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龜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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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龜茲城已是五天後,城池背靠山巒,山下綠草如茵,如敦煌一樣,雪山融水匯集的河流穿過城池,為這個綠洲提供灌溉用水。
入城看見漢軍駐紮在城門口,見到熟悉的麵孔,隋玉一行人心下一鬆。
張順過去打聽,回來說:“大掌櫃,軍爺給我指了方向,我們進城再打聽。”
“行。”隋玉招手,帶著駝隊走進龜茲城。
繁華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來往的商人眾多,街邊的房屋多是石塊混著泥土而築,凸出來的石頭上淩亂地寫著蝌蚪字,隋玉好奇地仔細盯兩眼,都不認識。
在樓蘭時,隋玉跟秦文山打聽了在龜茲投宿的地方,如今進城了,隻需找到懂漢話的人打聽一二,很容易找到阿古巷。
租住房屋,卸掉駱駝背上的貨,男仆們牽著駱駝出去吃草了。
隋玉在抖落發間和衣裳裏藏的沙礫後,她疾步追了上去。
阿古巷外一裏遠的地方就是牧草長勢頗好的草場,草場的盡頭是青黃混雜的山,山上土質不好,樹木不豐,如老禿的頭發,稀疏的頭發蓋不住頭皮。
青山和張順拿著鬃毛刷子站在一起給駱駝刷毛,二黑磨蹭著挪過去,他不清楚那晚聽到動靜的人有多少,但能斷定,張順是知情的。就算他不知情,憑他跟青山的交情,青山八成會告訴他。
青山瞥他一眼,又垂眼繼續給駱駝刷毛。
“二黑,你不給駱駝刷毛,走過來盯著我們做什麽?”張順裝傻充愣,他催促道:“趕緊幹活去,忙活完了我們回去歇著。”
二黑慢吞吞地“噢”一聲,但並不挪步。
青山牽著駱駝往遠處走,二黑立馬抬腳跟上。
“你找我做什麽?”
“那晚有多少人聽到動靜?”
兩人同時開口,二黑的話長,話音卻先落,可見他的著急和慌亂。
“我怎麽知道。”青山冷著臉說。
“你怎麽能不知道?要不是你突然阻攔我,我早走了。”二黑又氣又急,“你沒跟主子告狀吧?”
青山懶得回答他的蠢問題。
二黑這幾天一直處於躁亂的狀態,怕女主子知情要尋個機會懲罰他,又怕她不知道,其他人會去告發,到時候他還是落不了好。
他現在看誰都心懷警惕,但為了讓秘密不敗露,他又想討好同為仆從的其他人,不過他擔心他們譏諷他忘恩負義,或是趁機威脅他,所以他一直沒行動。另一方麵,他還想鼓動他們一起逃跑,但害怕青山這個愣子得到風聲要殺他。
“都怨你。”二黑突然麵目猙獰地攥起拳頭,下一瞬,他被青山踹倒在地。
青山借著這個機會把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按在地上狠狠捶一頓,也想借此壓下其他人心中蠢蠢欲動的念頭。
張順趁亂觀察其他人的臉色,宋家的家仆個個麵露不屑,顯然他們清楚那晚的動靜。甘大甘二皺著眉,看樣子是不知情,也是,他們那晚守在隊伍的前麵,很可能沒發覺。李武垂著眼,麵色平靜地繼續給駱駝刷毛,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的打鬥。剩下的八個人是跟青山和二黑一起從胡都尉手上討來的,大多對青山很服從,但在自由身麵前,他們心思浮動了。
一個錯眼,張順看見遠處的牆根下站了個人,定睛一看,竟是隋玉,她一動不動地盯著這邊。
隋玉衝他點了下頭,很快消失在牆根下。
張順站了起來,他思索幾瞬,不免有些惴惴。
打鬥的二人也分出了勝負,二黑被青山揍得鼻血直流,他躺在草地上放聲大哭。
“這是怎麽了?”甘大這才開口。
“是啊,青山跟二黑不是挺要好的。”甘二疑惑,“怎麽打起來了?打成這個樣子,主子看見要問的。”
李武突然笑了,他看向青山,說:“關係是挺好,你挺為他費心的。”
青山活動一下手腕,沒有接話。
“你們回吧,我們在這兒守著駱駝。”宋家的家仆說,“你們回去歇著,夜裏換你們來守夜。”
龜茲的巷道窄小,房屋密集,現在投宿的地方沒有牲畜圈關駱駝,隻能趕到草場上,日夜派人守著。
“那我待會兒來給你們送飯。”甘大說。
“行。”
張順領著人往回走,二黑一個人落在最後麵,心裏惴惴不安。
回到阿古巷,女仆們已經做好了飯,兩盆白花花的大米飯,鐵鍋裏還燉著滿滿一鍋羊肉。
“都回來了?回來了就吃飯,這一路都渴著餓著,大家受苦受累了,這頓多吃點,好好補補。”隋玉從屋裏走出來。
張順看她一眼,迅速收回視線。
小春紅先給隋玉和宋嫻各盛一碗飯,再舀滿滿一碗羊肉送過去,之後先給女仆盛飯,最後才是男仆。
甘大提個桶來,說:“吳叔他們在守駱駝,你把他們的飯菜分出來,我待會兒給他們送去。”
“噢,好。”
米飯和羊肉盛一起,甘大一手提桶一手拿碗,喊上甘二,兄弟倆端著飯去草場上吃,他們不放心把自家的駱駝全部交給另一夥人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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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排隊在最後,輪到他時,小春紅驚叫一聲:“呀!你這是怎麽了?誰打你了?”
