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秦府驚魂 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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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風雨錄!
    宇文遠正待出門讓人將那兩封信送出,耳邊陡然聽見這一句,登時如受雷震一般,緩緩轉過神來,臉上似喜似悲,眼中淚水悄然而落,站在門前看了思玉半晌,思玉見他如此癡癡呆呆,不覺抿嘴一笑,就聽宇文遠猛然一聲大喊,推開門一個跟鬥翻了出去,手舞足蹈,如獲至寶一般喜不自勝,站到院中更是放聲大笑,就連後院那些牛馬豬狗、鴨鵝雞犬之類都是跟著一陣叫喚,擾的原本寂寂無聲的庖丁樓中一陣嘈雜,不知這店中究竟出了何事,人人披衣而起,睡眼惺忪站在院中看這個少東家如同雜耍一般躥高伏低,思玉在房中見宇文遠這般興奮,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剛笑兩聲,便牽動身上傷勢,氣息一緊,趕忙止住,聽著院中那些夥計個個都是滿口埋怨之意,自己忽然也是情思一動,潸然淚下。
    當下宇文遠在院中翻騰笑叫,來去直有一刻,猛的想起思玉如今身上帶傷,這才喜意稍退,趕忙讓那掌櫃尋來兩個人,將兩封書信交於二人,命他即刻前去送信,又知此次前去峨眉,非比當日自己千裏跋涉,宿荒山,吃幹糧,思玉本是潔淨之人,隻怕吃不得這些苦頭,便去櫃上支了些銀兩裝在身上,見天光大亮,旭日東升,正是一天好天氣,這才同思玉離了臨安,取路直奔峨眉而來。
    兩人上路之時,天時已近冬日,此番路途之上甚是通順,宇文遠因思玉之故,一路之上安排的也是極為周到備至,甚或連每日路程都預先算好,免得投不到宿頭,及到臘月之時,成都已然在望,此去離峨眉已然不遠,思玉身上傷勢倒也平緩,宇文遠卻是有幾分感慨之意,自己當日上峨眉求醫,便是寒冬之時,此番思玉前來,又是冬日,難不成當真是這冥冥中自有天意不成麽?思玉倒無這番心思,此次遠涉千裏,到了這天府之國,隻覺事事新奇,尤其這成都飯食,與臨安江南迥然有異,雖是傷病在身,卻食欲大振,幾如遲老道附體一般,每日裏隻是要饕餮過癮才罷。
    “遠哥,咱們遲幾日再上山罷……”兩人在成都淹留幾日,宇文遠心中記掛思玉身上傷勢,便收拾行囊,就要啟程前往峨眉山而行,思玉卻是有些不舍之意,她素來知道這成都地方,人傑地靈,多有古跡,頗想一一遊覽一番,見宇文遠收拾包裹,已有去意,不免出口哀求,宇文遠見思玉手中拿著一包這成都小吃,口中不停,臉上卻是楚楚可憐之像,不禁一笑,也知思玉身上傷勢不似自己當日那般凶險,便是羈遲幾日,隻怕也不妨事,索性將包裹放在一旁道“就依師姐便是!”思玉見他應允,臉上破顏一樂,放下那包吃食道“那咱們今日便去武侯祠一遊罷!”宇文遠見她如此心急,也有幾分無奈笑了一聲,便出門準備去了。
    這成都自古蜀國建都於此,便名成都,曆時數千年朝代變遷,在秦為蜀郡治所,在漢為益州首府,隋唐之際,乃是西南道行台駐在,但這成都二字,卻始終不曾變過,也算得是世間一奇,更兼物豐民殷,地形險要,易守難攻,每當中原戰亂頻仍之時,此地卻能安守一方,得享太平,所以自當年蜀郡太守李冰築都江堰而免這一方水患,一條岷水翻成這水利灌溉之用,天府之國之譽也自原本這關中之地,變成了這川中稱謂。思玉對著成都來曆,自然是了然於胸,無論是當初漢高藉此成就兩漢帝業,還是劉備入川,定鼎三分,無不十分熟稔,倒是宇文遠雖來過這成都府一次,在思玉麵前卻顯的孤陋寡聞,茫然無知。索性陪著思玉將這武侯祠、杜甫草堂、文殊院等等一應景致一一看了過來,反倒跟著思玉學了不少東西,心中暗思自己這許多年師姐看來叫的並不冤枉。
    “此處便是那青羊宮了!”思玉每日裏興致不減,隻是連日遊曆,氣力未免不足,宇文遠便索性租了一乘馬車讓她乘坐,免得勞累過甚,自己卻是乘馬相隨,這一日到了青羊宮,思玉見這宮觀巍峨,氣勢不凡,香煙繚繞,信眾絡繹,心中自然高興,看著這宮觀點頭道“當年關令尹喜於函穀關得道德真經五千言,便辭官不做,到這成都青羊肆中修行大道,三年道成,與老子一同飛升仙界,此地便成這道家聖地,神仙修身之所,隻是這般香火旺盛,倒與這道家清靜無為之意不甚相符……”
    “這位姑娘所言差矣……”思玉話音剛落,宇文遠哪裏知道甚麽好歹,隻是一味點頭應和,不料旁邊一位道裝打扮之人卻臉上微微一笑道“所謂道法自然,萬物莫不在自然之間,修道之人若不能心內清靜,便是在那荒山野嶺之中,也難得方寸清靜之地,若是此心清靜無為,世間何處不是清靜之所,何地不是修道之處?豈不聞當年靖節先生那一句;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譬如這青羊宮,香火雖盛,人聲鼎沸,心中若有清靜,眼中隻存道法自然,又何嚐能看見這嫋嫋香煙?漫漫人跡?”
