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判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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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樓]林夫人躺贏日常!
    金陵城東,薛宅。
    這是一所前後五進,從南麵牆上幾乎一眼望不到北麵牆的大宅,宅內樹木蔥蘢,布局頗有章法,原是現任家主薛蟠之祖父置辦修繕下的,至今已快五十個年頭。
    薛氏祖上曾任中書舍人,傳家到如今,在金陵共分八房。族中目今雖無人為官,但托賴祖上的基業,今年才十四的長房公子薛蟠現還內領著帑錢糧,采辦雜料,在金陵城內也算名門望族了。注4
    隻是一大早,住在這豪奢薛宅內的當家太太薛王氏就不痛快。注1
    “看你哥哥昨兒三更才回來,今兒一早又出去了”薛王氏吃不下早飯,對女兒薛寶釵抱怨。
    大前日下午,蟠兒突然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小丫頭,說是花五百兩銀子買的,磨著她要收在房裏。
    她看那小丫頭倒是生得好體麵模樣兒,五百兩銀子買來,也不算虧得太多罷,隻是年紀還太小,不過才十一二,怎麽好給他再者宮內發旨,明春選秀,除給新皇擇選妃嬪外,還要選公主郡主伴讀等女官,家裏正要送寶釵去應選,不日便要出門上京,正忙著打點行李人手,她便沒應。他就連著兩天不肯在家,連出門的事都不理。
    “為一個小丫頭和我鬧性子,就這麽不管不顧起來。”薛王氏歎氣。
    薛寶釵年才十一,已顯出秀美端方的模樣,言行舉止溫柔嫻雅。因她父親四年前突然一病去了,母親隻知一味溺愛哥哥,哥哥薛蟠又總不成器,她小小年紀便不再以琴棋詩書為要,收心幫母親掌家理事、分憂解勞,又時常勸導哥哥,隻是還沒見效驗。
    母親沒心情用飯,薛寶釵便親手將一碗燕窩捧給母親,笑勸道“一個小丫頭罷了,原是玩意兒,不值什麽,哥哥也就是這兩日氣性上來,一時想不開,又不想和媽爭執,所以躲在外麵。等過兩日回轉了,必然後悔的,還要搜羅東西來孝敬媽呢。媽再同他講些道理,家裏外頭的好丫頭多了,他也未必非就現在要那丫頭。”注2
    這些要不要丫頭的話,對一個年紀不大,且還沒出閨門的女孩子來說,其實有些過了。
    薛寶釵麵上泛起飛紅。
    薛蟠從去年出孝就沾了女色,薛王氏為這些和兒子吵鬧,都是薛寶釵從旁勸著。因此薛王氏已經習慣了女兒說這些話,並不覺得怎麽。
    吃一口女兒捧來的燕窩,薛王氏歎道“若你哥哥能有你一半懂事,我的兒我也不用愁了。”
    這話也是老生常談。薛寶釵無非跟著母親歎氣,再加以勸解而已。
    媽媽管不住哥哥,她又不好出門,年紀又小,連薛氏族裏別房的長輩都隻把她當孩子,正經大事她一件插不進手,何況那些在外見慣了人事的掌櫃夥計們。他們不過看在家裏還有哥哥一個男子的份上,才對她聽命。
    可哥哥已經十四了,按家裏的現下光景,還有幾年能讓他懂事
    自父親和三叔相繼去後,各地掌櫃送來的出息一年不如一年,顯然是
    看哥哥年輕不知事,故意哄騙。
    薛寶釵心中的憂愁比母親更甚,卻不好對母親露出來。
    用罷早飯,薛王氏理些家中雜事,又斟酌帶去京裏的人手。
    薛寶釵並不回房,隻在母親身邊陪伴,手裏做著一雙鞋。
    打發完一件事,瞥見女兒手裏的東西,薛王氏便道“寶丫頭,怎麽又弄這些家裏又不少做衣鞋的人,何必你親自動手實在想做,弄些細巧活計也罷了。”
    薛寶釵笑道“這是給三嬸子的壽禮,讓別人做不好,也不是什麽難的東西,三兩日就完了。趕在咱們走之前送去,三嬸子也好知道我的孝心。咱們一出門一二年,家裏的事還多要勞煩嬸娘看顧呢。”
    薛王氏隻得依了女兒。
    兒子不肯回家,薛王氏一個中年寡居婦人,大概辦完家事,閑了下來,又懶得找族中妯娌們說話打發時間,這些人不安好心,都盯著她家的錢,便命把那兒子買來的小丫頭叫來。
    這小丫頭帶不帶去
    一個老婆子把小丫頭領了來。
    小丫頭進來就磕頭“太太,姑娘。”
    才到薛家那天,她穿的衣裙都隻是細布做的,還因被拉扯過,衣服破了幾處,手也擦傷了,臉上頭上都是灰,那也掩不住天生的好顏色。現今換上了青綢襖,白綾兒裙子,頭發好生梳了雙丫髻,頭臉都洗得幹淨,露出眉心一顆朱砂痣,這怯生生的模樣就更招人憐惜了。
