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塘鎮的暮色剛浸透營寨的旗幟，楊延昭的中軍帳便掀動了布簾。李星群正對著輿圖標注火炮陣地，指尖剛點在 “西城門三裏坡” 的位置，就見老將軍負手而立，燭火映著他鬢角的霜白，語氣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果決：“監軍，攻城時辰改了，就定在今夜子時。”
    “子時？” 李星群抬眸，指尖還停在輿圖上的炮位標記，“大帥是想借夜色藏兵？”
    “不止。” 楊延昭走到案前，燭火將他的影子拓在帳壁上，“你說那‘紅衣大炮’威力能轟碎城磚，既是如此，夜色裏的響動才更嚇人。” 他指尖叩了叩輿圖上的全椒城，“西軍多是江淮土著，一輩子沒見過這等鐵家夥，夜裏突然地動山搖，他們隻會當是天神降罪 —— 威懾力比白日強攻更管用。”
    李星群眼中瞬間亮了。他穿越而來帶的不僅是黑火藥技術，更懂大啟士兵對未知力量的敬畏。大啟年間巫風未散，尋常雷雨天都要焚香祈福，二十門火炮同時轟鳴，足以攪亂西軍的軍心。“大帥高見！” 他起身拱手，“夜色能掩護火炮陣地，也能放大震懾效果，西軍的箭樓了望哨怕是連炮口都看不清。”
    “那便這麽定了。” 楊延昭頷首，“你即刻傳令淩振，讓他帶火炮營往三裏坡隱蔽，務必校準炮位，子時一到便轟開西城門。關勝為先鋒，秦明陷陣，花榮帶弓箭手壓製城頭，黃信、孫立兩翼策應 —— 至於文孝那小子，你既說他有衝勁，便讓他跟著關勝，曆練曆練。”
    李星群剛出帳，就見楊文孝提著銀槍在帳外打轉，銀盔上的紅纓被晚風掀得直晃。少年見了他，立馬湊上來，聲音壓得極低：“李叔叔，是不是要攻城了？我聽傳令兵說改到夜裏了！”
    “急什麽？” 李星群拍了拍他的肩甲，冰涼的金屬觸感傳來，“待會兒跟著關將軍當先鋒，記住，火炮轟開缺口再衝，別學莽夫往前竄。”
    楊文孝眼睛瞬間亮得像燃著的火把，用力點頭：“放心！我定跟在關將軍後頭，絕不冒失！” 說罷提著槍就往先鋒營跑，銀槍杆撞在帳柱上，發出 “當啷” 一聲脆響，惹得巡邏兵回頭看了兩眼。
    李星群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往火炮營而去。三裏坡的荒地上，淩振正光著膀子指揮士兵挖坑埋炮。二十門紅衣大炮並排臥在新挖的土坑裏，銅製炮身泛著暗啞的光，炮口斜指西城門的方向，每門炮旁都堆著小山似的火藥包和鐵彈。“淩將軍，” 李星群走過去，見炮身上用朱砂畫著準星，“炮位校準得如何？”
    淩振抹了把臉上的汗，指了指遠處插著的草人：“剛試了兩炮，三百五十步外能轟穿三層木板，準頭差不了。” 他蹲下身，用木尺量著炮口與地麵的角度，“大帥說夜裏攻，正好！末將讓弟兄們在炮位旁堆了幹草，蒙上黑布，西軍的了望哨絕發現不了。”
    “火藥填足，但別過量。” 李星群撿起一枚鐵彈，沉甸甸的墜手，“安全第一，炸膛就白費功夫了。”
    “監軍放心！” 淩振拍著胸脯，“末將當年在東京造火炮，最懂分寸。每包火藥都稱了重量，多一錢都不讓裝。” 他朝身後喊了聲，“都仔細著點！炮閂的螺帽再擰三圈，漏了火藥灰饒不了你們！”
    士兵們齊聲應和，手上的動作更快了。有個年輕的炮手正往炮膛裏填火藥，手指微微發顫，旁邊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背：“慌什麽？當年征方臘，咱們的火炮比這小一半都敢轟，這紅衣大炮穩著呢！”
    “張叔，我不是慌……” 年輕炮手咽了口唾沫，望著炮口外的夜色，“就是聽說夜裏放炮，西軍會以為是天譴，萬一…… 萬一真惹老天爺不高興咋辦？”
    老兵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老天爺要是真管事兒，早收了王慶那反賊！好好填藥，轟開城門才算本事！”
    李星群看著這一幕，嘴角泛起笑意。大啟的士兵終究帶著時代的烙印，對未知的敬畏藏在骨子裏，可保家衛國的勇勁卻半點不少。他轉身往中軍帳走，路上撞見花榮正帶著弓箭手調試弩機，弓弦拉滿的脆響此起彼伏。“花將軍，夜裏射箭能見度低，要不要給箭杆纏上硫磺？”
