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喚蟲香與鼓舞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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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軍帳的帳簾還沾著戰場的硝煙,地上散落的箭杆和染血的繃帶沒來得及收拾,空氣裏混著草藥、火藥與血腥的味道,沉悶得讓人胸口發緊。李星群坐在案後,指尖反複摩挲著那枚從鄧雨薇屍身上取下的銅符,符上的 “玄甲” 二字被體溫焐得發燙,可一想起追擊時折損的三千弟兄,他的眉峰就擰得更緊 —— 明明是反擊戰,卻因士兵畏獸潰逃,落得個 “慘勝” 的結局,這樣的結果,他實在難以釋懷。
    “監軍不必愁眉不展,這一戰雖沒大勝,卻也摸清了南疆人的底。” 孫秀掀簾進來時,手裏還提著個竹編的蟲籠,籠裏幾隻通體翠綠的蟲子正順著竹篾爬動。他將蟲籠放在案角,看著李星群緊繃的側臉,忽然得意地大笑起來,笑聲震得帳頂的灰塵簌簌往下掉,“大人忘了?老夫可是黎弼部落的人 —— 我們黎弼,在南疆可不是叫‘蟲王部落’嘛!”
    李星群猛地抬頭,眼裏閃過一絲錯愕:“蟲王部落?我怎麽忘記這一點了。”
    “我也沒想到他們明知道有我們在幫助你居然還敢派出野獸。” 孫秀伸手從蟲籠裏拈出一隻綠蟲,指尖輕輕摩挲著蟲背,語氣裏滿是驕傲,“南疆部落的本事,多是從遠古‘五蟲之說’來的 —— 羽蟲屬鳳凰管,鱗蟲歸蛟龍管,而咱們黎弼部落,管的就是‘毛蟲’!老虎是毛蟲裏的王,豹子、熊羆這些凶獸,隻要用咱們部落的‘喚蟲香’,就能讓它們乖乖聽話。黎武那夥人能召來象兵、虎豹,不過是偷學了咱們黎弼的皮毛,真要論禦獸,他們還差得遠!”
    他說著,從懷裏掏出個巴掌大的陶瓶,拔開塞子,一股清苦的香氣立刻彌漫開來。籠裏的綠蟲瞬間安靜下來,連帳外傳來的戰馬嘶鳴都沒讓它們動一下。“這就是喚蟲香的粉末,隻要撒在陣前,黎武召來的凶獸聞到,要麽掉頭就跑,要麽癱在地上不動 —— 他們沒了野獸軍團,還怎麽跟咱們打?”
    “此話當真?” 李星群猛地站起身,之前的頹喪一掃而空,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若是孫秀真有辦法克製野獸軍團,下次再戰時,士兵就不會因畏獸而潰逃,那三千弟兄的血,也不算白流。
    “老夫何時說過虛話?” 孫秀將陶瓶遞過去,眼底閃著自信的光,“不過這香粉得現配,需要采巢湖岸邊的‘水鬆蕊’和‘紫花地丁’,給我三天時間,保管能做出足夠用的喚蟲香!”
    “那真是太好了!” 李星群剛要接過陶瓶,一旁的李助卻適時開口,語氣溫和地打了圓場:“多謝毒王前輩費心。不過今日一戰,咱們折損數千人,南疆人那邊少說也死了接近上萬人,短時間內他們應該不會再貿然攻城,正好給前輩留足準備時間。” 他這話既給了孫秀台階,也悄悄提醒李星群 —— 雖有轉機,卻不可急功近利。
    孫秀也聽出了話裏的意思,笑著點頭:“軍師說得是。老夫這就去營外采草藥,爭取早日把香粉做出來。” 說罷,他提著蟲籠,腳步輕快地離開了中軍帳,帳內的沉悶氣息也跟著散了不少。
    可孫秀剛走,武二就從帳後走了出來,甲胄上的血漬還沒擦幹淨,臉色比剛才沉了不少。他走到案前,指節重重敲了敲案上的輿圖,聲音裏帶著幾分嚴肅:“監軍,孫秀的話不能全信。”
    李星群一愣:“二哥是擔心……”
    “不是擔心他騙咱們,是擔心他有遺漏。” 武二皺著眉,想起白天見到的象兵 —— 那些大象皮糙肉厚,火槍要打三發才能放倒一頭,若孫秀的香粉不管用,後果不堪設想,“南疆人對付南疆人,本就有自己的算計。就算他說的喚蟲香真能克製凶獸,可黎武手裏還有蠱術、毒箭,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有新花樣?打仗這事兒,最忌把寶全壓在一個人身上 —— 戰場的變數,比天上的雲變得還快。”
    李星群沉默了,武二的話沒錯。之前他信了孫秀 “南疆手段用盡” 的說法,差點忘了黎武還有法王黎祿在旁出謀劃策,那些詭異的蠱術,至今還讓隔離區的弟兄受苦。他抬頭看向李助:“先生,咱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李助俯身指著輿圖上的巢湖城,指尖在城牆內側畫了個圈:“這座城,對咱們是屏障,也是枷鎖。之前咱們守在城裏,靠城牆擋著南疆人的進攻,可也把自己困在了城裏,沒法展開兵力。今日一戰,咱們的線列步兵和大盾兵已經能頂住南疆人的正麵進攻,不如…… 咱們出城紮營?”
