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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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臘月二十七,隋文安再次穿過胡府的二側門,隋慧的孩子滿月了,母子兩人熬過最艱難的一個月,但府中全無慶賀的喜意。他走進隋慧所住的偏院,這裏也冷冷清清的,隻有兩盞落灰的紅燈籠泛著點喜慶的光芒。
打瞌睡的守門老奴被腳步聲驚動,睜眼看是隋文安,她忙躬身相迎,解釋說“五少爺好不容易睡著了,姨娘吩咐我們不要大動作做事。”
隋文安點頭,宅院的主子一心撲在孩子身上,無心在瑣事上費神,奴仆自然會偷懶躲事。
“這兩盞燈籠取下來擦擦灰再掛上去。”他說。
老奴不情願,說“再有兩天,府裏的燈籠要換新的。”
隋文安聞言不再說。
隋慧聽到聲出來,她瘦了許多,麵容疲憊,精神倒還行。
“哥哥來了,剛剛在說什麽”隋慧問。
“燈籠落灰了,我說讓人取下來擦擦。”隋文安脫鞋進屋。
隋慧看老奴一眼,老奴立馬躬身下去喊人搬梯子。
隋文安站火爐旁烤散身上的寒氣,他脫去最外麵沾了灰塵的衣衫,走進裏間問“孩子如何了胖了點,眉眼像你。”
“我覺得更像你,外甥隨舅。”隋慧走進來,說“今天晌午你別走了,我讓後廚送幾個菜來,我們幫石頭慶祝慶祝。”
“石頭”隋文安笑了一聲,“誰取的名字村裏叫這個名字的孩子一抓一大把。”
“我取的,我聽人說孩子取賤命好養活。”
“大名叫什麽”
隋慧搖頭,怕孩子長不大,胡大人壓根沒取名字,也沒上族譜,說是滿周歲了再取大名。
隋文安也就不再問。
“哥哥,你跟我說說你平日在做什麽。”隋慧坐下,她已經快要忘記偏院之外的天地了。
“種地、打獵。”隋文安想了想,他挑幾件有趣的事講給她聽。
中途石頭醒了,隋慧抱他回裏間去喂奶,隋文安出門,見落灰的燈籠還掛在牆上,他喊人搬來梯子爬上去,取下燈籠仔細擦幹淨,又續上燈油,不等天黑先點燃火。
大紅色的燈籠投下盈盈紅光,隋文安站下麵看了看,心裏總算舒坦了點。
吃過午飯,他打算走了,離開前,他問隋慧“胡大人待你還好嗎”
隋慧看了眼四下,天又陰了,奴仆都進屋避寒去了,她粲然一笑,說“你自由了,我有了孩子,我現在隻求石頭能平安長大,其他對我來說無所謂。”
她沒出月子前不能,石頭人小覺多又孱弱,胡大人最初來過兩次,大概覺得無趣,之後就鮮少過來。隋慧倒沒覺得失望,當初他納她就是看中了她的身子,她攀附他也是為了兄長,如今這般局麵倒也能理解。
隋文安眼酸,他大妹妹不該如此的。
他不敢再想,大步匆匆離開。
隋慧目送他出門,轉身進去守著小孩。
傍
晚時,胡大人過來了,穿過昏沉沉的甬道,拐進月亮門看見兩盞明亮的燈籠,喜慶的紅色讓人眼前一亮,他輕籲口氣,身上的疲憊散了大半。
從光暈下穿過,胡大人推門進去就聞到了奶味,走進暖意融融的臥房,見隋慧披著長發趴在床上逗孩子,他脫鞋靠坐在軟榻上,說“還是你這裏舒服。”
“石頭醒了,奴就沒出去迎接您。”隋慧低聲說。
“嗯,用飯了”
“還沒,奴盼著您會來看我們娘倆。”
胡大人的憐弱心被牽動,他從懷裏掏出一對銀手鐲,這時又覺得拿不出手,他喊人去拿最近新得的一對玲瓏玉環和一副金頭麵換美人開心。
用過飯,隋慧被胡大人拉上床,一場歡好後,趁著他這會兒舒心,隋慧趁機說“奴有一心願,不知大人肯不肯答應。”
“說說。”
“這幾日奴夢到為了救我慘死的三叔,他罵我沒良心,醒來我也覺得愧疚,每每傷神許久。很長時間不知道奴這個堂妹的音信了,不知道她是不是遇到難事,所以我三叔才會托夢。”隋慧趴胡大人胸口,低落地說“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叔還纏著我,奴害怕咱們的孩子就是受此影響大人,您能不能幫幫奴,給咱們的孩子積積福。”
胡大人伸手撈起隋慧的下巴,見她淚光盈盈,他猶豫了一瞬,妥協道“真是怕你了。”
隋慧含淚笑了,她跪在床上,說“還有一個傻堂弟,大人記得捎上他,奴替咱們的孩子謝過大人。”
胡大人拍拍她,隋慧躺下,晃動中,她歪頭看燃燒的燭火,心想以後的日子她隻為自己和孩子圖謀了。
然而,除夕那天,胡大人抽空來說“你不用為你堂妹操心了,她男人有心用軍功為她贖奴籍。趙什麽平的如今在校尉大人麾下做事,我不能私下動手。”
