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陵野渡 第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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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這本刀譜……”獨孤勝眼帶幾許憾意,搖了搖頭道“雖說其中言辭古奧,頗有幾分玄妙,但這些招式麽……當真沒有甚麽稱道之處!遠哥兒就當是留念之物,留在身邊便好了,待你傷愈,我傳你一路刀法便是……”說罷拿起那刀譜來,又是微微搖了搖頭。
“你看仔細了?”癩和尚神情一緊問到,他雖也看過幾眼這刀譜,甚覺著刀譜中武功,並無甚麽稱道之處,其實還多少存著一絲僥幸之意,或許自己武學修為不夠,不足以通曉這刀譜上武功,但這獨孤勝他卻是深知,此人博覽天下武學典籍,兼之學識淵博,實為武林中不世奇才,因此才讓獨孤勝將這刀譜一觀,哪知此刻連獨孤勝都說這刀譜中武學毫無可稱道之處,那麽這本刀譜看來果然乃是一本廢書,當真是武林中好事之人杜撰而來……
“看仔細了”獨孤勝長歎一聲點頭道“若有一招奇妙之處,老夫自信也能看的出來,但這其中招式,不過是故作玄妙,炫人耳目罷了,如遠哥兒方才所練,莫說江湖中尋常刀客,便是鄉野村夫,憑著一身蠻力,也不過一兩招便能破了……”癩和尚原本還要再說幾句甚麽,見獨孤勝說的如此篤定,也隻是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出來
宇文遠聞言如受雷震,呆立不動,先是一副不信之意,雙眼緊盯著孤獨勝,想要從獨孤勝臉上看出些甚麽來一般,過了半晌,見獨孤勝眼光落寞,神色蕭然說出那番話來。猛地退後幾步,臉上神情極為怪異,似是想哭,又是想笑,麵容扭曲,看著如同要擠出一絲笑容來一般,卻又嘴唇抖動,雙眼迷離。抬頭向天,雙手在空中漫抓來去,所觸之處空無一物,喉頭咯咯有聲,顯見是聽聞獨孤勝此說,心中悲傷已極,一時不得釋放而已。
獨孤勝與癩和尚見宇文遠如此,都是神情默然,心知這番打擊,隻怕比他身上所受內傷來的還重,均都歎了一口氣,獨孤勝食指伸出,嗤的一聲點在宇文遠後頸風府穴上,他知道宇文遠此刻內心大亂,不論是哭是笑,必要讓他出聲才可,否則積鬱不發,牽動心脈傷勢,將來隻怕更難醫治,宇文遠被這一指之力一點,頓時全身一震,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滿臉是淚,卻哈哈大笑道“為了這一本毫不足道的刀譜,蓬萊三友反目成仇……為了一本毫不足道的刀譜,你苦心孤詣珍藏了二十多年,到底沒躲過這一場劫難……為了這一本毫不足道的刀譜,你們三人都是死於非命……爹呀,爹呀,你將這刀譜藏了這麽許多年,倒不如當日拱手相送,何至於讓兒子我流落到今天地步……若是那一晚你將這刀譜送於他二人,今日咱們父子仍在臨安城外忙忙碌碌……爹啊,你……你……你好癡啊……。”。
癩和尚心中也是一片頹然,想要勸宇文遠幾句,卻又不知從何勸起。隻是在宇文遠東走幾步,西走幾步,也不知道自己要作甚,突然哈哈一聲苦笑,坐在地上歎道“癡,果真是癡啊……想不到一本廢書,奪去這許多高手性命,可笑,可歎,可悲……”獨孤勝也是搖搖頭,一臉苦笑,不言不語。
癩和尚呆坐良久,此時一輪夕陽漸漸西沉,天色一片深藍,遠處村莊正是晚飯時節,整個村子被一層氤氳的煙霧罩住,一群歸林倦鳥,帶著一陣嘈雜從天上飛過,直朝遠處一片樹林而去,,忽然看看一旁早已無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目無神看著天上的宇文遠,心中一陣無限悲涼,又看著獨孤勝狐疑道“那書中果真一無是處麽?”他心中至此,雖然知道獨孤勝所言定然不虛,但仍是不甘,必要求個究竟。
“一無是處!”獨孤勝原已打坐入定,聽得癩和尚一問,遽然睜開雙目,他自然知道癩和尚心中所想,這和尚若不十分確認,絕不輕易死心,拿起那本書來道“從這書頁上顏色來看,多有水浸火烤過模樣,想必是有人怕這書頁上隱寫字跡,因此試過,看來是無功而返,再看這書中所言,多有不可理喻之處。”說著拿起那本書來,翻開一頁,手指點點道“他書中這一路四切法所言,刀走四方,以春為引,夏則盛之,遇秋則凝,至冬而定。若照這樣講,遠哥兒現在還練不成這路功夫,現在正是夏秋之交,那是練夏還是練秋?就算從春始之時練起,若是春日將盡而春刀未成,那又該如何?”
