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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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一頓倉促的午飯稍顯簡薄,隋玉用棍叉取下牆上的風幹雞泡水裏,跟趙一哥說“晚上我早點做飯,一哥你嚐嚐我燉雞的手藝。”
    趙二哥往牆上掃一眼,半麵牆都掛著肉,大的小的,有爪的沒爪的。
    “這是”他疑惑。
    “兩隻野雞三隻野兔還有七隻田鼠,剩下的是十斤豬肉,豬肉是西平殺賊的獎賞,野物是我這一個多月用弓箭和做陷阱逮回來的,就等著他回來了吃。”隋玉擦擦手上的水,她走出來關上灶門,笑盈盈地說“二哥你難得過來一次,這次來了多住幾天。”
    趙一哥支吾幾聲,沒應下也沒拒絕。
    趙西平出來了,他給他一哥一記眼神,讓他別亂說話。
    “我要去找曲校尉,隋玉你陪我一起去。”他說。
    隋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瞥趙一哥一眼,說“報信的人說謊報死訊是娘的意思”
    趙西平不做隱瞞,他點頭承認,“她是這個意思,所以我帶傷趕回來是我活該,不過武卒是軍中士卒,他謊報我的死訊是違反軍紀,他合該受罰。”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隋玉遲疑,她有些怕了,怕那人受罰後會對趙西平生恨。
    走出大門,隋玉止住腳步,說“要不算了吧,反正你我都好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往後跟他還要並肩作戰的,萬一他對你生恨呢我怕他背後朝你下黑手。”
    趙西平沒聽她的,他拽著隋玉走,說“這事肯定不止他一個人知情,我們若是認下這個啞巴虧,以後誰都能捉弄拿捏我們。”
    坐在巷子裏曬太陽的人朝他們看來,一雙雙眼睛在兩人身上打轉,當隋玉跟趙西平走近時,有人問“你倆這是要去哪兒”
    “去找校尉。”趙西平說。
    “是該去說說,報信的那人不是個好東西,膽子不小,敢拿兵卒的生死開玩笑。”
    “我過去看看。”同是兵卒的男人站起來。
    “我也去看看。”
    “你們別去,有什麽結果我們回來跟你們說,一大群人去了,校尉還以為我們是去找麻煩的。”隋玉出聲阻攔。
    想去看熱鬧的人才不在乎這些,就是校尉不高興,也牽扯不到他們身上。
    “我們去給你倆壯膽子。”
    “對啊,人多了,事鬧大,校尉才會惡懲那個報信的。”
    “我們去看看那個傻蛋是怎麽想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
    隋玉目光一動,鬆口道“也行,你們若是不擔心惹惱校尉,你們就跟著吧。下次出任務你們都去,多點熟人,也能相互照應。”
    涉及自身安危,這下想去看熱鬧的人消停了,趙西平站都站不直,回來還是躺回來的,可想而知他受的傷有多嚴重,他們可不想像他一樣出門冒險。
    “算了算了,我不去了,我娘還催我去河邊挑水澆菜地。”
    “我家菜地也該澆了,一起一起。”
    隋玉跟趙西平出了巷子,她嘀咕說“咱家的菜地也該澆水了。”
    趙西平沒吱聲,他偏頭望著隋玉,好一會兒才開口說“你膽子變小了。”
    “嗯,怕惹事。”能維持現狀就很艱難了,隋玉實在害怕再生變故。
    趙西平沒再說話,他走動的步子加快,出了軍屯往南走,大概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官府和驛站就在眼前了。
    隋玉拽住男人的手,說“我們不去官府,官府裏人太多了,我們等校尉下值,私底下跟他說一聲就行了。”
    趙西平望著官府敞開的大門,他思量一番,選擇聽從隋玉的話。他跟她一個是小卒,一個是罪奴,而武卒是校尉的親信,事鬧大了,校尉臉上無光。武卒受罰,他也落不了好。
    夫妻倆找塊兒平整的石頭坐下,背朝偏斜的太陽,頭發在風中肆意抽打臉頰。
    “不是跟你說好了,我死了你好好活著,你做什麽尋死”趙西平有些不高興。
    “你死了,我活著也是熬日子,有什麽意思”隋玉扯根草纏手上,低聲說“奴籍不除,我什麽都做不了,你死在外麵我都沒法出去找你。若是隻為吃喝活著,跟豬羊無異,我多活一天就多痛苦一天。”
    “多少人活著連吃飽肚子都艱難。”趙西平嗤一聲。
    “是啊,很多時候,人還比不上牲畜重要。”
    趙西平突然伸手,兜頭打她一下。
    隋玉捂著後腦勺皺眉,一臉不滿地看著他。
    “我沒死,你喪什麽”他非常不習慣她低落消沉的心態,趙西平在她防備的眼神裏,伸手摟住她的肩,說“打起精神,你男人不是來給你找場子了”
    隋玉偏頭,她靠在他肩上,低聲說“我是有點累了。”
