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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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師起戰事,驛兵從關外打馬過來,邊關守將立馬得信。車師被圍,漢軍守將向朝廷求助支援,但朝廷還沒得信,又沒軍令,邊關駐軍隻能按兵不動,暗暗加強訓練。
    趙西平這些日子早出晚歸,晌午也沒空回來吃飯,都是隋良安排人給他送飯去軍營。
    “舅舅,你在發呆。”小崽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他坐在隋良旁邊,伸手從胳肢窩裏掏出用蘆花和粗布包裹著的蠶籽,蠶籽捂半個月了,每天都有小蠶孵出來。
    隋良收起支著的腿,他也從胳肢窩掏出一大坨粗布包裹的蠶籽,蠶布上有小蠶蠕動,他跑進屋抱出蠶箱。
    舅甥倆蹲在門外的空地上,頭抵著頭撚著小蠶放在蠶葉上。
    “小蠶好厲害,才出生就能吃桑葉。”小崽稚聲稚氣道,“小豬崽生下來還吃奶呢,舅舅,我生下來也吃奶嗎?會吃飯嗎?”
    “隻吃奶,你生下來沒有牙,長牙了才開始吃蛋羹。”隋良偏過頭說,他撞了下外甥的頭,說:“你別對著蠶說話,會吹跑的。”
    有腳步聲靠近,隋良回頭,是今天剛入住的客商,手裏還提著個包袱,他陡然站了起來。
    小崽懵著臉抬頭,一看客商手裏提的包袱,他臉上立馬露出笑。
    “看來你們知道我是來幹什麽的。”客商笑,“你倆可是玉掌櫃的孩子?”
    “我是她弟弟,這是她兒子。”隋良解釋。
    客商把包袱遞給他,說:“我們是在大河東邊遇到她的,這是她托我們給你們捎回來的,估摸著時間,她應該已經到長安了。”
    隋良接過包袱,他誠懇道謝:“謝謝阿叔。”
    “嗯。”客商應一聲,但沒走,他朝小院裏看一眼,打聽道:“我聽鏢師說,你姐夫是軍中千戶?”
    隋良點頭,“他在校場練兵,還沒回來,您找他有事?”
    客商看了看隋良,他有意跟這孩子打聽,又覺得小孩或許不知道消息,他打消主意,說:“那等他回來了我再過來。”
    “那您晚上來,他晚上才回來。”
    客商心裏一咯噔,問:“晌午也練兵?”
    隋良點頭,他的心思已經飄到包袱上了,無心再閑聊。
    “您晚上再來,晚飯的時候他會回來。”他又說一遍,“阿叔,我們進屋了。”
    “好好好。”
    隋良跟小崽也不挑小蠶了,二人收拾了東西,迫不及待地跑進屋。
    包袱解開,裏麵零零散散的東西攤了一桌子,隋良有些納悶,怎麽都是樹葉木片什麽的?
    小崽踩著凳子趴桌上看,他拿過一個折疊著的樹葉,問:“舅舅,這是什麽?”
    是顆心,用韌性不錯的樹葉疊的心,上麵還有用針紮出來的字。
    “這是我的名字,給我的。”隋良把“心”放自己手邊,說:“我找找,看有沒有給你的。”
    “肯定有。”小崽自信極了。
    一共八顆“心”,每顆“心”上都落了字,分別是趙西平、趙明光、隋良的名字。
    “舅舅,你隻有兩個。”小崽嘻嘻笑。
    隋良不在意,他又扒拉出一把稻杆和水草莖編的星星,舅甥倆驚訝極了,不明白這是怎麽編出來的。
    “我娘真厲害。”小崽得意極了。
    隋良拿起一個巴掌大的木片,上麵有字,他激動地念出聲:“良哥兒,崽崽,我現在在張掖郡,晚上睡在一個大湖旁邊,有漁夫劃船賣魚,湖邊的草叢裏有好多好多水鳥蛋,我撿了好多水鳥蛋烤著吃。”
    小崽抻著脖子聽得津津有味,見他舅舅不念了,他催促說:“還有呢?水鳥蛋是什麽樣?好吃嗎?”
    “沒有了。”隋良放下木片,又找一個出來,接著念:“在渡大河了,有條大魚從河裏跳出來了,比小崽的腿還長。”
    小崽看了看自己的腿,問:“逮到了嗎?”
