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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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息半天,傍晚的時候,隋玉和宋嫻帶三五奴仆拿兩個大包袱皮去買饢。
    聽到巷道裏響起腳步聲,二黑連滾帶爬挪過去,見是隋玉,他麵上一喜,抬手就扇嘴巴子:“主子,是我豬狗不如,是我沒良心,是我好賴不知,之前心貪心大讓你失望,我知道錯了……”
    隋玉沒理他,恍如沒看見沒聽見一般,徑直走了。
    二黑站起來想追過去,被跟上來的男奴攔了下來,近距離接觸,他們看清他臉上的巴掌印和嘴角的血,暗咂他肯下狠手。
    “阿牛,你們別攔我。”二黑央求。
    阿牛搖頭,有他這個例子擺在這裏,他們哪怕心有不忍,但也不能自作主張,惹得主子生厭,他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腳步聲遠了,阿牛一幹男仆鬆開二黑,拍拍手上染的臭味,快步去追隋玉。
    “啊!終於等到你了。”庫爾班從牆頭跳下來,他繞著隋玉和宋嫻跑,激動地說:“我給你們跳支舞可好?你們看看,我會跳舞的……我還以為你們回去了。”
    話音未落,庫爾班扭轉腰身抖肩,他後仰著身子踮腳小跑,轉而又像個大雁似的展開雙臂輕盈地跳躍,眉目生動極了。
    隋玉跟宋嫻雙雙止步,讚歎地看著翩翩起舞的龜茲少年。
    庫爾班見狀,他停下舞步,雀躍地靠近,追問道:“如何?能帶我去大漢嗎?”
    “還不死心啊?不怕我們賣了你?”隋玉調侃。
    庫爾班自信地擺了擺手,他用龜茲語嘀咕幾句,接著用漢話說:“你們不是那種人。”
    “噢?那你可看錯了。”隋玉笑著繼續走,說:“你要是跟我回大漢了,我就讓你在茶舍賣藝給我賺錢。”
    “她真有座茶舍。”宋嫻回頭瞟庫爾班一眼,說:“還願意跟我們走?”
    庫爾班沒吭聲,他站在原地不動了。
    宋嫻聳肩一笑,她跟著隋玉去買烤饢。
    “阿婆,還有饢餅嗎?”隋玉進院子打招呼,“呀,葡萄長這麽大了?可惜還沒熟。”
    棗子樹上的棗子也長大了,老貓趴在樹下的涼席上睡覺,聽到動靜抖了抖耳朵,眼睛都沒睜一下。
    阿婆比出兩根手指,問隋玉是不是還要兩爐饢。
    “我今晚要兩爐饢,明天要五爐不要肉的饢餅。”話出口,隋玉退出門找庫爾班,那孩子還在那裏站著,她招手說:“庫爾班,來幫我翻譯幾句話。”
    庫爾班將隋玉的要求告知給阿婆,隋玉拿出十吊銅板和五尺布,阿婆選擇要五尺布和二吊銅子。
    “你們的茶舍是做什麽的?”庫爾班走到隋玉旁邊問。
    隋玉瞟他一眼,“你還真想去啊?你才十五六歲,在自己的國土上多好,背井離鄉跑那麽遠做什麽?你爹娘也同意?”
    庫爾班聽不大明白,像是背井離鄉這個詞他就不明白意思,他思索著說:“我年輕,我要出去闖蕩。”
    “你爹娘呢?”隋玉問。
    “我爹是酒鬼,他不管我的。”庫爾班的爹年輕的時候是個牧羊少年,十八歲那年愛上一個牧羊女,牧羊女愛唱愛跳,生下庫爾班後移情別戀愛上一個會吹骨笛會敲腰鼓的牧羊少年,兩個極愛樂舞的人帶著羊群私奔了。從那以後,庫爾班的爹愛上喝酒,常常大醉不醒,孩子丟給住在城內的姐姐養。
    “我爹還是五年前回來過一次,現在不知道活著還是死了。”庫爾班聳肩,“我姑母同意我去大漢的。”
    隋玉跟宋嫻對視一眼,又問:“你姑母會說漢話嗎?我明天過來找她一趟。”
    庫爾班搖頭,他追問:“你住在哪裏?我這就收拾行囊跟你走。”
    隋玉失笑,她看向庫爾班,認真地說:“我帶你離開也可以,這一路我負責你的吃喝,回去了你也可以住在我家,但有代價,你要在我的茶舍裏待滿五年,五年後,我放你離開。”
    “你說慢點。”
    隋玉把話拆分開,一句句跟他講明白,確保他聽明白了,她再次問:“還肯跟我回大漢嗎?”
    五年?庫爾班琢磨著挺劃算,有期限他就不擔心隋玉會欺瞞他,而且跟著她走,他吃喝有著落啊。
    “行。”庫爾班一躍而起,“我回去拿東西。”
    “慢著慢著。”隋玉追出去叫住人,“我們後天早上走,明天傍晚來找你,你跟你親友好好道別。”
    也給他一天的反悔時間。
    兩爐羊肉烤饢好了,天色也黑了,幾個奴仆去接烤饢,遞饢的阿婆走到隋玉旁邊打量她。
    隋玉任她打量,饢裝好了就走。
    回到阿古巷的時候,二黑不見了,看來他心裏還是有數的,怕夜裏睡著了有人把他捆走賣了,這方麵的警惕性還不錯。
    隔天一早,二黑出現在巷子口,他躡手躡腳走進巷子,走到隋玉所住的門外跪下,任由來來往往的人打量。
    隋玉顧不上他,尤大當家要去銷一部分藥材,她跟著同行,一方麵是為以後鋪路,再一個就是趁機認識人,打聽棉花的下落。
    .
