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柳葉青青 第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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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風雨錄!
    四句還未讀完,盧穎兒臉上已然煞白如雪,手中拿著那張紙,好似有千斤重一般,顫抖不已,雙眼目光呆滯看著遲老道,一身力氣如被那四句詩瞬時抽空了一般道“思……思玉姐姐……死……死了!”遲老道也是眼圈一紅,神情無限悲涼失落,幾人這番來回奔波,四處查探,甚或冒險潛入金國宮中,到頭來,竟然是這麽一個結果,再看盧穎兒,倒似同當日宇文遠著魔一般,將那四句詩讀了一遍又一遍,仍是不敢相信這四句之意,竟然是思玉已死,可是讀來讀去,那首句“玉埋章台”四字就像鋼針一般紮眼,一個埋字,已是將四句之意都說盡了,至於那“不在千山萬水中”自然是說思玉亡故,千山萬水這世間,再無她音容笑貌,至於那後麵兩句,“緇衣”二字必是說癩和尚自己上香回南,看來是轉回江南去了,但這“兩京”之語又是甚麽意思?
    “兩京乃是指東西兩京……”遲老道音聲頗有幾分滯澀道“我當日曾和禿驢約定,若是南返,自然會在兩京留下印記,看來此番不用去尋了,隻是可憐了遠哥兒,此番必然休矣,這可怎地好?怎地好……”說話間竟然落下幾滴眼淚來,宇文遠對思玉思慕之深,情意之切,便是刀山火海也不為所懼,如今落得這個下場,宇文遠若是知道了,實不知此事如何收場……幸好李徒郎到底心思縝密,預先有所準備,若是此刻讓宇文遠看見這四句,知道思玉已死,隻怕當下便要殺回中都,倒是就算是遲老道,也未必能攔得住了。
    “師父……那咱們該當如何?”盧穎兒此時心中已是毫無主意,當日癩和尚上括蒼山傳信,遲老道便要一人前往金國尋找思玉下落,隻因她放心不下,一力要去,因此便一同前往,一路直到上京,兩人輾轉金國尋覓數月毫無消息,直至在中都碰上宇文遠,好容易有了思玉一絲訊息,其中又隱隱有幾分凶險莫測之意,當日遲老道和宇文遠自金國宮中回來,說及思玉被人擄走之時身上中箭,她心中已是有些不詳之感,隻不過一來思玉下落不知,二來金國侍衛大肆求索,都無思玉消息,心中不免存了一分僥幸,或許隻是受傷隱匿罷了,如今癩和尚這四句,起手便是一個“埋”,若是無事,豈能用個“埋”字?
    遲老道見盧穎兒問他,臉上也是一片苦笑道“如何?當務之急,是如何給遠哥兒一個交代……你思玉姐姐既然身死,遲早瞞不過他去,可若是這般讓他知道了,萬一他有所舉動,即行殺奔中都而去,咱們爺倆該當如何?就算我能製住他,卻也製不住他必死之心!可若是不讓他知道,此事又能掩蓋多久……”說罷隻是搖頭,臉上又是痛苦,又是無奈。
    “道長……盧姑娘……”李徒郎見他師徒二人都是麵有難色,也知他兩人此刻已是毫無主意,回頭看看身後宇文遠所居氈房道“在下倒有一個辦法,或可一試。”遲老道神色一頓道“甚麽辦法?”李徒郎看了一眼仍在不住咀嚼那四句詩的盧穎兒,輕輕搖頭道“此事事關重大,若是不讓宇文兄弟知道,實所難能,可這般倉促間讓他知曉了,不免對他有些不利,如今我契苾部落在此也居住不成,方才倒是也速該兄弟跟我說,既然這裏容不下我部落,不如趁此天氣和暖之際,遠遠前去漠北,我意思便是,先不將此事告知宇文兄弟,三位便同我部落一起往漠北而去,等到了那裏,再將此事徐徐告訴宇文兄弟,就放他南下,到時路途遙遠,所費時日必多,我便陪著道長和盧姑娘一同護著宇文兄弟,趁著路途遙遠之際,或許能勸說的過來,如今此地距離金國不遠,萬一宇文兄弟知曉了,自己悄然而去,豈不是有些不妙麽?”
