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馬陵險道 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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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風雨錄!
    “這人看來也沒聽過幾回書!”宇文遠看了這四句,似乎是說讓自己在這嶺南之地謹小慎微一般,休要惹事生非,隻有那絕境二字,看的有些警示之意,但這所用典故,都是有些離奇怪異,指著那信紙笑道“孫臏乃是齊國人,說書先生說過多少次田忌賽馬,這人怎麽卻說是巴蜀的,豈不是張冠李戴麽?不過這馬陵卻是那個?倒是不曾聽過!”
    思玉知道宇文遠雖是識字,也讀過些書,但對這曆史典故卻是知之不多,便是有些曉得的,也不是從書上來,乃是從這臨安酒館茶肆之中說書先生口中得來的,如今這四句之中看似張冠李戴,但若是詳循其意,不免教人不寒而栗,巴蜀孫臏之語,似乎說的是蜀中唐門。世人皆知孫臏當年被龐涓嫉恨,下牢入獄,斬去雙腿,因此孫臏平生最恨之人便是龐涓,必欲置之於死地,也正是因此,史料所傳都不曾載孫臏真名為何,都已其所受臏刑呼之為孫臏,如今唐門五老,有如一人,現下一人身死,便好似孫臏被人砍去雙腿,其痛入骨,其恨刻心,剩下四老豈無複仇之意,此人傳信中以孫臏做引,乃是要昭示剩下這唐門四老報複心思有如那嶺南馬陵更是有些觸目驚心,馬陵雖不在嶺南,這其中意思卻是要效仿當年龐涓被孫臏在馬陵道所伏,兵敗身死之事,這般深意不問可知,自是說唐門四老已至嶺南,要在嶺南路上攔截宇文遠,以報唐懷德被殺之仇,讓思玉如何不心驚?就是李徒郎同盧穎兒兩人,也是看的臉色微變。反倒是那後兩句有些告誡之語,又說這絕境有舊人,想必是一旦到了生死危急之時,還有人會出手相救,叫幾人心裏略微有些寧定。
    “管他甚麽孫臏霸王,咱們自走自路,難不成反倒折回去不成麽?”宇文遠倒是渾不在意一般,將那信紙折了幾折,原樣塞回信封之中。思玉幾人雖是心中擔憂,但也知如今事已至此,就算回頭,也未必便能躲開唐門四老,再說這前來送信之人似乎也在暗中護著宇文遠一般,想來就是到了危急之處,多少也有照應,現下最為緊要的,乃是趕至韶州,尋見遲老道和麴管家,以他兩人本事,便是四老齊至,料來也不在話下,何況這嶺南之地,麴管家身為麥氏雙英之一,也是一呼百應的人,不比川蜀乃是唐門根基所在,四老也未必就敢在嶺南之地跟麴管家撕破麵皮。
    “打一輪皂蓋輕車,按天書把三軍擺設……”幾人離了那酒家,一路都是各想心事,思玉跟在宇文遠身後,卻聽宇文遠口中似吟似唱一般念念有詞,停一會口中還“啷各啷各裏,崩東嗆,八大嗆”盡是些戲台上的板眼腔調,再仔細聽時,搖頭晃腦卻是一段唱詞“誰識俺這陣似長蛇?端的個旌旗掣電,鼓角生風,弓彎秋月,刀列寒冰。喊一聲海沸山裂,管殺的他眾兒郎不能相借。”思玉當初雖是在冷光樓胡鬧過幾時,卻是甚少聽戲,見宇文遠唱的入神,不免輕輕催馬跟了上去,看他到底唱的是個甚麽戲,竟然如此入迷。
    “這一折叫做龐涓夜走馬陵道,也叫做減灶記,我在臨安也是聽過許多回的……”宇文遠正唱的聲情並茂,聽著後麵馬蹄響,回頭見思玉跟了上了,臉上卻是淡淡一笑道“我知道那四句詩中意思,照著我看,別人怕是給我備下兩出戲來,那霸王甚麽甚麽的,隻怕是除了這出馬陵道,還有一出亡烏江,若是到了那時候,我倒要看看誰來演那分屍六將!”思玉原本以為宇文遠並不知那四句詩中所藏意思,現下聽來,非但全然知曉,甚或還比自己所知還多,這分屍六將,說的乃是楚霸王項羽烏江自刎,屍首被劉邦手下六將為搶功所分之事,心中不免一動,情知宇文遠已知前途未卜,方才不願意露出行跡來讓自己太過擔心罷了,當下忍住心中擔憂,笑魘如花對著宇文遠道“那六將咱們不知道,不過當真到了那時候,這虞姬可得我來演罷!”