    “那晚上回去早點睡。”
    “娘她”隋玉不知道該怎麽說,之前兩人默契地一致決定瞞著趙西平家裏的人,這下捅穿了,刻意不去思考的愧疚浮上隋玉心頭。
    “你回來,爹娘是怎麽說的”她仰頭問。
    “無非是罵我一通,我又不是沒上過戰場,沒有你的時候,我也在戰場上跑了四年。”趙西平無所謂,他覺得他娘大驚小怪,誰能保證西北能安穩上百年,他身為軍士,一旦西北戰亂,他還是要上戰場。
    校尉從官府出來了,趙西平眼尖,看到人他拉隋玉起來,兩人一同走過去。
    “找我”曲校尉驚訝,他打量趙西平一眼,說“不是受傷了這才幾日就從酒泉趕回來了”
    很顯然,武卒回來稟報傷亡後,私底下又自作主張去找隋玉謊報他的死訊。趙西平扯開衣襟露出猙獰的傷口,說“帶傷趕回來的,我娘托武卒回來謊稱我死了,讓我媳婦改嫁。我昏迷兩天後醒來知道了,嚇得第一天就急著往回趕。”
    曲校尉覺得荒唐,但看趙西平夫妻倆一副討要說法的姿態,他心裏覺得不妙。
    “武卒還真謊稱你死了”他問。
    趙西
    平點頭,“我們巷子裏住的人都知道,我媳婦真以為我死了,差點也尋了短見。”
    “荒唐”曲校尉冷笑一聲,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親信會做這般荒唐可笑的事,“軍紀都不放在眼裏你們隨我走一趟,我倒要看看這人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
    武卒因為傷了膀子,一直在家休息,校尉府的小廝來喊時,他還躺在床上睡覺。
    “校尉找我何事”武卒心有忐忑。
    小廝不知,他瞥武卒一眼,說“校尉臉色不好看。”
    “可有別人也在”武卒有所猜測。
    小廝點頭,“是一對夫妻。”
    武卒心裏一咯噔,他停住腳,跟小廝說“我自己過去,勞你去找我爹來救我。”
    說罷,他掏出身上零零碎碎的銅子和碎銀子塞給小廝,催促說“跑快點。”
    武卒又急又怕,他清楚校尉的脾氣,不敢在路上耽誤,他一路快跑,進校尉府時他心裏慶幸事情沒鬧到官府去,否則他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一進正堂,一個茶盞迎麵砸來,校尉大喝一聲“混賬東西。”
    茶盞砸在胸膛上又滾落在地,摔成一地碎瓷,武卒慌忙跪地,他越過碎瓷爬過去,伏身認錯“卑職知錯。”
    見他一句反駁都沒有,曲校尉就明白趙西平沒冤枉人,他大步走過去,一腳把人踹個仰倒,“罔顧軍紀,虛報生死,誰給你的膽子”
    武卒心裏生寒,罔顧軍紀這句話太重了,嚴重得能要他的命。他跪地求饒,說“是趙母托我”
    一句話沒說完,曲校尉又給他一腳,“真他娘蠢得讓我心驚,你是趙家的狗還是我的兵軍紀在你眼裏就是個虛設”
    “不敢。”
    “不敢”曲校尉嗤了一聲,他衝外喊“來人,把何青拉去演武場,請軍棍。”
    門外的守衛進來拖著武卒出門,曲校尉整理了下衣擺和頭冠,他跟趙西平說“這事傳出去是我沒臉,私下我讓人打他軍棍,這事就罷了,本官承你一個人情。”
    “家母也有錯。”趙西平請罪。
    曲校尉擺手,他不信何青那人會聽一個無知老婦的話,無非是他自己也有這個意思罷了。
    趙西平帶著隋玉跟曲校尉去演武場,曲校尉一到,手持軍棍的守衛就開始行刑,手腕粗的軍棍落在人身上發出一聲悶響。
    五棍下去,武卒身上的衣裳洇出血跡,此時門廊外一個頭戴布巾的斯文老者快步入內,進門跪伏在地“求校尉留我兒一命。”
    “若不是看在你這個老東西的麵子上,本官早打死他了。”曲校尉甩手,說“一十軍棍,一棍都不能少。”
    一十軍棍下去,人不死也殘了。
    趙西平動了下,他張嘴欲說話。
    又三棍落下,空氣中的血腥氣越發濃重,隋玉看他這副慘狀,心裏的氣沒了。她出聲說“既然事關我一人,不如讓趙西平代為行杖。”
    趙西平身上有傷,舉起軍棍都艱難,若是讓他去打軍棍,接下來的十一棍就是做個麵子功夫。
    曲校尉沒說話,那就是默認了,隋玉推趙西平一下,叮囑說“你小心點,傷口別裂開了。”
    毫無力道的軍棍雜亂無章地舉起又落下,十一棍了,趙西平累出一頭汗。
    “多謝小娘子。”何賬房過來衝隋玉道謝,又對著趙西平俯身長躬,隨後給曲校尉磕幾個頭,這才走過去扶起何青。
    “說說,你的目的是什麽”曲校尉問。
    武卒汗顏,他瞥隋玉一眼,難為情地說“我以為趙兄弟是被迷住心竅了,為個女人不要命了,想著他媳婦指定是個算計他的狐媚子,我就想讓趙兄弟看清她的真麵目。”
    何賬房兜頭甩他一巴掌。
    “蠢貨。”曲校尉嫌惡。
    武卒不覺得自己蠢,他是重情義,見不得趙西平被一個罪奴出身的女人玩弄在股掌間,為了個女人出去拚命,那才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