    花榮搖頭，指尖撫過箭羽：“硫磺火太亮，反倒暴露位置。末將讓弟兄們在箭鏃塗了磷粉，離城頭十步才會發光，既能瞄準，又藏得住身形。” 他抬手試了試風向，“今夜刮西風，箭能多飄五步，正好壓製城頭的弓箭手。”
    子時的梆子聲從營寨深處傳來，三裏坡的火炮營突然熄滅了所有火把。淩振舉著令旗，伏在土坡後，盯著遠處全椒城的輪廓 —— 城頭的燈籠稀稀拉拉，西軍的哨兵正打哈欠，誰也沒察覺黑暗中藏著二十尊 “巨獸”。“點火！” 令旗猛地落下，二十根火折子同時湊向炮門的引信。
    “嗤 ——” 引信燃燒的輕響被晚風蓋過，下一秒，天地間突然炸開驚雷！二十門紅衣大炮同時轟鳴，火光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鐵彈帶著破空的尖嘯，狠狠砸向西城門。“轟隆！” 第一發鐵彈撞在城門的千斤閘上，木石碎裂的聲響隔著三裏地都能聽見，城樓上的燈籠瞬間被震得熄滅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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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椒城內，西軍士兵正蜷縮在城垛後打盹，突然的巨響讓他們猛地彈起來。一個剛換崗的小兵抱著長槍，看著城門方向的火光，腿一軟跌坐在地：“是…… 是雷嗎？可天上沒雲啊！”
    “不是雷！是妖法！” 另一個老兵指著天上飛過的鐵彈殘影，聲音發顫，“啟軍肯定請了妖人，這是要毀天滅地啊！”
    城樓上的杜壆剛披甲衝出帥帳，第二波炮轟就到了。鐵彈砸在城牆上，夯土簌簌往下掉，一塊磨盤大的石塊砸在他腳邊，濺起的泥點糊了滿臉。“慌什麽！” 杜壆厲聲嘶吼，“是啟軍的火炮，不是妖法！快上城頭，守住城門！”
    可他的吼聲壓不住士兵的恐慌。有個士兵親眼看見鐵彈轟碎了箭樓的木梁，嚇得扔下長槍就往城下跑：“我不幹了！這是天譴，再守下去要遭報應的！” 他剛跑兩步，就被杜壆一刀砍倒，鮮血濺在旁邊士兵的臉上，可恐慌卻像瘟疫般蔓延 —— 越來越多的人蜷縮在城垛後，握著刀的手不停發抖。
    “放！” 淩振的令旗再次落下，第三波炮轟接踵而至。這一次，鐵彈精準砸在西城門的門軸上，“哢嚓” 一聲脆響，厚重的木門轟然倒塌，煙塵衝天而起。淩振扯開嗓子喊：“停炮！讓先鋒營上！”
    關勝早已提著青龍偃月刀，伏在離城門半裏地的草叢裏。見城門倒塌，他猛地揮刀：“先鋒營，衝！” 五千士兵齊聲呐喊，踩著煙塵往缺口衝去。楊文孝緊隨其後，銀槍在火光中閃著寒芒，他死死跟著關勝的背影，不敢有半分逾越。
    城頭上，杜壆見啟軍衝來，咬著牙揮槍：“放箭！快放箭！” 可西軍的弓箭手早已慌了神，箭雨稀稀拉拉，根本擋不住啟軍的衝鋒。花榮的弓箭手適時開火，磷粉箭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綠光，城頭的西軍士兵慘叫著倒下，箭樓很快被啟軍的箭雨壓製。
    “秦明！陷陣！” 楊延昭的軍令從後方傳來，秦明提著狼牙棒，帶著三千步兵衝進缺口。西軍的殘兵試圖阻攔，卻被狼牙棒砸得骨斷筋折。秦明吼聲如雷：“王慶的狗崽子們！降者免死！” 可回應他的隻有零星的抵抗 —— 大多數西軍士兵要麽逃竄，要麽蜷縮在牆角發抖。
    楊文孝跟著關勝衝上城頭，剛砍倒一個西軍小兵，就見不遠處酆泰提著雙斧衝來。“小子，找死！” 酆泰的斧頭帶著風聲劈下，楊文孝慌忙舉槍格擋，“當” 的一聲，銀槍被震得脫手飛出。關勝見狀，青龍偃月刀橫劈而出，逼退酆泰：“文孝，退開！”
    楊文孝撿起銀槍，臉上火辣辣的 —— 不是疼，是羞。他看著關勝與酆泰纏鬥，刀光斧影攪在一起，突然想起李星群的話 “建功立業不光靠槍快，還得靠腦子”。他瞅準酆泰的破綻，繞到其身後，銀槍猛地刺向他的後心。酆泰慘叫一聲，轉身想劈，卻被關勝一刀砍中脖頸，鮮血噴濺在楊文孝的銀盔上。
    “好小子，有點機靈勁兒！” 關勝讚了一句，揮刀繼續往前衝。楊文孝抹了把臉上的血，心裏的膽怯一掃而空，銀槍舞得呼呼作響，跟著砍向潰散的西軍。
