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縱橫平陽、爭相聘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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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平陽及其周邊,因慕容衝打破了當地世家對周邊商業活動的壟斷,平民百姓也獲利良多。
郡治平陽縣西臨汾水,北麵、上遊是楊縣,也叫楊氏縣,得名於西周楊侯國,南麵、下遊分別是襄陵、汾城、新絳、曲沃,襄陵得名於晉襄公陵墓,汾城南部至新絳,就是軹關陘西側隘口。
新絳往東是曲沃、故絳、翼城,曲沃南麵是絳邑,絳邑南臨涑水,西麵、下遊是聞喜,越過涑水向南就是垣縣。
涑水在聞喜流向西南匯入黃河,聞喜南麵就是安邑,安邑向西就是解縣、蒲阪,涑水在蒲阪以東十裏形成張揚澤,冬夏積水,湖波淼淼,時有盈耗。
安邑是河東郡治所,北部有禹王城,也稱古安邑,春秋戰國時為韓、趙、魏三家分晉後的魏國國都。
河東鹽池也稱解池,傳說是蚩尤戰敗被殺,身首肢解異處,流血化作鹽鹵,又因夏禹在此定都,解鹽也被稱作大夏之鹽。
自管仲在齊國提出官山海政策,由國家對鹽和鐵實行專賣,齊國迅速累積財富,為齊桓公成就霸業奠定基石,因此自管仲之後,曆朝曆代對鹽課都極為重視。
封建時代,山海之利,鹽鐵居首,官府壟斷經營,寓稅於價,征稅的同時又讓百姓感覺不到征稅,避免了直接征稅引發的民怨,是非常高明的財政方式。
西漢之初,為休養生息,開放鹽鐵,放任民營,因此許多商人因經營鹽鐵而富比王侯。漢武帝時,以桑弘羊實行“籠鹽鐵”,不光鹽鐵經營收歸官府,酒也列入其中。
漢昭帝時,因鹽鐵官營製度引發廣泛的不滿,在霍光主持下,各地推舉儒生,與朝廷官員圍繞鹽鐵官營存廢問題進行大辯論,史稱鹽鐵之議,在長約半年的討論後,罷除了酒類專賣和部分地區的鐵官。
東漢時取消鹽鐵專賣,改行征稅製,三國、兩晉恢複專賣,前秦在苻健時,開放關市吸引遠方商旅,苻堅引用王猛改革後,則實行國家專賣。
可是在崤函以西,弘農、河東,乃至三輔,司隸校尉部監察範圍,諸多豪強據險自固,與前秦的統治若即若離。
蒲津渡下遊,涑水過蒲阪匯入黃河,上遊是汾水在皮氏匯入黃河,皮氏對岸是韓原龍門,舊稱少梁的夏陽,涑水、汾水之間是汾陰、猗氏、稷山、聞喜。
稷山得名自稷王山,相傳上古時後稷在此出生,後來又在當地山中教導民眾稼穡。
皮氏向北就是北屈、蒲子,蒲子春秋時為蒲邑,得名於曾隱居蒲子山的堯王帝師蒲伊子,三縣都屬平陽郡,壺口就在北屈境內。
三晉有表裏山河為屏,而平陽郡倚霍太、呂梁二山,內居汾水之畔,於中段把控上下,西臨黃河,東瀕沁水,交通雍、並,素稱重鎮。
王猛執政實行革新後,前秦實行鹽鐵專營,平陽豪望卻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河東大姓,雖多有南渡,但也分出族人留居鄉梓,除了築塢壁自守,拒不接受征召,也憑借武力組織行商,把持鹽利又用以維持部曲。
苻堅向來仁慈,在長安打壓豪強、勳戚也隻是對內,對這些態度模棱兩可的漢人世家,則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慕容衝與之作對,可以說是做了苻堅想做卻不能做的事。