    薛王氏不怪兒子一眼相中她,也可憐她一個小女孩兒被爹娘賣了,便命上前來,拉著手問長問短,問是哪裏人,今年到底幾歲了,生辰在什麽時候。
    小丫頭都搖頭說“不敢和太太撒謊,實是記不得了。”
    歎息一回,薛王氏笑問女兒“你哥哥從小兒拿著書就犯困,嘴裏沒有好詞,還是你給她取個名字罷,才不辱沒了她。”
    薛寶釵便想“如今正在秋日,前些日子菱角出最後一茬,細想一想,那菱花菱角便如這丫頭,雖出身微賤,倒人物不與凡俗同,也配得起一個香字,不如就叫,香”
    “太太,太太”她話還未完,忽有婆子在外亂喊,“太太,不好了”
    “什麽事,怎麽了慌裏慌張的”薛王氏忙站起來問。
    “太太,是大爺”婆子進來哭道,“大爺昨晚歇在馬掌櫃家裏,方才突然有府衙的官差來,說大爺犯了人命官司,要拿去審問對質,連跟著大爺的人都給拿走了”
    薛王氏眼前一黑,虧得女兒扶住。
    緩過這陣暈,薛王氏先不問兒子是怎麽犯下的人命官司,先罵的是“這知府是哪裏來的殺才,連薛家人都敢抓快快去告訴族裏,再去王家告訴大舅老爺,把蟠兒弄回來”
    雖說那知府必不敢真把蟠兒怎麽樣,可耽誤了出門的日子,讓寶釵選秀不成,她就讓那知府再做不成官兒
    薛家這裏忙忙地各處找人,薛王氏也才問明白薛蟠是哪天在哪裏打殺了人,誰知又有府衙
    裏管刑獄的通判過來,說傳知府大人的話,要把爭出人命官司的小丫頭帶去,做個人證。
    正在氣頭上,薛王氏不肯給人,罵道“你們無憑無據把人弄了去,這是我家的丫頭,還想再要人不能叫你們知府親自來說話”
    那通判不如知府大人背景深厚,金陵城裏誰也不敢動。他深知薛家這裏有權勢的好親戚多,與王家賈家都有親,薛家太太正是京裏京營提督王大人的親妹子。他怕將來被報複丟了官職前程,又怕辦不好差事,知府大人怪罪,因此一時竟走也不是,拿人也不是。
    薛王氏隻顧著親戚勢大,不願放人。
    薛寶釵卻想到三嬸子曾說過,新任金陵知府來頭不小。現下又見這通判猶疑,猜想必是因知府的緣故。
    還不知這知府背後是誰,有何等的底氣,一個小丫頭罷了,送去不算什麽,何必強著不給
    她勸說母親放了人。
    通判帶了渾身發抖的小丫頭,又和薛家賠笑賠禮才走。
    府衙。
    隻消一眼,三兩句話,江子麟便看出薛蟠看似豪橫不過因家世不錯,家中驕縱,實則骨頭不硬,胸無城府。
    他先命兩邊對質,薛蟠自然是不肯認打死了人的。江子麟找出他陳詞中的漏洞,幾次詢問,又在言語之中暗加警告。薛家豪奴都是仗著主子的勢,主子先亂了,他們如何能撐住不過一刻鍾,薛蟠和家下人就被問得顛三倒四,汗流浹背了。
    通判又拿了小丫頭來。小丫頭更不敢撒謊,知道什麽都一一說了清楚。
    仵作又已驗明死者屍體,確認馮淵是被毆傷至死。一應證據齊全,江子麟便依律判處薛蟠與人同謀毆殺人命,杖刑一百,流三千裏。餘者動手之薛家奴婢,各杖刑一百。注3
    薛蟠哪裏想得到知府真敢判他的刑
    他和薛家奴才都被捆了送去牢房,口中汙言穢語謾罵不休。
    江子麟並不在意,還要斷一斷被兩家爭買的小丫頭該歸誰家。
    被打斷了兩條腿、一條胳膊,肚子腸子都爛了的賣家是個拐子。
    拐子招認,這丫頭是他從小在姑蘇拐來的,拐來時才三四歲,養了七八年,見模樣出落得著實好,便帶來金陵賣。先賣了馮淵三百兩,又嫌不足,可巧遇見薛蟠也相中了。
    見薛蟠豪富,他張口要五百兩,薛蟠都沒還價就給了銀子要帶走,偏馮淵也來領人
    不計後出的人命,兩家都是正經從拐子手裏買人。雖然被薛家強帶了去,到底馮淵是先買,理應歸他。可馮淵已死,他又少亡父母,江子麟看得出來,他所餘的幾個來告狀的親戚下人,其實隻為多得些燒埋銀子分了。讓他們用三百兩銀子換一個小丫頭,必然不願。
    薛蟠又因為此事下了獄要流放,再讓這丫頭歸去薛家,她豈能有好日子過
    身為一地父母官,即便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丫頭,他也得妥善安置了方好。
    他江家是不缺錢,多養一個丫頭無妨。可有了一次,難道今後每次遇見這等事,他都要弄回自家又要累著丹晴。
    江子麟不能決定,便要問小丫頭的心意,令她起來,再抬起頭說話。
    小丫頭抹著眼淚抬頭了。
    她眉心一點朱砂痣,明明白白現在江子麟眼中。
    江子麟一怔。
    這個記號,是不是丹晴說過的,二妹妹家裏姨娘丟了的什麽人來著
    他正想不大起來,有心腹來悄聲回稟“王大老爺來了,就是京營提督王大人的親兄長,急要麵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