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二黑流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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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途經亂石叢生的河穀,眾人的心情跟來時不一樣了,很明顯,大家都鬆快許多,多行一步路,離家的距離就少一步。
一整天,沒人唉聲歎氣,隋玉跟宋嫻不提停下歇腳,其他人也絲毫不提。
一直走到傍晚,趁著天色還亮,隋玉發令原地歇息。
“昨晚不是買了隻風幹羊腿?把羊腿拎去水裏刷洗幹淨,今晚燉一鍋肉,明早再用羊湯煮鍋疙瘩湯。”隋玉說。
“全燉了?”小春紅問。
“對,全燉了,飽吃一頓,吃完了,後麵也就不惦記了。”隋玉笑。
“那還是隻燉一小半吧。”小春紅說,“主子你歇著,肉燉好了我喊你。”
“天熱,羊腿剁開了壞得快,還招蚊蟲,蚊蟲爬過的肉,人吃了保不準要生病。”隋玉拎起褲腿選塊平整的石頭坐,說:“全燉了。”
“噢,好。”小春紅去拿羊腿,路過小喜旁邊,她抬腿踢一下,說:“傻子,過來幫忙,這羊腿還是從你婆家買來的。”
其他人聞言紛紛大笑。
小喜又氣又羞,瞬間漲紅了臉。
“別亂說。”她哀求。
“我可沒亂說。”小春紅得意洋洋地笑,“要不是主子勸你,你今晚就跟那齙牙金洞房了。”
這話就有點過了,隋玉大聲斥一句:“少胡說八道,閉上嘴,口水別噴羊腿肉上了。”
小喜氣得抹眼淚,她就在主子麵前露了一次頭,這小春紅就氣得恨不能刻薄死她。
隋玉不再搭理那邊的眉眼官司,走了一天,她累得腿腳酸軟,這會能歇歇了,她抬起腿搭在石頭上,從腿彎一路捏下去,那滋味,又酸又爽。
疼歸疼,腿上緊繃的肌肉推開了,人也輕鬆了許多。
晚飯已好,小喜拿走隋玉和宋嫻的碗盛兩碗羊肉送來,她小聲跟隋玉道聲謝,能遇到這個主子,是她命好,以後她什麽都不想了,就跟著隋玉,子子孫孫給她當奴隸也是好的。
又睡在凹凸不平的石頭上過個夜,能看清路了,眾人繼續趕路。
翻山越嶺八天,隋玉和宋嫻帶著駝隊原路返回,離開綿延不絕的天山,又站在一望無垠的草場上。
羊群咩叫,飛鳥喳喳,草叢裏的蟲鳴聒噪擾人,正處盛夏,裹挾著青草味的風浪是熱的。
“這時候要是走在沙漠裏,人都要烤焦了吧?”宋嫻籲口氣,“離開龜茲前往樓蘭的路上要受罪了。”
隋玉點頭,她偏頭吩咐甘大甘二離開龜茲時多準備水。
不再翻山越嶺,也不用為駱駝減負,在山中徒步大半月的主仆又騎上駱駝,跟著遠處的商隊一起往東行。
快六月了,關外的商隊到了折返的時候,從北邊溫宿國乃至更北邊的大宛過來的商隊成群結隊,駝鈴聲在這片廣袤的草場上日夜不絕。
在靠近龜茲國的時候,隋玉追上前方的商隊,她好奇地打量,看見了熟麵孔,她還寫過他經商闖蕩的故事。
“尤大當家,你這趟出關走得遠啊,去大宛了?”隋玉搭話。
尤大當家沒認出她,但聽聲音耳熟,他正仔細回憶著,餘光瞄到甘大甘二一幹奴仆,他震驚地看向隋玉,不確定道:“玉掌櫃?”
“是我。”隋玉點頭。
“宋當家?”客商看向宋嫻,“是你吧?”
“是我。”宋嫻對他有印象,她看向他的駝隊,問:“我的駱駝好使吧?”
“腳力不錯,我正打算跟你買下來。”說罷,尤大當家拿起酒囊喝口葡萄酒,他定了定神,問:“你倆這是……也出來走商了?”
“是啊,今年二月動身的,途經樓蘭、尉犁、龜茲,本打算還去烏孫的,走錯路,又返回來了。”隋玉說,“你們這是打算回去吧?我們一起同行?”
尤家商隊震驚得說不出話,他們看向隋玉的駝隊馱的東西,上百頭駱駝,一半用來載人了,剩下的四五十頭駱駝馱著毛毯、羊皮、羊絨布、腰鼓、木箏、還有四五個木箱,聽木箱裏發出的聲音,裏麵裝的不是銀器就是銅器,噢,還有一大一小兩匹馬,大的還是汗血寶馬!這些東西拿去長安,轉手就是上十萬錢。
收獲不少啊。
尤大當家不知道說什麽,索性不說了。
“你們是從大宛過來嗎?”隋玉問。
“對,去年從車師繞道去烏孫,他娘的,倒了血黴遇到匈奴兵,我們帶出關的貨折損了小半。”
隋玉和宋嫻俱是目瞪口呆,雙雙震驚道:“遇到匈奴兵了?”