    一整天都沒收獲,傍晚時,隋玉帶著張順和李武去拿烤饢。
    庫爾班看見人從牆頭跳下來,他身上挎著個大包袱,隻身一人,也沒親人送行。
    “你姑母知道你要離開龜茲嗎?”隋玉再次跟他確認。
    “知道的,對了,我能不能再帶個人?他跟我一樣,也很喜歡大漢。”庫爾班跟著隋玉走。
    隋玉停下腳步,她上下打量庫爾班一眼,沒話說了。
    “行不行?”庫爾班問,“安勒會吹骨笛噢,你帶上他吧,不虧的。”
    隋玉笑了,她怎麽都虧不了。
    “他親人知曉嗎?”她問。
    “都死了。”庫爾班輕快地回答,他朝牆那邊喊兩聲,一個比他稍矮的龜茲少年走出來,怯怯的,很害羞內向的樣子。
    “安勒隻會說一點點漢話,我會教他的。”庫爾班大包大攬。
    “你爹娘都死了?”隋玉問。
    庫爾班用龜茲語重複一遍,安勒點了點頭。
    隋玉懷疑這人是一句漢話都不會說,而且還聽不懂,庫爾班別是忽悠人的。她帶著兩個人去拿烤饢,當著阿婆的麵把人帶走,見她沒阻攔,她就真把人領走了。
    回到阿古巷,隋玉吩咐說:“張順,庫爾班跟安勒交給你,明天給他們安排兩頭駱駝。”
    “好。”
    “主子,二黑暈了。”小春紅風風火火闖出來,“你們早上離開了,他也一直跪著,水米不進,在門外曬了大半天,不知道啥時候暈過去了,青山喂了他水和粥,一直到現在都沒醒。”
    隋玉進去看一眼,二黑身上太髒,他們嫌棄他,沒讓他上榻,直接放在地上。屋裏光線暗,隋玉了了看兩眼,說:“明早要是醒了就帶上他,醒不了就丟這裏。”
    二黑是半夜醒的,聽到上方的呼嚕聲,他艱難地坐起身,察覺到嘴裏還有米粒,他不由心喜。
    張順察覺到有人盯著他,他從睡夢中醒來,模糊看見地上的人形,他低聲說:“醒了?主子說了,明早能醒就帶上你。”
    “能醒能醒。”二黑激動得聲音發顫,“我不睡了,我等天亮。”
    張順不管他,又倒下去繼續睡,何必呢?自討苦吃,這下就算同意帶他回去,女主子應該也不會再用他,不能走商就不能分錢,一輩子困在地裏刨土了。再一個,女主子心善,男主子可不是吃素的,回去了他少不了一頓打。
    二黑倚著牆打瞌睡,巷子裏一有動靜,他就醒了。
    在草場守夜的男仆牽了駱駝回來,除了煮飯的,餘下的人都忙著打點行李,昨天新補的糧草和用陶釜裝的水一一捆緊,吃過飯後清點了人數,眾人再次上路。
    走出龜茲城又遇到一個同行的商隊,三個商隊結伴而行,二三百頭駱駝逶迤三五裏地,叮叮當當的駝鈴聲匯集到一起,摻著庫爾班敲打腰鼓的樂聲,伴著安勒用龜茲語唱的歌聲,齊齊回蕩在酷熱的荒漠上。
    六月初十,小崽發現麥子長出小小的穗子。
    六月二十,麥穗的麥芒變硬紮人。
    七月初二,小崽發現麥穗開花了。
    七月二十,最後一朵麥花掉了,麥穗開始變鼓。
    “爹,麥子還是青的。”一早醒來,小崽先跑出去看麥子黃沒黃。
    趙西平沒理他,小崽就蹲在麥子旁邊嘀嘀咕咕。
    “走路注意點,別掛著衣裳了。”隋良出來交代。
    小崽穿著月白色的帛布肚兜,下麵是一條蓋不住膝蓋的同色短褲,也是絲帛料子,又滑又涼快,穿著也好看,唯有一點不好,料子太嬌氣,掛在樹枝或是麥芒上,準冒絲。
    小崽小心翼翼地從菜園出來,他光著腳往灶房走。
    早起的客商看見他,大手一攬按住小崽滑溜溜的背,像要吃小孩似的,點評說:“這細皮嫩肉白花花的,又軟又嫩,嫩得能掐出水了。你一個小子,長這麽白做什麽?”
    小崽像泥鰍似的撲棱走了,他站在灶房外往裏看,問:“婆婆,我爹跟我舅舅呢?”
    “沒見人過來,你怎麽不換衣裳,一會兒濺上油了可洗不掉的。”殷婆忙得腳不沾地,抽空說一句,打發道:“快出去,找人給你換身衣裳。”
    “我去幫你穿衣裳行不行?”站在門口還沒走的客商問。
    “我自己會穿。”小崽踮著腳往出走,透過門看見大壯,他高興地喊一聲。
    “來,我抱你。”客商走過來。
    “我自己會走路。”小崽顛顛跑去找大壯,問:“大壯,麥子什麽時候黃?”
    大壯哪裏又知道,他見客商伸手捏小崽的屁股,他一巴掌拍下去,生氣地罵:“你自己沒屁股嗎?摸小崽的屁股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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