他心下慶幸之前沒鬆口為隋玉改奴籍,這女人了不得,能讓男人掙軍功給她贖奴籍,不管是心性還是能耐都了得,一旦自由後指定安分不了。萬一他日這夫妻倆遇造化,一旦查及過往,他這個造假戶籍的人落不了好。
“你別跟她來往了,門房那裏我早交代過,她有什麽事都找不到你頭上。”胡大人囑咐。
隋慧黯然,心想她幸好沒差人去跟隋玉說,不然又是讓人白高興一場。
等胡大人走了,隋慧站在燈籠下思考他帶來的消息,說動男人出門拚搏掙軍功難,更難的是讓男人願意放棄到手的軍功去贖奴籍,她設身處地想,她覺得自己沒能力做到。
如此,隋慧不再考慮隋玉的事,隋玉遠比她有能力。
隋玉對此一無所知,她正在燉羊腿,趙西平跟隋良在外麵紮火把,今年有他在家,紮火把、買屠蘇酒、換桃符、掃屋頂的活兒都是他的。
“等羊腿煮熟,讓你姐撇三碗油湯端出來晾涼,湯涼了有羊油,羊油抹火把上,能燒小半夜。”趙西平說,他紮了三個火把,個個有大腿粗,緊實耐燒。
“你們去年在火把上抹
的什麽”他朝灶房裏的人問。
豬油。”隋玉笑,“闊綽吧”
“闊綽,炒菜都摳摳掐掐的人,過年闊綽了一回。”趙西平也笑了。
“用好油燒來好年景,今年的日子比去年可好不少吧。”隋玉得意,她掰算說“兩隻羊賣了近四百錢,兩頭狼賣了一百二三十錢,家裏有豬有駱駝,還有一群雞,我們家的家底可不薄。”
這樣一算,家裏的存銀和四頭駱駝一隻豬加起來,也有四百兩的家底了,趙西平咋舌,不聲不響的,怎麽突然就富裕了
“我招財。”一幹好事,隋玉都往自己身上攬。
“你招財你招財,都是你的功勞。”趙西平放下火把走進來,說“想發財還是得折騰,如果你今年還在擺攤賣包子,一年進項可不少。”
“對。”隋玉點頭,她盯著灶裏飆起的火苗,說“這筆財早晚進我們家。”
趙西平愛死了她這股自信又抖擻的勁。
鍋裏的羊腿煮熟了,趙西平端盆子去撈,羊腿燉了半天,羊腿肉燉得軟爛,湯色濃白,香味誘人,聞著味都能空口喝三碗粥。
羊腿肉用筷子戳開,再舀起蘿卜和湯水,裝了滿滿一大盆。
“來,開吃。”趙西平吆喝。
“湯,還沒舀湯。”隋良還惦記著凍羊油抹火把。
“抹豬油。”趙西平笑看著隋玉,說“今晚再燒出個富裕年。”
隋玉讚賞地衝他點頭,“有眼光,聽我的準沒錯。”
趙西平樂的開懷。
心情好,胃口更好,一家三口帶著貓官坐在暖和的灶前大吃大喝,不時舉碗喝口小酒,一頓吃下來,渾身上下暖呼呼的。
“今晚在外麵多玩一會兒再回來。”趙西平燥得出汗。
隋玉無所謂,她挖出一大勺豬油搓手上,再抹在火把外側的木頭上,末了又去挖一小勺豬油放灶洞裏烤化澆在火把上,火星迸上去,一觸即燃。
“走嘍。”隋良雙手舉起火把高聲喊。
留貓官在家,一家三口鎖門離家,今年他們算是出來早的人家,一路上遇上好些人。
“新年安康。”
“百病不生。”
“大吉大利。”
“歲歲無憂。”
“”
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相遇的人皆開口道祝福。
走上長街,人更多了,趙西平護著隋良別走丟了,他跟在隋玉身後,看她搖頭晃腦走得高興,嘴裏的祝福詞接連不斷往外蹦。
到了府衙前,跳儺舞已經開始了,激昂的鼓點一下下躥進心裏,挑動人的情緒。隋玉扔下火把,她站在火堆旁仔細觀摩儺人的動作,人越來越多,鼓點越來越密集。
倏忽,鼓聲一變,儺人高聲吟唱,喧鬧的人群變得安靜,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
吟唱聲止,鼓聲重重一響,所有人跟著舞動起來。隋玉憶起她剛學的動作,立馬有模有樣地擺動四肢,身後的人見了,一改亂七八糟的動作,開始跟著她學。
趙西平也是其中一個,在隋玉鼓勵的眼神中,他跟著人群跳動,在密集的鼓點聲中,他護著隋玉和隋良圍著火堆變換姿勢,他跳出了汗,跳紅了臉,看著眼睛晶亮的女人,胸腔裏的跳動聲越來越快。
鼓聲又變,吟唱聲又起,眾人從火堆拿起火把直奔城外。
“快點,再快點。”隋玉抓住趙西平的衣擺,她後麵還墜著隋良,她歡呼大喊“我要第一個出城。”
第一個肯定不可能,但有趙西平開路,三人抵達除晦的火坑時,周圍的人數不過百。
燃燒的火把丟進火坑,隋玉立馬許願,話將出口時,脫籍變成了祈福“我願趙西平一生平安。”
男人眼睛一熱,他默念道“我想在新的一年為她脫去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