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陵野渡 第十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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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風雨錄!
    癩和尚見宇文遠看著獨孤勝,臉上似喜似悲,也不去管他,拿起酒肉坐在那釣魚之處,將魚竿甩進河裏,一副悠然自得模樣。宇文遠雖心中焦急,到底忙碌一天,昨夜又不曾安睡,在河灘上走來走去,直到天色昏黑,這才走到屋內,和衣睡下。中途夢中驚醒數次,扒在門邊借著月光看時,獨孤勝仍自那般模樣,癩和尚倒是索性連船上都沒去,一手持著釣竿,一手拿著酒瓶,躺在地上睡的呼呼作響。
    第二日天色剛亮,宇文遠便呆坐在門邊,定定看著獨孤勝,他心中此時倒有些懼怕,不知這獨孤勝這般入定,究竟還有多久?癩和尚此時也已醒轉,卻不看獨孤勝,隻是扯了扯釣竿,將那釣絲理順,又扔進河裏,倒讓宇文遠幾次欲言又止。
    “唉……”眼看一輪紅日冉冉而起,坐在門旁的宇文遠被這陽光一照,登時覺得全身一陣暖意,就聽一聲歎息傳來。不由瞅了一眼癩和尚,卻見癩和尚也正看過來,猛地一驚,才回思過來這一聲乃是獨孤勝所發,急忙看時,隻見獨孤勝一臉失落之意,搖著頭緩緩站起,心中忽的一沉,難道說這獨孤勝靜思一天兩夜,竟然仍是毫無所得?
    癩和尚倒不似宇文遠那般驚恐,若是這書中果真無所得,以獨孤勝之能,何須思量這許多時辰?反是不言不語,看獨孤勝如何說,獨孤勝站起身來,抖了抖自己衣衫,這才道“老夫中年之時,頗為自負,自謂窺破世間武學天機,豈料此後遭逢此生唯一對手,這才見識這武學另有一番天地,及至今日,又知這武學天機,早被武林先輩窺破無遺,可歎老夫許多年來還自以為是,豈不羞哉?豈不羞哉?”癩和尚此時臉上才露出一絲喜意,看來這刀譜上武功,非但確有其妙,隻怕還是一門極為厲害的武學。宇文遠聽了他這番話,倒是心中琢磨不定,不知他入定這一日兩夜,與他一身武學又有甚麽關係。
    “禿驢,你過來!”獨孤勝見癩和尚麵露笑意,知他必然明白自己所說何意,當下招手道“今日你全力施為,讓老夫見識見識你一身武學!”癩和尚倒是一愣,自己這一身武學,雖不至於說與獨孤勝相提並論,但若是全力施為,隻怕也要百招才顯不支,隻是不知這獨孤勝為何要自己全力施為?又見他從地上摘下一片長長的草葉來,夾在兩指之間,當即應聲道“不來不來!”
    “嗯?為何不來?”獨孤勝見癩和尚推拒這般迅速,麵色一沉到。癩和尚指著他指間那草葉道“你手中那片草葉,一旦運勁,鋒利不下世間神兵利器,禿驢若是全力施為,萬一有個閃失,豈不是自送性命麽?不來不來!”宇文遠不知這草葉到底有何厲害之處,隻是呆呆看著,不明白這獨孤勝忽然要師父與他全力相拚?
    “混賬!”獨孤勝怒道“難道老夫手下沒有分寸麽?你若嫌這草葉不夠,遠哥兒,拿你短刀來!”宇文遠正在發呆,忽聽獨孤勝要自己拿短刀上去,未及思索便拔刀出鞘,誰知還未站起身來,就見癩和尚道“不須短刀,禿驢來了!”話音一落,飛身直上,人還未到,掌風早已護住全身,周圍一丈之內有若飛沙走石一般。獨孤勝這才點點頭道“正該如此!”右臂運力一振,那一片草葉如同活了一般,頓時挺得筆直,隻聽獨孤勝一聲厲喝“太極刺”右臂前突,身形如箭激射而出,草葉破空之聲嗤嗤作響,直奔癩和尚胸腹而去。
    “啊喲,好厲害!”癩和尚見獨孤勝這一招將全身之力凝於這一根草葉之上,突身直進,迅猛無匹,當下驚叫一聲,不敢硬接硬架,掌勢一收,雙腳在地上一點,身形向後急退,誰知獨孤勝來勢不衰,腳下催力,仍向前來,癩和尚若在向後,便要踏入河水之中,當時喝道“當我怕你不成!”身形一側,雙掌一錯,一掌作單刀勢劈向獨孤勝右手,一掌卻連臂橫掃,直擊獨孤勝麵門,雙腿連環踢起,封住獨孤勝下三路來勢。
    “好!”獨孤勝見癩和尚應變如此淩厲,叫了一聲好,草葉走勢勢如電閃,往回一拉,左右擺動而進,卻是由刺變割,口中又喊道“看好了,兩儀割!”癩和尚猝不及防,隻覺那草葉在自己雙臂胸腹間不住來去,深知若是被這草葉劃上一下,其實與宇文遠手中短刀劃上一下一般,登時身形一振,往後略退半步,雙掌運起望海潮掌法第四勢六路掌法,登時之間掌影穿梭來去,孤煙、落日、流光、綺練、孤鶩、秋水六路掌法次第而出,撐起漫天掌影護住全身上下,倒也跟獨孤勝一時間鬥了個旗鼓相當。
    宇文遠雖對這望海潮掌法了然於胸,卻從不知這般全力施為之下,竟有如此威力,癩和尚使到那流光、綺練之時,被這朝日一映,掌影仿佛化作一道道光影般在癩和尚周身流動,及到孤鶩、秋水兩路,癩和尚掌勢飄飄淼淼,若有若無,看似甚慢,其實出掌極快,甚或逼得獨孤勝倒退半步。
    “果然有些門道!”獨孤勝又讚了一聲,手腕一轉,手中草葉一翻,看著癩和尚笑道“試試這路四象切如何!”話音一落,忽然繞著癩和尚轉起圈來,指間草葉純變切削路子,在癩和尚前後左右來去。癩和尚此時心中早已明白,偷空看了一眼宇文遠喝道“看我路數作甚,看你自己這刀法路數!”