獨孤勝見癩和尚一語不發,眼珠卻仍在左右亂轉,知道這和尚心中心思急動,想要給這幾句找出一個說法來,搖著頭微微一笑,將那刀譜又翻了幾頁道“這幾句也頗為奇怪,所謂觸天地,倚風雷,如履山澤,踦行水火,周而複始,轉圜相生,或風起而天地昏,或雷動而山澤變,起於行,動於勢,奇妙自在其心也,這其中這個觸字,前文從未提過,忽然至此冒出一句,以何觸?如何觸?都不可解。”
說著又翻幾頁道“再看這其中所謂刺法,隻有一勢,所謂刀缺則刃緩,刀足則刃速,當提刀而盡其勢,刃發疾逾奔雷,疾逾電閃,依我來看,這一招若真的使出奔雷之勢,電光之速,隻怕要選大刀,譬如河南王家金背砍山刀或是關二爺青龍偃月刀才可,隻是刀勢越重,破綻未免更多,一招若不能得手,豈不是受製於人?還有這刀有清濁,則刃分上下之句也不可解,何為清刀,何為濁刀?”
“天地風雷……”癩和尚口中反反複複念叨這幾個字,手中指頭也不住掐來掐去,好似在算甚麽一般,獨孤勝見這和尚到此地步還不肯甘心,將那刀譜翻到第一頁道“再看這其中總綱,開篇第一句說;刃之所依刀也,合而為不世利器,故隱而不發,善而藏之。此句勉強可解,隻是這世間多有無刃之刀,鋒利之處,未必就在那世間利器之下,這一句也就罷了,其下又言;論其用,運乎刀,禦乎刃,無堅不摧,無往不利,刀可無刃,刀至則鋒自生,刃不可無刀,雖利不能斷一發。刀與刃合,乃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誌,其功自成。這句話看似神妙,實則不值一駁,試問世間哪裏會有無刀之刃?從來刀為刃體,刃為刀魂,體之不存,魂將焉附?這語句之中,為之四顧,躊躇滿誌八字,乃是莊子《養生主》裏的原文,卻放在這總綱裏故弄玄虛。”
“那不是總綱……”
癩和尚正被獨孤勝這一句又一句說的一陣氣餒,心中那一點不甘,到底在獨孤勝這解說之下消失殆盡,萬般無奈看了一眼侃侃而言的獨孤勝,兩人都是無聲苦笑,忽然躺在地上的宇文遠聲音微弱發出一聲,倒讓癩和尚一驚,唯怕這一番刺激,又激起他心中煩亂,便如在盧家莊一般發癡作癲。
“遠哥兒你說甚麽?”獨孤勝聽見這一聲,眼波一動,看著宇文遠,見他眼神雖空,眼光卻仍是一片清澈,麵容平靜,並不是神智混亂之像,合起刀譜問到。
“獨孤前輩,師父,你們方才所說的那個,不是總綱!”宇文遠忽然翻身坐起,擦了擦臉,神色堅毅道“這書中總綱,乃是一首解牛歌,被我義父撕去了。”
“解牛歌?”獨孤勝聞言一愣,看著一旁也是目光呆滯的癩和尚道“何為解牛歌?禿驢你可曉得?”癩和尚也是木然搖頭道“我若知道,我便告訴你了,我徒兒既然說有,那自然是有,就看他還記得不記得了!”
“記得!”宇文遠擲地有聲道“當日我義父撕去這總綱,命我死記在心,切不可忘,因此宇文遠從不敢將這解牛歌忘卻!”
“不知遠哥兒可否背出來,或許有些端倪也未可知?”獨孤勝當即將那《解牛刀譜》放在膝上,端身凝坐,看著宇文遠到。癩和尚也道“你若是能背,且背出來看看,如何叫做解牛歌!”
宇文遠忽的坐起,撩起衣襟在臉上擦擦,這才盤膝而坐,收斂心神,略略回憶一番,緩緩朗聲道
刺割切解隱玄機
水火鍛煉始成金
靈台一點陰陽現
春夏秋冬窺四夷
天地清濁分雙勢
五聲東西又兩分
觸倚履踦靈台會
桑林經首自在心
這解牛歌並不甚長,宇文遠一氣背完,心中也是忐忑一片,其實這解牛歌中所說,倒比那刀譜上的還玄妙難解,方才獨孤勝隻是將那刀譜大略一翻,便找出許多不是之處,這歌訣不過短短八句,隻怕自己背完,獨孤勝便要說這歌訣更是不足道。
“這……這。。這甚麽意思?”獨孤勝還未說話,癩和尚倒是一臉茫然道“這歌訣念起來倒是順口,隻是這其中甚麽水火,又是春夏秋冬……這是甚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