    “我又不是楚霸王,要虞姬作甚麽?”宇文遠瞥了思玉一眼,似有幾分不悅之意,自是因思玉這“虞姬”二字,乃是要跟他同生共死之意,依著宇文遠心意,如今那凶犯隻是冒著他名頭行事,從未牽扯到思玉身上,因此就算對敵之時,但若思玉不強行攔阻,人家也未必就來和她為難,隻是真到了那番時候,思玉倒比自己還來的焦急,因此故作不悅,乃是要她有些心冷罷了。思玉卻是看著宇文遠一臉冷漠之意,緩緩道“你自不是楚霸王,可你是宇文遠,是在臨安城外甘願以命換命的宇文遠,是在浙西道上不惜自戕去求師父救我的那個宇文遠,是不遠千裏萬裏,身入金宮,也要找到我的那個宇文遠……”宇文遠見思玉提起這些事來,也知她早已瞧破自己心思,心中也是暗歎,若是這兒女私情,自己這點心思,又豈是思玉看不出來的?
    “喲喲喲,世上怎地有那麽多宇文遠?”宇文遠同思玉兩人正在沉默之時,盧穎兒陡然在後麵嬉笑一聲到,跟著便縱馬而前,,貼在思玉身側,眼神曖昧,一臉壞笑看著思玉,倒瞧的思玉頗為不好意思,李徒郎跟著上前來笑道“穎兒莫鬧”,這才看著宇文遠道“我方才跟穎兒妹子說了幾句,頗為有些疑心那送信之人,不知宇文兄弟覺道那人會是誰來?”
    “我覺得是有八九是個癩頭和尚!”思玉見李徒郎問起此話,卻是帶著幾分生氣之意,自那日在海上,她便十分懷疑是自己師父所為,今日這書信又來的蹊蹺,來人又不願顯露行跡,可看那四句詩中意思,顯然是有暗中相隨之意,普天之下,除了自己師父,還有誰對自己兩人有這般心腸?
    宇文遠見思玉說出“癩頭和尚”,也是一笑,此話若是自己,決然不敢說,但思玉在師父麵前本就十分驕縱,癩和尚自己又是對這些禮節之事十分恬淡之人,因此思玉在師父跟前也向來有些肆無忌憚,但凡不十分過逾的,癩和尚盡都包容的下,他也曾懷疑如今這不願顯露行跡之人是自己師父,隻是思來想去,依著種種跡象推來,又覺得不是,沉吟片刻道“若論這四句詩,倒有幾分師父他老人戲謔俚歌意思,可從這跡象上來看,莫要忘了那船上十幾人的舌頭!”
    思玉聽他提起此事,也是覺道跟癩和尚行事有些不符,癩和尚自投了自己師祖門下,多少也守幾分釋家戒律,若隻是為懲戒,也必然是依著那些海賊以往罪行而來,所謂手傷人者折其手,那十幾人卻均都是被人割了舌頭,隻這份狠辣勁道,便不是癩和尚所能為,想了半晌道“難不成是獨孤先生?”
    “獨孤先生此時隻怕都過那中都啦!”宇文遠見思玉竟然提起獨孤勝來,不覺卻是一笑道“咱們猜也無用,但此人必然是咱們相識之人,若當真是師父他老人家倒好了,咱們跟著師父一起亡命天下,倒也有個照應!”思玉深知宇文遠對癩和尚十分眷戀,自餘南山死後,癩和尚隱然已是慈父,口中卻是笑道“我才不要跟個癩頭和尚一同亡命天涯嘞,成天住荒廟,吃冷肉,喝殘酒,鋪地蓋天的……咦……不要不要!”自己說這癩和尚素來行徑,不覺身上便似長了一身虱子一般,盧穎兒見思玉皺眉撇嘴,湊在旁邊瞅了瞅思玉,又瞧了瞧宇文遠笑道“鋪地蓋天?好大的鋪蓋麽!哈哈哈”思玉略一愣神,再看她臉上詭秘神色,便知這姑娘所說何意,連忙折轉馬頭假裝嗔怒道“小浪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盧穎兒見思玉追來,也是趕忙縱馬跳開,跟著便夾了一鞭,往前逃去。
    宇文遠同李徒郎見兩女追逐而去,也是搖著頭無奈笑了一笑,各自縱馬跟上,一臉行了幾日,路上並無甚麽異樣事情,幾人心中原本戒備之心慢慢也就懈了,這一日在山道上,烈日如火,山路上雖是有樹木遮住日光,卻是一絲風也無,好似走在一口大蒸鍋之中一般,思玉不免埋怨道“這嶺南好是好,隻是這悶熱實在有些厲害,比起臨安來,幾能蒸一鍋肉饅頭出來,也不知當年蘇東坡如何便能不辭長作嶺南人,難不成他竟不怕這悶熱麽?”宇文遠也是熱的臉上冒汗,頭上冒火,就路邊扯了幾個棕樹葉子分給幾人,當做大蒲扇扇風取涼,這才稍覺涼快,正在用力揮動那樹葉之時,走在前麵的李徒郎陡然一扯韁繩,一臉戒備,輕聲道“前麵草中好似有個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