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柳葉青青 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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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風雨錄!
    “明心見性,洞徹玄機?”盧穎兒臉上卻是奇怪道“師父,你傳我的這些劍法、掌法、還有內功心法之中,並沒有一門這樣的功夫啊?不過吃吃喝喝的功夫倒是蠻多!”遲老道看著盧穎兒臉上顏色已不似方才那般一臉憔悴,微微一笑道“你當師父還給你藏了甚麽招式麽?”李徒郎卻道“既是如此,我且到前麵去看看今夜何處宿營,探探路程。”說罷打了一個呼哨,前麵馬群中什伐赤一聲長嘶,登時跑了過來。
    “李家哥兒這又是何必?”遲老道見李徒郎起身要走,知道他心中意思,看著李徒郎笑道“老道既然都說了,這門心法並非是甚麽功夫秘籍,其中既無招式,也無內勁運轉法門,不過是我括蒼門中於這大道之內悟出的一點想頭罷了,你躲開作甚?隻管聽聽罷了,或許有些用處也未可知,不過這門心法全看個人領悟,其中含義,隻在你們心中所想,老道隻是將這原文講給你們罷了!”李徒郎見遲老道已然將話說破,臉上不免尷尬一笑道“那在下就趁此機會,也聽聽這玄門正宗心法,若是有尺寸之功,在下感激道長不盡!”
    “你們這是作何?”遲老道剛剛留下李徒郎,就見盧穎兒同宇文遠已是盤膝而坐,一副傳功受教的模樣,臉上一笑道“老道隻是與你們說一點法門,且隨性些,若是這般鄭重,反倒失了其中意思,我師父倚鬆道長當年將這法門傳與我時,也是無事閑談之際,若你們這般煞有其事,老道豈不是要大開山門,收你二人為徒了麽?”幾人聽遲老道如此說,都是臉上有些詫異,卻也依言隨意坐了,李徒郎原本見盧穎兒同宇文遠正襟危坐,原也要盤膝而坐,現下聽遲老道如此說,便就坐在車前不動,隻是轉了個身子,麵朝遲老道罷了。
    遲老道見三人坐定,這才清了清嗓子,眼中頗是意味深長看了宇文遠一眼,這才緩緩道“這個法門叫做無怛心法,其中雖無招式,也無內勁法門,卻也到底是武學之士所創,因此也有幾分武學功法的樣子,其中總綱為這門心法精要所在,若是能將這總綱悟透,後麵那些細述之處,就算全然不懂也沒甚大礙,你們明白麽?”三人聽遲老道如此講,其實心中都是有些茫然,不覺都是對視一眼,不知這總綱到底講些甚麽。
    “這門總綱,乃是括蒼門中先賢,從三玄中悟出來的”遲老道剛說一句,宇文遠和李徒郎臉上便都是幾分不解之色,不知這三玄到底是甚麽來曆,盧穎兒見他二人都是神情茫然,便在一旁小聲道“三玄便是那《易經》、《道德經》、《莊子》的合稱,都是道家經典!”李徒郎倒是一臉恍然大悟之意,宇文遠卻有些為難之色,他雖識得文字,讀過些書,但這三玄詞句古奧,義理精深,自己也不過知其名而不知其意,心裏不免倒想起思玉來,自己這師姐博古通今,博覽群書,若是她在此,定然能和盧穎兒一樣,不用別人指教,便知道遲老道講些甚麽,隻是她如今身在何方?又與何人在一處?究竟有無危險,自己尋覓這許久,還是一無所知,心念所至,不免抬頭四望,入眼所及,盡是一片蒼茫草原,無邊無際,不由歎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撫摸腰中那把小青刀。
    “遠哥兒,莫要走神!”遲老道見宇文遠忽然歎息一聲,眼神迷離,手上隻是不離思玉佩刀,心中暗歎一聲,趕忙一聲喝醒,宇文遠登時一個愣怔,見三人看著自己眼神有異,隻當是自己方才走神,惹得三人不樂,臉上不覺有些歉意,卻哪裏知道三人心中此刻都知他心中所想,不免想起那首詩來,有些愧疚傷感之意。
    “你們先聽聽這總綱,莫要再走神了!”遲老道見宇文遠收斂心神,再看盧穎兒又是眼圈微紅,趕忙輕輕搖了搖頭,語帶雙關叮囑了一句,這才道“子來病而將死,妻子環泣,子犁往問,子來曰叱!避!無怛化!何為怛?驚,恐、憂,懼是也,無怛者,不驚、不恐、不憂、不懼也。何為化?變化也,大道有陰陽、形神存有無,天地分虛實,萬物孕死生也。初時,陰陽交融,乃化萬物,從無至有,天地乃變,虛存而實至,生動而死隨,此謂之大道也,故天下無不變之道,無不化之物,以此察陽知陰,因有知無,觀天地而曉虛實,明生死而知因果,何怛之有?”