隋玉聞聲看過來,皺眉說:“好端端的,你跟誰打架了?”
二黑心下一鬆,看樣子她那晚沒聽到動靜。
“是我打的,他自找的。”青山開口。
“我不管你們為什麽打架,不過不能結仇生怨。”隋玉叮囑一句,扭頭繼續吃飯。
其他人盯她幾眼,各自心下揣度著。
因為值夜守駱駝,隋玉安排男仆白天休息,她跟宋嫻下午的時候帶著九個女仆出門,打算去城裏探探情況。
“大掌櫃,我跟你一起。”張順追出來,“你們都是女人,我不放心。”
隋玉擺手,示意他回屋睡覺去。她們這一行人十一個人,先後經曆兩次沙塵暴,個個灰頭土臉,髒得看不出底色,邋遢得像個叫花子,誰會打她們的主意,再說這裏還有漢軍駐紮,遇到危險可以求救。
沿著來時的路走出去,突然聽到一陣熱鬧的呼喝聲,隋玉停住腳步,拉著宋嫻循聲找過去,還沒看見人,她們先聽到歡快的鼓點伴著悅耳的箏聲。
“這個鼓聲跟我們那裏的鼓聲不一樣。”宋嫻說。
隋玉有些猜測,這個鼓點不像是用木槌敲出來的,可能是手拍出來的,像腰鼓那樣。
繞過兩座石屋,來到一堵高牆外,這是用黃泥和石頭堆砌的高牆,石牆厚重,承重也極佳,砌了兩層,下麵開著一堵黑洞洞的門,上麵光線極好,一群人在上麵奏樂跳舞。
隋玉和宋嫻領著一幫沒見識的女仆站在下麵仰頭欣賞,上麵跳舞的人發現她們也沒驅趕,反而移到一個視野更好的地方翩翩起舞,自信而大膽地展示動人的舞姿。
“傳聞龜茲人能歌善舞,也喜好樂舞,這個傳聞果然不假。”宋嫻感歎。
隋玉“嗯”一聲,這歡快的鼓點比過年時跳儺舞的鼓點更能鼓動人,要不是怕出醜,她都想踩著鼓點扭起來。
她突然想起來,龜茲這個地方在後世是新疆的庫車還是哪裏啊,這不就是能歌善舞的新疆人的老祖宗嘛,一切說得通了。
一曲落幕,隋玉拍手叫好,宋嫻和其他人也大著膽子拍手叫好。
樓上的人笑出聲。
樓上箏聲又起,隋玉跟宋嫻帶著人走了。
路上,宋嫻問:“玉妹妹,你懂樂器嗎?我想給綠芽兒買個腰鼓回去。”
“我不懂,不過我也想給小崽買個腰鼓。”隋玉嘿嘿笑兩聲,說:“我也打算給我自己買一個。”
“那我們去看看?”宋嫻興衝衝的。
“先看,別急著買,我們多待幾天,看能不能遇到相識的商隊。”隋玉說,“我們在龜茲多住些日子,看看情況,這裏來往的商隊多,我還想淘些種子回去。”
“行。”宋嫻答應。
主仆十一人在龜茲城像無頭蒼蠅似的轉半天,遇到賣貨的攤位、鋪子,亦或是商隊就過去看。隋玉發現那句“龜茲國遍地金銀珠寶”似乎有些依據,這個地方的礦山好像不少,銅器、銀器比敦煌還多。
銀製的細口酒壺,通體錘螺紋,在昏暗的石室也不掩它通身的光澤,隋玉一眼就瞧中了。還有銀製的水壺,大肚細口,像個花瓶,入手輕盈不壓手。
“這是你們當地的陶器?”隋玉拿起一個黃褐色的陶碗問。
“對,跟你們大漢的陶器不一樣,我們燒陶的土是紅土,燒出來的陶器是黃褐色,不是染色的。”鋪主介紹。
隋玉點了點頭,詢價後將陶碗放下。
宋嫻拿出一個黃銅扁具,又抱起一個銅盆,一一問價後又放下。
“都挺貴的。”走出鋪子,已是晚霞滿天了,宋嫻感歎一句,她問隋玉打不打算買。
“你買不買?”隋玉問。
宋嫻抿嘴一笑,“你買我就買。”
“我想買銀器,明天再去旁處看看。”隋玉說。
宋嫻點頭,她更偏愛銅器。
“走,回去。”隋玉說。
一行人按上午進城時詢問的方向走,幾經繞路,安然無恙回到阿古巷。
青山等人已經煮好了黍米粥,他們吃完去草場上守夜去了,宋家的家仆回來了。
晚上入睡時,小喜悄悄走到隋玉旁邊,她蹲在牆角小聲告狀,事關二黑想偷跑的事。
隔天,宋嫻從她家仆從那裏得知了消息,她滿心驚異地將消息告知隋玉。
“有異心的家奴留不得,惹得人心動蕩,依我看,你轉手把他賣給黑窯,用他換一批陶器,回程的時候轉手賣了。”宋嫻出主意。
隋玉沒說話。
“你怎麽想?”宋嫻問。
“再等等。”隋玉開口,“我看看有幾個有異心的,我得想個法子絕了他們偷跑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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