    “出城?” 李星群眉頭一皺,立刻想起白天的野獸軍團,“可象兵、虎豹那些凶獸,尋常的拒馬根本擋不住。若是在城外紮營,他們半夜突襲,咱們連退的地方都沒有。”
    “擋不住就不擋!” 武二突然開口,語氣裏帶著幾分火氣,手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杯都晃了晃,“今日追擊時,若不是那些士兵想著‘還有城門可退’,怎麽會一見到老虎就跑?白白折了三千弟兄!他們心裏存著‘退’的念頭,就算守在城裏,下次再戰時還是會潰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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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帳邊,撩起帳簾,指著營外正在收拾屍體的士兵 —— 有的士兵蹲在地上,盯著同伴的屍體發呆;有的則縮著肩膀,連手裏的刀都握不穩。“你看他們!不是怕打不過,是怕沒退路!咱們出城紮營,就是斷了他們的退路 —— 要麽打贏,要麽戰死,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李星群看著帳外的景象,心裏一陣刺痛。他想起那些潰逃的士兵,想起鄧雨薇戰死時的決絕,又想起武二說的 “斷退路”,手指漸漸攥緊。可他還是不忍心 —— 那些士兵,有的才十五六歲,有的家裏還有妻兒,他不能就這樣斷了他們的念想。
    “二哥的意思我懂。” 李星群的聲音沉了下來,卻帶著幾分堅定,“可咱們不能用‘斷退路’逼他們。明日一早,我去營裏走一趟,跟弟兄們說說孫秀前輩的喚蟲香,說說咱們的裝甲車和紅衣大炮 —— 我要讓他們知道,咱們不是沒勝算,也不是沒退路,咱們的退路,就是打贏這一仗,活著回家。”
    武二看著他眼底的光,心裏的火氣漸漸消了。他知道李星群的性子 —— 仁厚,卻不軟弱;謹慎,卻不怯懦。這樣的統帥,才能讓士兵心甘情願地跟著拚命。他拍了拍李星群的肩膀,語氣緩和了不少:“好,我陪你去。若是有人還想退,我再幫你‘勸勸’他們。”
    李助也笑著點頭:“那我今晚就去畫城外紮營的圖紙,選個視野開闊、易守難攻的地方。等孫秀前輩的喚蟲香做好,咱們就拔營出城 —— 這一次,咱們要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
    帳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營裏的篝火一盞盞亮起,映著士兵們疲憊卻漸漸有了光彩的臉。李星群走到帳邊,望著遠處巢湖的湖麵,心裏默念:鄧統領,王統領,還有折損的上萬的弟兄,等著吧,下一次,咱們定要打一場真正的大勝,讓你們的血,不白流。
    天剛放亮,巢湖營的校場就聚滿了士兵。晨霧還沒散盡,裹著濕冷的風貼在人臉上,像前幾日野獸爪子劃過皮膚的寒意 —— 不少人還攥著腰間的刀鞘,指節泛白,目光落在校場中央那具被白布蓋著的東西上時,喉結都忍不住滾動。那是前日追擊時被老虎咬傷的士兵屍體,白布下隱約能看出猙獰的爪痕,像一根刺,紮在每個人心裏。
    李星群踩著霧色走上點將台,沒穿沉重的甲胄,隻披了件素色的戰袍,腰間掛著鄧雨薇的銅符,手裏拎著一把燧發槍。他站在台邊,先對著那具屍體深深鞠了一躬,台下的嘈雜聲瞬間靜了下去,隻有風卷著旗幟的 “獵獵” 聲。
    “我知道你們怕。” 李星群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晨霧,落在每個士兵耳裏,“怕大象的蹄子踩碎盾牌,怕老虎的牙咬穿甲胄,怕豹子從林子裏竄出來,一口咬斷喉嚨。前日追擊時,咱們三千弟兄沒倒在南疆人的刀下,卻折在了這些凶獸手裏 —— 我看見有人往回跑,看見有人抱著頭躲在樹後,我不怪你們。”
    他舉起手裏的燧發槍,槍口對著台邊的一塊鐵砧:“可你們忘了,咱們手裏有這個。” 說著,他扣動扳機,“砰” 的一聲巨響,鉛彈帶著尖嘯砸在鐵砧上,濺起一串火花,鐵砧上立刻多了個深凹的彈孔。台下的士兵們下意識地睜大眼睛,有幾個曾用過火槍的老兵,忍不住往前湊了湊。
    武二這時從台後走出來,手裏提著個血淋淋的東西 —— 是半顆老虎的頭骨,頭骨上還嵌著一顆變形的鉛彈。“都看清楚了!” 武二的聲音像洪鍾,“這是前日打死那隻老虎的彈丸,從眼睛打進去的,一彈就碎了它的腦殼!大象皮厚?它的鼻子、眼睛照樣怕鉛彈!上次咱們打穿的象鼻,流的血能淹了半條溝!” 他把虎頭骨往地上一扔,“咚” 的一聲悶響,驚得前排幾個小兵往後縮了縮,卻也看得更認真了。
    孫秀也提著個竹籃上前,掀開蓋布,裏麵是曬幹的水鬆蕊和紫花地丁,還有幾個陶瓶。“這是喚蟲香的原料,” 他拿起一把幹草,用火折子點燃,清苦的香氣很快散開,“明日我就能把香粉做出來,撒在陣前,黎武的凶獸聞著就軟腿,要麽掉頭跑,要麽趴在地上不動 —— 他們的野獸軍團,在咱們這兒就是待宰的牲口!”