    中軍帳裏，李星群站在輿圖前，聽著前方傳來的廝殺聲，指尖輕輕敲擊著案麵。帳外突然衝進一個傳令兵，渾身是血：“監軍！西軍反撲了！杜壆帶著殘兵守在帥府，黃信將軍請援！”
    “讓孫立從左翼包抄，花榮帶弓箭手壓製帥府的箭樓。” 李星群語氣沉穩，“告訴關勝，別硬拚，用火器逼他們出來。”
    傳令兵剛走，又一個士兵扶著傷員進來。那傷員的胳膊被箭射穿，卻死死攥著一封染血的家書：“監軍…… 求您…… 把這信帶給我娘…… 就說我沒給她丟臉……”
    李星群接過家書，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寫著 “娘，等我打完仗就回家種莊稼”。他眼眶一熱，按住傷員的肩膀：“放心，你的信我親自讓人送回去。軍醫！快帶他下去治傷！”
    傷員被扶走後，帳外的廝殺聲漸漸小了。天快亮時，關勝的親兵衝進來報喜：“監軍！杜壆戰死了！王慶帶著餘部從東門跑了！”
    李星群走出帳外，東方已泛起魚肚白。全椒城的火光漸漸熄滅，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和血腥味。楊文孝提著銀槍走過來，銀盔上的紅纓沾滿了血汙，臉上卻帶著興奮的笑：“李叔叔！我殺了三個敵兵！關將軍還誇我呢！”
    李星群看著他，又看向遠處的城牆 —— 二十門紅衣大炮還臥在三裏坡，炮身被晨露打濕，泛著冷光。城頭上，啟軍士兵們互相攙扶著，有的在包紮傷口，有的在撿起散落的兵器，還有的望著東方的朝陽，默默流淚。
    “李叔叔，您看！” 楊文孝指著城下，“那些西軍士兵都投降了，他們說再也不敢打仗了，怕火炮的聲音。”
    李星群點點頭。他知道，這一夜的炮轟，不僅轟開了全椒城的城牆，更轟碎了西軍士兵的心理防線。大啟的士兵或許敬畏未知，但當未知的力量站在正義的一方時，恐懼便會轉化為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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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楊延昭走過來，拍了拍李星群的肩：“監軍，你這紅衣大炮，果然沒讓人失望。”
    李星群望著朝陽下的全椒城，笑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弟兄們不怕死，是火炮手們校準的準頭，更是大帥改時辰的決斷。”
    遠處，淩振正帶著火炮手檢查炮身，年輕的炮手摸著炮口，臉上滿是自豪：“張叔，你看！咱們真的轟開了城門！老天爺也沒降罪！”
    老兵笑著拍他的頭：“我說什麽來著？真正的天神，就是咱們自己的本事！”
    李星群看著這一幕，心裏感慨萬千。穿越而來的他，帶來了超越時代的技術，但真正撐起這場勝利的，是這些普通的士兵 —— 他們或許會害怕，會迷茫，但當家國需要時，他們願意拿起武器，用血肉之軀去拚殺。
    天光大亮時，啟軍完全占領了全椒城。楊文孝跟著關勝巡視城池，銀槍上的血漬漸漸幹涸。他望著遠處的巢湖，心裏暗暗發誓：下次打仗，一定要比這次更勇猛，像大哥楊文廣一樣，成為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將軍。
    李星群站在城樓上，看著士兵們清理戰場，看著炊煙漸漸升起。他知道，全椒城的勝利隻是開始，徐州的楊文廣還在鏖戰，淝水的武二、楊誌還在守著防線，這場仗還有得打。但他不怕，因為他身邊有楊延昭這樣的老將，有關勝、秦明這樣的猛將，有楊文孝這樣的少年英雄，更有無數寧死不屈的士兵。
    朝陽越升越高，照在紅衣大炮的炮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這光芒，不僅照亮了全椒城，更照亮了這場戰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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