    這道人一番話說罷,思玉同宇文遠都是有些詫異,再看這道人時,形容清臒,身材瘦削,鶴冠道氅,頭發不過略有花白,但這兩條眉毛卻是雪白,看來年紀決然不輕,行動揮灑之間一派仙風道骨氣概,全然不是括蒼遲老道那般邋遢模樣,思玉方才聽著道人一席言論,此時再見此人形容,便知此人定是這青羊宮裏極有身份的道人,趕忙就車上打了一個稽首道“道長有禮,小女子適才妄言,有勞道長指教,不知道長尊號如何稱呼?”宇文遠見思玉謙恭有禮,自己也從馬上一躍而下,跟著行禮,那道人卻是眯著眼睛看了思玉半晌道“這位姑娘年紀不大,為何身受這般內傷?”再看了看宇文遠道“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功夫,小兄弟也算了得了!”此話一出,思玉同宇文遠臉上都是一驚,看來這道人非但道法精湛,竟然還是武林高人。
    “貧道道號,不值一提,隻不過此番遠路歸來,來這川中探望一位故人,不知兩位名諱如何稱呼?乃是何人門下?”那道人看了兩人半晌,卻是不願自報家門,宇文遠同思玉都知這些武林異人多有這些癖性,隻願隱逸山林,與世無爭,便如自己師祖一般,甚或連法號都無有,再看這道人麵相和善,眼中溫潤晶瑩,毫無半絲暴戾之色,又是修道之人,見他問及自己兩人名姓,宇文遠趕忙道“晚輩複姓宇文,單名一個遠字,是我師姐……”正待要說思玉名字,思玉卻急忙出口道“小女子姓梁,雙名思玉,臨安人氏!”
    “原來是宇文公子和梁姑娘!”這道人見思玉截斷宇文遠之話,臉上卻是莞爾一笑道“方才聽姑娘之言,與這道家頗有幾分緣分,可否移步這觀中精舍一坐,略品香茗,貧道也好在聽聽姑娘這論道之語,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宇文遠此刻心中倒是有些猶疑,這道人不肯通報姓名道號,便請兩人進觀品茶,實是不知何意,有心相拒,奈何這道人一臉懇切之意,有心就此一行,又怕萬一有些閃失,自己應付不下,正在兩下猶疑之際,思玉卻是一笑道“小女子正要聽聽道長精妙道法,便請道長前行,我二人隨後就來!”宇文遠見思玉已然允了,自己再要推辭便有些不恭,況且他對思玉向來言聽計從,再看這觀中人潮如織,正是一年中香火最勝之時,料來也不會有甚凶險,便扶著思玉下車,跟著那道人而來。
    這青羊宮雖是道觀,裏麵卻是地方頗大,這道人一路前引,也並不與觀中道人說話,隻是飄然而行,倒是那些香火道人見了他,都是一臉恭敬之意,微微行禮,宇文遠見眾人對這道人禮敬有加,心知必是這觀中尊客,也便安心不少,一路隨那道人,直至這觀中深處,此處人煙已稀,隱隱隻聞鍾罄之音,誦經之聲,走了許久,才到一所精舍之處,那道人推門而入,裏麵陳設十分簡單,隻有一床一幾,連個坐處都無,那道人見他兩人都是麵露詫異,自是一笑道“貧道所居,向來便是如此!”說話間伸手連拍三下,幾個香火道人便匆匆而來,那道人吩咐幾句,幾個香火道人唯唯而退,過不多時,已然搬了三把椅子,一張茶桌過來,在這房中擺放端正,跟著便是一個道人端了一壺香茶,三隻茶杯,輕輕放在桌上,這才對那道人合掌做禮,一語不發而去。
    “宇文公子,梁姑娘,請坐罷!”那道人見屋中擺放停當,這才伸手一擺,請宇文遠同思玉就坐,兩人見他如此,心中都是有些驚奇,便如那些香火道人一般,對這道人合掌做禮,這才坐下,那道人見他二人落座,臉上微微一笑,拿起茶壺來,給將三隻茶杯都傾上茶水,這才看著宇文遠道“尊師鐵書生近來如何?你師祖如今還是優遊四海,行蹤不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