“之前不是聯合烏孫把匈奴趕走了嗎?”隋玉問。
“趕走了還能回來啊,車師國一直不太安定,三五不時有匈奴兵去騷擾。”說到這兒,尤大當家囑咐:“你們在西域南道跑跑就行了,車師和烏孫那邊就別去了,遇到匈奴兵,你們商隊有女人,拿商貨換命都逃不了。”
隋玉聽勸,她老實道:“行,我們不去。”
唏噓過後,隋玉反應過來:“你們折損了小半的貨,此行回去還打算買駱駝,看來在大宛賺了不少。”
“僥幸。”尤大當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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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隋玉打聽,“說說,回去了我再編寫個戲本。”
“貨沒了,為了賺錢我們在大宛給當地的商行拉貨,忙了一冬,結識個藥材商,這趟我們運回來的多是藥材。”尤大當家簡略地說幾句。
“這是機遇。”隋玉說。
尤大當家點頭。
說說笑笑,傍晚時,龜茲城的城池已經不遠了。
尤家商隊不打算趕夜路,隋玉也停止趕路,一行人原地歇息。
“張順,主子找你。”小春紅過來傳話。
張順拍拍身上的灰,見隋玉一個人在給馬駒刷毛,他走過去問:“主子,你找我?”
“嗯,我給你安排個事……”隋玉低聲吩咐幾句,說:“你連夜就去,這兩天我們在阿古巷等你。”
“好。”張順毫不猶豫地答應。
“嗯,去吧,帶上錢,吃喝別受窮。”隋玉繼續給小馬刷毛。
張順從錢箱裝一兜錢,牽著駱駝連夜離開。
“咦?他這是要去哪兒?”青山問。
“不曉得,他沒說。”李武搖頭,“我剛剛看見小春紅來找他,估計是主子安排他出去做事了。”
“不會是去找二黑吧?二黑還在龜茲城。”柳芽兒路過接話。
甘大嗤一聲,“找他做什麽?收屍啊?”
“你安排他做什麽去了?”宋嫻問。
隋玉搖頭,說:“過兩天跟你說。”
“行。”
……
次日晌午,兩個商隊先後走進龜茲城,熟門熟路往阿古巷去。隋玉的商隊在前,靠近阿古巷,她一眼看見癱坐在牆角的人,短短不過一個月,二黑變得麵黃肌瘦,人也沒有精神,在看見熟人時,眼裏才有了光。
“主子,我知道錯了,求您帶我走。”二黑雙膝跪地,匍匐著靠近駱駝,他痛哭道:“求您再救我一次,我做牛做馬報答您,我再生歪心思就一頭撞死。”
隋玉淡漠地挪開眼,驅著駱駝拐進阿古巷。
“主子……”二黑跪地磕頭,又跟其他人央求:“青山,甘大,主子喜歡你們,你們幫我說說情,帶我回去,我想跟你們一起回去。”
“呸。”甘大唾一口,“做什麽白日夢,你就死在關外吧。”
青山沒說話。
尤家商隊路過,個個好奇地張望。
張順悄無聲息跟在尤家商隊後麵,看二黑像條死狗一樣跪趴在巷口,他沉沉籲口氣。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你怎麽跟在我們後麵?”尤家的客商詫異。
“路上拉屎,剛追上來。”張順糊弄一句。
“主子,我是今早進城的,靠近阿古巷就看見巷子裏的人驅趕他,我沒靠近,之後花錢跟人打聽了下,二黑是半個月前過來的,來的時候還帶傷,應該是被人打的。之後他一直守在這邊,最開始還想給巷子裏的人幹活換飯吃,但他跟人家套近乎他是我們商隊的,人家一聽就覺得不對勁,覺得八成是犯事了,商隊把他趕走了,沒人讓他做事。他就在巷子裏撿剩飯活到現在。”張順交代。
隋玉麵露嫌棄,這也太沒用了。
“讓青山或是小春紅出去打聽打聽,看他之前經曆了什麽事。”隋玉說。
一個月前,隋玉帶著商隊離開龜茲城之後,二黑獨自一人在城內流浪,他身無分文,又言語不通,為了不餓肚子,他嚐試過給商鋪扛貨,言語中泄露他是一個人在龜茲,扛了一天貨拿工錢的時候,人家把他打了出去,他空著肚子帶著傷在草場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的時候,他找去商隊匯集的地方想自薦當鏢師,鏢師的活兒沒找到,又倒黴碰上牙人,一通忽悠,二黑險些被賣去挖礦。看出端倪他逃了,不可避免,又挨一頓毒打,這下胳膊折了,幹苦力都沒人要他。
餓得沒法,二黑隻得去找駐在龜茲的漢軍,漢軍不管雞毛蒜皮的事,但讓他吃了兩頓飽飯,後來又察覺他身份有問題,把他丟進大牢關了十來天。
講到這兒,小春紅忍不住哈哈大笑。
隋玉也笑了,這日子過得是真精彩。
“從大牢放出來之後,他就嚇破膽了,一頭鑽進阿古巷,再也不出去了。”故事落尾,小春紅嘖嘖道:“真是蠢啊。”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隋玉問。
“我可不會逃,不會是我。”小春紅趁機表忠心,“跟著主子哪點不好了,我是昏了頭才想著跑,外麵的日子可不好過。”
“假設一下。”隋玉問。
小春紅擰眉想了想,說:“我可能一開始就來阿古巷,這裏漢人多,我看能不能在這兒找個事做。”
“漢人也不是全是好的,我剛剛聽說,這裏的人也有幾個想把二黑捆了賣去礦山。”宋嫻大步走進來,說:“二黑也是運氣好,幾次都讓他逃了,他現在白天在這兒撿餿飯,天一黑就跑了,不知道鑽在哪個旮旯裏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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