平陽郡為司隸校尉部所轄,司隸校尉不管郡中行政,卻有監察內外之權,慕容衝的舉措,苻堅也不是毫無所聞,但通過司隸校尉部屬吏的監察參與,他隻是覺得種種變化仍在掌握。
慕容衝以段隨主政下的平陽,表麵與苻堅的寬簡之政相合,實際上卻將王猛所推行的法治盡數更易,從向長安負責,改為依附於平陽郡府,或者說是慕容衝私人。
簡單來說,同樣是推廣儒學,倚仗世家,來維護統治,王猛在世時是作為工具來利用,並以薦舉賞罰、選官標準加以限製。而失去王猛輔佐後,苻堅如同手足受製,反被工具操縱,雖廢除胡漢分治,卻不能彌合矛盾,一味的寬仁而不立威,又或者說他一廂情願的認為,憑借統一北方的聲威就足夠使國中各方勢力敬畏。
平陽此前,因為世家與前秦的麵和心不和,在世家出身的郡吏寬縱下,控製專賣,損公肥私。
而慕容衝依循段隨之策,一邊用利益從長安引入豪商代理專營轉嫁矛盾,另一邊還是以利益迫使鎮兵加強對各地道路、關市的監察,破壞其與世家的聯合,而商業活動的繁榮,在衣食住行各方麵激增的需求,又讓平民從中獲利。
慕容衝倚賴的段隨,代理平陽專賣的商賈,要麽出身京兆屬於勳貴集團,要麽與前秦有著深厚的利益捆綁,加上兼並代國後,河套、隴西地區的動蕩,使得接手司隸校尉的權翼,注意力並沒有過於關注河東。
商賈們以為慕容衝年少貌美,就刻意設法迎合,不光敬獻財貨,還以美姬相贈。慕容衝則是來者不拒,毫無顧忌的一概收下,又從這些年輕女子中選拔侍女,習練騎術陪同遊獵,作為親隨,於是貪財好色的名聲經平陽世家之口,漸漸傳至長安,成為又一層保護色。
想要組建私兵,就要招人屯田,平陽比起關中,耕地條件稍遜,但豐沃的川地也有不少,可慕容衝在段隨輔佐下,即便從世家手中奪回部分官田,卻沒有流民投奔,隻能轉而招攬胡人。
而除了商人饋贈,慕容衝也通過采買、雇傭,豢養侍女多達數百人,其中能夠騎馬的畢竟隻是少數,其他則大多是以歌舞、美色娛人,她們大多出身低微,入郡府前眼界十分有限。
況且慕容衝尚未弱冠,就已是牧守一方,他姿容俊秀,又沒有婚配,於是這些少女們,反而幻想翩翩,沉迷於他的風姿儀貌。
對於侍女中不能騎馬者,慕容衝在郡府置蠶房、織場,購置蠶種、機杼,以這些妙齡少女織造絹帛,市麵上因為世家私鑄的惡錢難以遏製,絲織品雖然不便小額交易,但作為銅錢的代替也有一定的流通,他這一舉動變相促進了平陽的手工業,對自行其是的塢堡經濟形成衝擊。
而閑置的官田,又被以較低的田租,佃給因植桑優待,接受招徠的山中逃戶,但大部分人口還是作為蔭族、蔭戶,聚居在世家的壁壘周圍,因為沒有能力進行清查,又要依賴世家穩定地方秩序,這種隱匿等於是變相得到了法律認可。
所以剩下的荒置官田,慕容衝一部分用來安頓隨自己出鎮平陽的鮮卑鎮戶,一部分則用來吸引、招納胡部,以供職奉公的方式羈縻,待利益牽絆加深後,麵對來自世家、關中鎮兵的排擠,隻能依賴於郡府。
平陽世家雖掌握武力自守,拒絕前秦征召,卻也不敢攻殺慕容衝這個多番作對的郡守,如今北方統一,形勢逼迫之下,隻能選擇輸送糧賦的方式,低頭妥協,雖然隻是按照明麵的戶數,但在長安方麵看來,這卻是一個良好的開始,慕容衝所謀求的留任也就水到渠成。
慕容氏在前秦是亡國宗室,雖受厚遇但處境尷尬,出於維係家族祿位的各方麵考量,慕容衝選擇將個人感情壓在心底,配合段隨的拖延、斡旋,最終放棄與氐族宗室出身的苻桐締結婚姻。
