獨孤勝神情淡漠道“若照著十六字評述來說,這解牛刀法並非小可,餘南山也算武林中一代高手,藏此書二三十年,竟然毫無所得,真是令人不解!”
    “……潛藏玄機,生死瞬息?”癩和尚也喃喃道“難道說這路刀法淩厲至此,竟是一路刀刀索命的武學了……”
    “那倒也未必!”獨孤勝哂然道“或許這本刀譜不過是那些武林中好事之徒故意杜撰而來,因此將這其中招式寫的似是而非,借以坑蒙拐騙而已,且待你那徒弟回來,若是他肯,我倒想看看這刀譜中到底寫了些甚麽神妙招數!”
    兩人話說至此,都是坐在草地上望著濤濤河水默然不語,一時間這草屋周圍,隻有這河水嘩嘩不絕之聲,間或幾隻野鳥追逐飛過,落在不遠處枝頭上鳴叫幾聲
    “師父,我回來了!”猛然遠遠一聲喊叫,癩和尚抬頭看時,隻見宇文遠肩上扛著一個物事,遠遠而來,獨孤勝此時也已看見,兩人都是一愣,及到宇文遠走近時,兩人這才看清,原來宇文遠所抗的乃是一筒卷起的草席,裏麵裝著被單枕頭之類。
    “你從哪裏來這些東西?虞先生可安頓好了麽?”癩和尚見宇文遠扛著這些,倒有些奇怪,這徒兒身上並無銀錢,如何能買來這許多物件,宇文遠卻是一笑道“虞先生在村子裏覓了一個學館,哪家主人隻求虞先生教他家娃娃認得幾個字便成,虞先生又不要學資,隻要每日裏管飯,有個宿處,那主人便留虞先生在他家住下了,這床鋪蓋,是潤兒姑娘爺爺送的,說這裏原本就甚簡陋,讓我帶了過來,甚時要走,再送回去就可。”
    獨孤勝聽完一笑道“鄭老爺子向來如此,既然給了,你便留下鋪用,多少也能擋擋潮氣。”當下便讓宇文遠將草席鋪在草屋中床鋪之上,宇文遠倒是堅持不肯,說那床鋪乃是前輩所睡,自己乃是晚輩,豈能睡在床上?獨孤勝卻嗬嗬笑道“那床我也從來不睡,我跟你師父一樣,晚間哪裏睡不得,隻是天陰下雨之時,方來這草屋中歇息歇息罷了,你自鋪上!”癩和尚也道“既然你老夫前輩讓你鋪上,你便鋪上便是了,趕緊鋪好床鋪,為師還有事情與你商量!”宇文遠見如此,隻好將草席鋪在那草屋中床上,鋪開草席之時,才發覺那竹床上已是落了薄薄一層灰塵,果然是長久無人睡過一般。
    “師父找我商量……何事?”宇文遠鋪好床鋪,轉身出來,見他二人都是在草地上盤膝而坐,神色肅然,倒是一愣問到。
    癩和尚沉吟良久道“此事與你或許有些為難,不過為師有言在線,為師我雖武功不濟,卻不敢覬覦別家武學,你那《解牛刀譜》,當年在你父親餘南山手中收藏二十餘年,仍是一無所得,今日有當今武學奇人在此,以他武學造詣,隻怕早已在你這刀譜之上,因此為師與你打個商量,能否將你《解牛刀譜》與他一觀?或許有所得也未可知?”
    宇文遠聽完還未說話,獨孤勝又道“此事隻決於你,與其他事情一概無關,你若領有嚴命,此書決不可與他人觀瞧,老夫也絕不勉強,至於其他事情,老夫自當全力而為,這點你盡自放心,這也是你師父所說商量之意。”
    癩和尚方才說話之時,獨孤勝一直看著宇文遠臉色,見癩和尚說完,宇文遠臉上閃過一絲疑難,這才跟著癩和尚說了幾句,話中之意再明白不過,兩人絕不會自恃武功來強奪此書,至於宇文遠身上內傷,也跟他此書絕無關係,就算宇文遠不肯,自己也當盡力施為。
    宇文遠聽罷二人之話,臉上忽然湧出一抹悲涼之色,他倒不是決然不肯,自餘南山一死,癩和尚已是他最為親近信任之人,況且這一路來,不避險阻,不畏路途,千裏跋涉,隻為求人治好自己內傷,就算是極為危難之時,也不肯撇下自己。因此在他心中,這癩和尚早已如同當日餘南山一般,隻是餘南山當日說過,這解牛刀譜除了自己師父,對誰都不能泄露,此刻師父卻說要將這刀譜借給獨孤勝一觀,不由心中有些躊躇。
    癩和尚見宇文遠一會看著自己,一會看著獨孤勝,一臉的不決之色,當下笑道“無事、無事,師父自是與你打個商量,若是老泥鰍有言在先,便不看也罷。等你傷勢好了,到時候你再慢慢參詳便是!”他卻不知宇文遠心中來回翻騰的乃是當日餘南山在密室中所交代的言語,又回思往事,頗為感傷而已。
    “師父!獨孤前輩!”宇文遠突然跪倒在地,對著兩人重重磕了三個頭,兩人見他忽然如此,都頗覺詫異,宇文遠這才抬起頭來,滿麵淚水哽咽道“我義父為此書而死,數十年也未參悟出此書中奧秘所在,如今我義父已不在人世,當日他老人家有言在先,此書除了師父你,對誰都不可泄露,如今師父乃是徒兒最為親近之人,這刀譜原本就該師父留著才是,獨孤先生與我師祖交厚,僅憑一語,便肯為我損耗功力,治療內傷,晚輩信任之意,無以複加。今日師父既然說起,徒兒自當遵命,隻盼能找出這書中隱秘,也讓我義父在天之靈得以慰藉,不然這刀譜在我手中,也不過是一本廢紙罷了!”說著起身轉去草屋之中,拿出那個鐵盒與鑰匙來,交在癩和尚手中。癩和尚卻不接過,滿麵憐惜摘去宇文遠頭上粘著的幾片草葉,眼圈發紅,聲音略帶沙啞道“你拿給獨孤前輩,你義父曾給我看過幾眼,可惜你師父我資質愚鈍,實在是看不出甚麽奧秘來!”
    宇文遠見師父這般說,便雙手托著那鐵盒與鑰匙,恭恭敬敬走到獨孤勝麵前,神情堅毅,跪倒在地道“還請獨孤前輩指點!”獨孤勝方才已然聽了癩和尚說宇文遠前事,此刻也頗有些傷懷,慨然一歎道“你起來罷,若此書中果有隱秘,便是你往後一身武功來曆!”說著也是神色鄭重接過鐵盒來,用鑰匙打開,拿出那本薄薄的《解牛刀譜》,將鐵盒放在手邊,一頁一頁細細翻看,宇文遠站起身來,拿過那把千牛短刀,依著當年餘南山所授,一招一式練了起來,越練心中越是悲痛,想著餘南山傳授自己這路刀法之時點點滴滴,禁不住淚水泉湧,幾次半路上腳步踉蹌,手腕顫抖,將這刀法前後路數都差些連貫不上。癩和尚在一旁看著,索性仰麵向天,慨然長歎,時不時用衣袖擦擦眼角。
    “遠哥兒,莫練了”宇文遠一路刀法還未使完,獨孤勝緩緩出聲止住到,癩和尚又擦擦眼睛道“如何,你瞧出甚麽端倪來了麽?”宇文遠也依言收招住勢,撩起衣服擦幹臉上淚痕,靜立一旁,聽獨孤勝如何解說這刀譜中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