    遲老道念完總綱,宇文遠三人都是一臉詫異,看來遲老道方才說的果然不差,就這總綱來看,確實跟武功並無相幹之意,倒像是得道之人對著世間萬物的感懷一樣,遲老道見三人麵麵相覷,嗬嗬一笑道“這總綱乃是這門心法最為緊要之處,自今日起,我每日講這心法之時,便將這總綱與你們複述一遍,這心法其餘你們能領悟多少是多少,但這總綱,卻要用心揣摩,細細思量,直至心有所悟方可,你們可明白麽?”三人頓時都是含糊不清應了一聲,李徒郎看著遲老道,知他用心良苦,原是要宇文遠明白這陰陽之道,生死之事,以期在這短短時間之內,徹悟這“無怛”之意,免得到時知曉那首詩,心神大亂。
    “以武學之道論之,所怛者何也?”遲老道見三人都是點頭,也不去問他幾人是不是明白這其中意思,便接著往下道“陰陽不定謂之亂,氣息不純謂之雜,拘泥不變謂之滯,因循守舊謂之窮,此四怛,武學所忌也,須知大道之玄,玄在其變,變循其道則生,不循其道則死將至,故天下無不變之武學,世間豈有恒勝之絕藝?”這一段出來,三人又是一愣,方才那一段總綱,與武學毫不相幹,怎地這一段便從武學論起?盧穎兒抬頭看了自己師父半晌,見李徒郎也是眼中頗有敬佩看著遲老道,心中一動,已有幾分明白自己師父為甚要說這總綱才是精要所在,這總綱乃是從《莊子》之中大宗師篇目中化出來的,乃是子來將死之時所說之話,不過若是一味將這看破生死意思解說給宇文遠,恐怕他不免有所覺察,因此隻是讓宇文遠先行記住,隻是將這心法往下背誦,待往後再慢慢解說,免得他生疑,倒是宇文遠遲疑了半晌道“道長,若是天下無不變之武學,豈不是不能有固定的武功招式了麽?”
    遲老道看著宇文遠片刻道“你可知何為變?”宇文遠凝思半晌,搖了搖頭,遲老道卻又看著盧穎兒與李徒郎,哪知兩人心中均是在琢磨遲老道如何讓宇文遠悟透這生死之事,心思全不在這一段武學之說上,見遲老道看了過來,不免都有些慌亂,遲老道略帶憾意道“變者,雖有變化之意,亦有變通之意,就如遠哥兒,你若是以望海潮掌法與人對敵,是隨敵招式所變,還是不管來敵是誰,都將那望海潮掌法從頭至尾使上一遍?”
    宇文遠尷尬一笑道“自然是隨敵招數所變了……”遲老道點點頭道“這便是變通了,你也曾以掌為刀,使動的卻不是掌法,乃是你自己那解牛刀法,這其中不止有變通之意,還有變化之意,再如獨孤老匹夫,人稱天下劍法第一,可這許多年,誰有曾見他真正動過劍來,劍法於他之變,便是草木竹石,無不可以為劍,勁力到處,雖枯枝亦能取人性命,又何必定要鐵劍?這便是獨孤老匹夫於劍法上變化通達之處了,須知天下武學招式,大多都是千錘百煉之精要,就如你這解牛刀法,招數之奇,恐怕天下無出其右,但你如拘泥不變,對著來敵,將這一招一式依次使出,縱然是天下最精妙的招數,恐怕也未必是尋常武人對手,因人異,因時異,因勢異,都是其中變化所在,至於你是否能在這招數上知微見著,更陳易新,甚或有所破立,那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看來這武學之道,其中倒與這世間大道頗為相合,若無變化變通,便是一潭死水,再無生機……。”李徒郎此時也頗為感歎到,遲老道嗬嗬一笑道“李家哥兒見的明白,其實大道源流,包容世間,萬物莫不尊其道而行之,武學之道自然也在其中,又豈能不於大道相合?今日且隻與你們講這兩段,你們且仔細揣摩其中意思,尤其是那總綱,若有不明,再來問我罷!”說罷順勢便歪在車上,看著三人都是一臉沉思模樣。
    到得第二日,遲老道免不得將那總綱重行複述一遍,這才接著昨日所講,將這無怛心法剩下部分盡數告於三人,原來這心法並不甚長,這兩段之後,便是細分為四,乃是識陰陽、知有無、辨虛實、明生死四節,其中識陰陽乃是武學之基,所講便是勁力陰陽之用,當以固本培元,將養內息,和合五行之說。知有無,卻是講求武學招式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之意,辨虛實自然是說這內勁運用講究虛不可空,實不可滿之道,盧穎兒與李徒郎對這一節頗是有些費解,他二人一人內力不夠,一人純是外家功夫,倒是宇文遠如今內息充沛,隱然內家高手,卻所得指點不多,內力運轉之時,往往過於剛猛霸道,失了幾分圓轉如意,如今聽了這一節,自然受益匪淺,至於第四節明生死,乃是以生死比擬真氣在經脈中運轉之道,講求真氣在經脈中能周而複始,自養自生,最忌一脈到底,一成不變,雖有威力,卻成死脈之像,遲老道因這一節最須看破生死,不免對宇文遠說的便多了些,好在宇文遠乍得一僧老和尚二十餘年純正內力,雖是成就一身絕藝,其中也多有不明之處,倒是聽的極為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