為了緩和與苻同成的關係,避免單純利用導致的敵對,以及慕容衝自身的意願,段隨通過與遼東安氏的利益交換,為苻桐逃過遠嫁塞外的命運,但也因為議婚不成的風波,再度延誤了適婚年齡。
滅前燕時,安屈同郡友人公孫眷之妹,為鄴城宮娥,慕容暐率文武投降後,公孫氏被歸入長安掖庭。
安氏除了與前燕慕容氏、代國拓跋氏、遼東公孫氏分別交好外,還與同樣是粟特後裔的康氏交情頗深。
康氏出自西域康居,康居西南與安息接壤,東南與大宛為鄰,漢代時康居王子康乘入朝,在西域都護府所在的河西待詔,就此定居繁衍。
魏晉時,康氏一支內徙潁川,晉武帝時康居國曾遣使貢馬以示友好,西晉末年為了避亂,康氏從潁川遷往遼東,後來首領康遷率部歸附慕容儁,受封歸義侯,前燕滅亡後又被徙入關中。
拓跋什翼犍在王後小慕容氏死後,漸漸重用世典畜牧的庾部,並拔為中部大人,取代安氏主導盛樂的供禦事務,及至前燕滅亡、世子拓拔寔亡故,失去憑依的安氏在代國的境遇越發艱難,因此在拓跋什翼犍病重時,安氏通過商隊將消息傳遞給了鎮守幽州的苻洛。
康氏入長安後,又與中山翟氏交好,翟氏出自康居東北的西丁零,明堂較射一事時,翟遼就覬覦苻馨美貌。
因劉庫仁入朝,為破壞苻桐被賜婚的可能,慕容衝授意段隨,請安氏出手將此事攪黃,苻同成為了小妹不被遠嫁,隻得暫時放下此前被利用的屈辱,再次進行配合。
在安氏從中串聯下,已經六十七歲的翟斌親入長安,為孫輩向苻同成聘婚。
時值攻打襄陽前夕,慕容暐采納許謙、段隨建議,以胞弟慕容泓出麵,上表請命發燕地徙民從征,以獲取功勳感謝苻堅厚待,同時消弭關中上下各階層的不滿。
暗中爭奪家族主導地位的慕容垂,同樣不甘寂寞,也為嫡出的四子慕容寶,向苻同成請婚。
而加上此前的慕容衝,司馬、潁川公苻同成的府邸上,出現三家爭相聘問的情形,最終引來苻堅派人過問,介入調解。
而屬意於慕容衝的苻桐,看似溫婉怯弱,實則性格剛強,又有主見,事態擴散難以收拾後,她並未如好友苻蕾一般惱恨,而是看破三家爭相聘娶的內幕,知道他們都隻是假意作態。
於是,苻桐私下請兄長苻同成全數拒絕,卻也因慕容衝阻撓她遠嫁的心意,從而收獲些許安慰,愈發難以從這段感情中擺脫,這也導致她此後多年未嫁。
慕容寶是已故的慕容令胞弟,同為慕容垂元配妻子先段氏所出,此時已經二十二歲,雖尚未娶妻,卻已有了四歲的庶長子慕容盛,以及剛出生不久的庶次子慕容會。
作為慕容垂嫡子,慕容寶在前秦的待遇也相當優厚,被任命為太子苻宏的侍從官,以太子洗馬出任萬年令。
萬年縣在高陵以北,北地郡所屬的富平以南,西麵是三原護軍轄境,東麵則是下邽,北地長史慕容泓所任職的僑置實土泥陽就在富平西北。
高陵縣位於涇渭之會以北,長安東北,是秦孝公時所置,得名自縣南一道塬體高隆的土山,古人有“大阜為陵”之說,並非是埋了帝王。
曹魏時,將陽陵並入高陵,陽陵埋著漢景帝,地處涇渭交匯夾角,位於高陵西南。
前秦攻打襄陽,苻堅出於平衡勢力的考慮,慕容暐與慕容垂作為燕地徙民首領,分別接到南下任命,慕容垂為慕容寶求娶苻桐,隻是橫插一腳,成不成則另說。
叔侄間為了緩和關係,由慕容寶娶了慕容暐義妹孟氏,孟氏是為保護慕容暐而死的孟高之女,當時在慕容垂看來,為嫡子迎娶忠臣義士遺女,正好收攏故燕人心。
不過後燕建立後,慕容寶卻依照家族傳統,與段部鮮卑聯姻,立段氏為正室,而慕容寶與孟氏所生的女兒,後來因為成功手鑄金人,被拓跋珪立為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