    “唉……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遲老道聽罷,自己心中也是想了良久,李徒郎此話未必沒有道理,宇文遠性情急躁,卻並非不通情理之人,隻是往往熱血一湧,頭腦發熱,便忘卻了許多事情,因此癩和尚才常常叫他做“莽徒弟”,但若假以時日,等他心中稍定之時慢慢思量,倒確實有幾分轉圜之意,當下道“死馬當做活馬醫罷,如今隻能如此,這幾日咱們都各自忍耐些,穎兒,你最是要緊,莫要被遠哥兒看出些端倪來,等到了漠北再說罷!”盧穎兒此刻早已淚流滿麵,隻是哽咽著點頭答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盧姑娘先莫要悲傷”李徒郎見盧穎兒哭的梨花帶雨,眼中不免帶出一分愛憐之意,緩緩道“那四句詩中,看似寫的極是明白,其實多有費解之處,盧姑娘和道長不妨參詳參詳,我倒覺得,哪位大和尚似乎另有其意一般,隻是我對這其中關竅並不甚知,因此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費解?”遲老道臉上一怔,趕忙將思玉手中那片紙拿了過來,仔仔細細看了半晌,隻覺滿篇都是思玉已死,癩和尚自行南歸之意,哪裏有甚麽費解之處?趕忙對著李徒郎道“李家哥兒隻管說,這其中費解之處何在?我師徒兩人如今與思玉姑娘關心之切,心中所想盡是不忍言之事,半點兒也想不到別的事情上去,你對往日之情所知不多,或許倒是旁觀者清,你且說說看!”盧穎兒見李徒郎說這四句中有些費解地方,趕忙擦了擦眼淚,凝神看著他,李徒郎思量片刻道“那在下便說說罷,還請道長同盧姑娘一同參詳參詳,其實道長同盧姑娘,見了那一個埋字,心中必道是人死埋葬之意,可是這思玉姑娘若是大和尚徒弟,又是江南人,大和尚為何不將她屍骨帶回江南?這般匆匆埋葬又是何意?還有這‘柳葉青’三字,似是生機盎然之意,其中並無人死淒慘意思,豈不是有些奇怪麽?”
    “這個麽……”遲老道沉吟片刻道“或許禿驢被人追蹤太急,片刻之間難以將思玉屍骨帶走,因此便暫行埋葬也未可知,至於那‘柳葉青’,或者是柳樹成蔭之地,用以記著這思玉埋葬之處,以待往後前來尋找……”李徒郎搖搖手道“道長所言有些道理,在下請道長再想想,這位大和尚既然被人追蹤甚急,何不將這思玉姑娘屍骨托付給道長帶回,豈不是自己身無牽掛,思玉姑娘一縷芳魂也能魂歸故裏麽?要知這位大和尚師父其實在路途之上已知咱們去向,何不將這訊息說的明白了,卻隻留下這四句是何意思?”
    “不是這般講……”盧穎兒忽然道“李家哥哥有所不知,思玉姐姐當日曾跟我講過,遠哥對思玉姐姐情意至深,便是粉身碎骨也渾然不懼,更何況一死?數次為救思玉姐姐於危難之中,不惜以自己性命相拚,當日還是他尚在重傷之時,大和尚師父也知道遠哥對思玉姐姐這一番情意,那數次以死相拚之事,也都是看在眼中,若是照直說了,隻怕遠哥當時便有危險,大和尚師父門下就遠哥和思玉姐姐兩個徒弟,如今思玉姐姐身死,若是遠哥再有事情,大和尚師父豈不是門中無人?更何況遠哥乃是當日宇文虛中先生唯一後人,大和尚師父無論如何都要留下宇文家這一條血脈來,因此不讓我們明白知道,或許也與此有些關係!”
    “可大和尚為何在我部落中留下這四句來?”李徒郎聽罷盧穎兒之話,臉上也是沉思良久道“如此豈不還是讓宇文兄弟知曉了麽?還有那章台二字,也十分費解,據我所知,這章台所在,一在如今湖北,乃是當年楚國離宮所在,另一處卻在長安城中,無論是那一處,這位大和尚若是將思玉姑娘屍骨埋在這裏,何不再帶遠些,直回江南去?再者這位大和尚似乎一直在金國境內,自三位從中都而來,便似和三位同路一般,也不曾到過長安,為何卻是玉埋章台?”
    “你如此說,倒是有幾分道理!”遲老道不覺又拿起那張紙來,仔細端詳半晌,沉吟道“或許這章台隻是個代指,或許真是另有其意……”回頭卻見盧穎兒一臉痛苦之色,方才止住的眼淚又是泉湧而出,似是有話要說一般,李徒郎也是頗為奇怪道“盧姑娘,難不成這章台二字還有其他意思麽?”
    盧穎兒哽咽半晌,雙眼望著滿天星光道“章台……。乃是遠哥同思玉姐姐兩人都知的一首詞罷了,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恐怕……恐怕便是大和尚師父不忍直說,那章台柳雖是攀折他人手,還有回還之時,如今玉埋章台,思玉姐姐便如這一支被折之柳,卻被埋在章台之下,隻怕…。。隻怕…。。再無柳葉青青之時了!”說罷掩麵嗚嗚大哭,惹得四周正在歡宴的部眾都是有些詫異,便有幾人要圍了過來,倒是李徒郎沉著臉揮了揮手,這才都紛紛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