    宇文遠正被癩和尚這一路掌法看的眼花繚亂,猛地被癩和尚這一喝,當下回過神來,心中忽然明白這獨孤勝方才那第一招,可不就是自己刀法起手招數麽?隻不過獨孤勝跟自己這招數略有不同,並不擺什麽勢子,威力也非自己那一招可比,再細看獨孤勝手中草葉,果然是走的刀法路子,可這些招數與自己所學全然不同,腳下步法也更為奇怪,草葉翻飛上下,或橫切,或直切,或斜切,正看之間,就聽嗤嗤兩響,癩和尚身上兩片衣料飄然而落,自是被那草葉帶起刀鋒切落,獨孤勝這才道“與我相爭,還敢走神!看你此番如何脫身!”自是因為癩和尚方才對宇文遠喊了一聲,手中招式略微一慢,便被獨孤勝占盡先機,一時間成了左支右拙,疲於應付的境地。
    “若隻是這路刀法,真當能奈何得了禿驢麽”癩和尚抵擋一陣,漸漸穩住陣勢,回了一句,手中掌勢跟著一變,卻是宇文遠從未見過的一路掌法,招式大開大闔,勢大力沉,威猛至極,卻又不帶一絲風聲,這一路掌法出來,獨孤勝指間草葉勢頭頓時一滯,數次被癩和尚掌風掃到,那原本挺如鋼刀的草葉都是一彎,獨孤勝不由讚道“好掌法,好掌法,若論威猛剛勁,隻怕世間無匹!”說話間草葉又從癩和尚胸前橫切而過,隻見癩和尚雙掌上下一合,厲喝一聲“斷!”,那草葉被掌力一滯,跟著便是噌的一聲,竟而從中斷開,掉落的半截勢了力道,頓時飄搖而落,卻又始終落不到地上,隻是隨著癩和尚掌風四處飄動。
    宇文遠從未見過自己師父這路掌法,一時間看的是舌撟不下,隻聽獨孤勝嗬嗬笑道“厲害厲害,多年不見你使動這路功夫了,不過你這路功夫極為耗費元氣,時辰一長恐怕支撐不久,也罷,老夫就讓你見識見識這路刀法的精髓!”
    “精髓?”一旁站著觀戰的宇文遠倒是一驚,方才這獨孤勝手中草葉招式已然讓他有些覺道匪夷所思,跟自己心中所學一一驗證,除了那第一招外,其餘並無一招跟自己所學相似,若是以自己練了十餘年的哪路刀法與獨孤勝現下所使的相比,不啻於三歲小兒在武學高手麵前拿著一把短刀胡亂揮舞,可這些竟然還不是這路刀法精髓?當下趕忙注目觀瞧,死死盯著獨孤勝指間半截草葉。
    “精髓所在,乃是身形、步法、刀勢、內力合二為一,你隻盯著刀勢,能看出甚麽來?”獨孤勝手中招數連綿不斷,口中卻對宇文遠指點到,說的宇文遠也不知該看甚麽,除了內力,這身形步法刀勢,自己這麽片刻哪裏看的過來。
    “八卦解!”獨孤勝見宇文遠眼珠子上下亂動,暗自一笑,知道他此刻不知該看甚麽,也不去管他,口中吟出這一路名字,腳步一錯,身影穿梭來去,倒似有數個獨孤勝將癩和尚圍在核心一般,手中草葉也不拘走勢,或刺或割,或切或削,倒讓癩和尚一時招架不及。
    癩和尚此時早已狼狽不堪,掌勢盡數被這半截草葉封住,隻落得個招架抵擋,嘴上卻仍是不服輸,氣喘籲籲道“依我看來,這刀法雖然神妙,卻也因人而異,若不是在你手上,禿驢自信不懼這路刀法!”
    “廢話!”獨孤勝手中一絲不亂,一招一招如波翻浪湧而至,口中哂道“武學之道,全在造詣上下,內外相修,難道你將望海潮掌法招數在此盡數傳給遠哥兒,他便能成世間高手麽?且不說望海潮掌法第六勢最後那三路,當今唯有你家老和尚能使出來,若是內力造詣不達,便是那第一第二兩勢,也隻不過是一堆雜七雜八的招式罷了!”兩人嘴上不停,手中也一招緊過一招,癩和尚額頭上更是滲出一層細密汗珠來。
    宇文遠聽了獨孤勝這一番話,此時才恍然大悟,自己以前同師姐都嫌師父所授武學太過市井,哪知這路掌法乃是世間數一數二的絕學,自己同師姐使不出來威力,自是因為內力不夠,未達境界罷了。心中正在思量,忽聽嗤嗤嗤嗤一陣衣衫割裂之聲,急抬頭看時,兩人已然分開,隻是獨孤勝指間夾著那半截草葉,淡然而立,抿嘴看著癩和尚發笑。癩和尚卻一臉喪氣看著自己身上原本就破舊不堪的僧衣更是千瘡百孔,雙臂雙腿,胸腹,腰間,盡數是被獨孤勝手中草葉劃破或大或小的口子,就連脖頸間都有些微微刺痛,心知必然被那草葉掃了一下,隻是獨孤勝手下留情,劃出一絲痕跡來而已,若是手上加力,隻怕喉嚨早已被切斷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