    士兵們的眼神漸漸亮了,之前緊繃的肩膀也鬆了些。可李星群知道,光有底氣還不夠,得讓他們記著為何而戰。他走下點將台,走到一個斷了小指的小兵麵前 —— 那小兵叫陳六,上次在巢湖東岸救過一個老婦人,此刻正低頭盯著自己的斷指。
    “陳六,你還記得上個月在東岸救的張婆婆嗎?” 李星群蹲下身,聲音輕了些。
    陳六猛地抬頭,眼裏閃過一絲恍惚,隨即紅了:“記得…… 張婆婆給俺塞過兩個紅薯,說她兒子去打南疆人了,還沒回來。”
    “她兒子回來了。” 李星群的聲音沉了下去,“前天咱們在南疆營外的亂葬崗裏,找到了他 —— 被煉成了毒人,臉上還留著張婆婆說的那顆痣,手裏攥著的,是他娘給他縫的布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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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像一塊石頭砸進水裏,台下瞬間起了騷動。陳六的嘴唇哆嗦著,眼淚 “啪嗒” 掉在斷指上:“他們…… 他們連老百姓都不放過?”
    “何止不放過!” 李星群站起身,聲音陡然提高,目光掃過全場,“你們還記得咱們剛到巢湖時,城門外那些被釘在樹上的人嗎?都是附近的村民,被南疆人抓去煉蠱,沒煉成的就扔在城外喂野獸!還有全椒縣的李鐵匠,他女兒才十二歲,被黎祿的巫師灌了毒水,變成了隻會咬人的毒童 —— 這些事,你們忘了嗎?”
    “沒忘!” 一個老兵突然大喊,手裏的刀 “哐當” 砸在地上,“俺侄子就在全椒,被毒人咬了,俺還沒給他報仇!”
    “報仇!殺了南疆蠻子!” 更多人喊了起來,之前的恐懼漸漸被怒火取代。有的士兵攥緊了火槍,有的紅著眼眶盯著南疆營地方向,連陳六都抹掉眼淚,撿起地上的刀,聲音沙啞卻堅定:“俺要殺了他們,給張婆婆的兒子報仇!”
    李助站在台邊,看著士兵們的情緒被點燃,悄悄對武二點頭 —— 這正是他們要的士氣。可李星群卻沒那麽輕鬆,他看著眼前一張張憤怒的臉,心裏像壓了塊石頭。他知道,憤怒能讓士兵們握緊武器,能讓他們不怕凶獸,可這份憤怒的背後,是多少百姓的命,是多少弟兄的血。
    他走到校場中央,撿起那具屍體上的白布,輕輕蓋好:“弟兄們,咱們怕的不是猛獸,是看著親人、鄉親被人糟蹋,卻無能為力。咱們手裏的火槍,能打穿凶獸的皮;咱們心裏的火,能燒了南疆人的營。可我希望,這火不是隻為了恨 —— 是為了讓張婆婆能安穩地種紅薯,讓李鐵匠的女兒能活過來,讓咱們打完仗,能回家。”
    士兵們的呐喊聲漸漸低了下去,卻多了幾分沉甸甸的堅定。陳六走到李星群身邊,舉起斷指:“監軍,俺不怕老虎了,俺要跟著你,殺去南疆營!”
    “對!殺去南疆營!” 士兵們再次喊了起來,這次的聲音裏,沒有了之前的慌亂,隻有決死的勇氣。
    李星群看著他們,攥緊了腰間的銅符 —— 鄧雨薇的溫度仿佛還在。他知道,這場仗必須打,也必須贏。可當憤怒的浪潮退去,剩下的那些心疼、那些無奈,隻有他自己清楚。他抬頭望向遠處的巢湖,湖麵平靜得像一麵鏡子,可他知道,鏡子底下,藏著多少血與淚。
    “走吧,” 李星群轉身,對著士兵們揮手,“去看看咱們的火器陣,去看看孫前輩的喚蟲香 —— 明天,咱們就拔營出城,讓南疆人知道,咱們啟軍將士,不怕猛獸,更不怕他們的陰招!”
    士兵們跟著他往軍械營走去,腳步整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遲疑。武二走到李星群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就對了,讓他們知道為了啥而戰,比啥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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