    “不知道,你娘沒說,等她回來你問她。”隋良放下木片,又拿起一個,接著念:“我在張掖買了半斤稻穀,小崽他爹記得種在河灘上,看能不能出芽結穗。”
    稻穀,稻穀,隋良翻找一通,在一個帕子裏找到半斤稻穀籽,他跟小崽說穀殼下是大白米。
    “舅舅,你還念。”小崽遞過一個細細的木片。
    “小崽不能靠近河邊玩水。”就一句話。
    “嗯,我不去河邊。”小崽回答,他又遞過一個。
    “看見好大一隻蝴蝶,它往西飛了,我托它給我的家人傳一句話:我想你們了。”
    小崽跟隋良都愣住了,過了片刻,小崽捂著心口說:“大蝴蝶來傳信了,我也想娘了。”
    “對對對,大蝴蝶捎的信我們收到了。”隋良小心翼翼地放下木片,又拿過一個,繼續念:“看見大河邊的老婆婆在殺魚,她走之後,我撿了一大把魚鱗洗幹淨又烤幹,給貓官看看,它沒見過這麽大的魚鱗。”
    一把散落在包袱裏的魚鱗一片片撿起來,小崽放在手上比了比,說:“比我腳趾頭還大,比貓官的眼睛還大。”
    “吃飯了。”阿水過來喊,“你倆在不在屋裏?”
    隋良看了看還沒念完的木片,他放下手裏的東西,隻拿走一把魚鱗,說:“走,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再回來看。”
    .
    阿水看人出來,她又跑去喊她爹。
    “阿水姑姑,把貓官帶來。”小崽大聲喊。
    “貓官就在灶房。”
    貓官吃飽了,它臥在廚院的牆頭甩尾巴,見小崽跟隋良進來,它懶散地喵一聲,再三催促,它才抖著毛跳下去。
    “貓官你看看,你肯定沒吃過這麽大的魚。”隋良拿起最大的一片魚鱗攤放在貓官麵前,貓官聞到味,它湊過去使勁嗅。
    殷婆端菜出來,說:“洗手吃飯了。”
    “我姐夫的飯送了嗎?”隋良問。
    “大人回來了,被一個客商叫走了。”殷婆說。
    河邊,趙西平跟兩個客商站一起,兩個客商麵露焦灼地說幾句,他點頭道:“關外是不太平,你們可以多等幾天,有胡商進關,你們跟他們打聽下情況。”
    兩個客商琢磨下意思,有些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點他們,讓他們晚些出關?
    “那今年還能出關嗎?”一個客商不死心地問。
    趙西平思索兩瞬,說:“你們若是實在憂心可以從沙漠南邊的商路走,就是要避開樓蘭、龜茲等國,從若羌、於闐等國穿行,等入秋了或是明年回關的時候,再看情況走哪條路。”
    “行,我們琢磨琢磨,不打擾你去吃飯。”客商心裏有數了,二人感激道:“多謝趙千戶指點。”
    趙西平擺了擺手,他也沒多說什麽,他說的這些,他們隻要再多等幾天,跟進關的胡商打聽打聽就能探聽到關外的情況。
    “大哥,去吃飯。”阿水牽著老牛叔過來,她好奇道:“今天不忙了嗎?”
    “嗯,忙得差不多了。”趙西平跟上他們父女倆個,三人一起往廚院走。
    隋良和小崽一直在等他們,人到齊了,舅甥倆就拿起筷子挾肉吃。
    “爹,我娘給我們捎東西回來了。”小崽歡喜地嚷嚷,“還有好多好多話。”
    趙西平看向隋良,得知是隋玉用木片寫了好多話,他打算飯後也過去看看。
    “翠嫂說她得空了用針線把魚鱗串起來,做成項鏈給貓官戴。”隋良說。
    趙西平點頭,說:“可行,敦煌的貓沒見過這麽大的魚鱗,貓官戴個魚鱗項鏈,又能多娶幾個貓媳婦。”
    其他人哈哈笑。
    飯後,趙西平跟隋良和小崽回屋,阿水也要去湊熱鬧,老牛叔把她拉走了,花妞和大壯見狀也不過去了。
    趙西平認字不如隋良多,一張木片,他頂多能認出一半的字,看得沒意思,他讓隋良再重新念一遍。
    重複完上午的,小崽把剩下的木片都整理好了,隋良一手接木片,一手接過他姐夫遞來的水潤潤嗓子。
    “在爬雪山,看見一個很像小豬的石頭,送給小崽。”
    “今天射了隻雪兔,肉好嫩啊,一點都不腥,煮的湯也好香,可惜你們吃不到。”
    “武威郡在犁地種麥了,家裏是不是也在忙春種了?二黑老不老實?”
    “這個良哥兒不能……”隋良噎住,他看他姐夫一眼。
    趙西平挑眉,他顛著那塊豬形狀的石頭,問:“怎麽了?繼續念啊。”
    “好吧。”隋良有些臉紅,他清了清嗓子,繼續念:“這個良哥兒不能看,算了,看見了也算了,告訴你姐夫,我昨晚夢見他了……”
    趙西平一把奪過木片,隋良弄個大紅臉,他摟著小崽偷笑。
    “說什麽說什麽?”小崽鬼機靈地打聽。
    趙西平笑了,木片上最後一行字他認識:趙西平,我喜歡你,想你了。
    “爹,娘跟你說什麽?”小崽撐著臉問。
    “不關你的事。”趙西平收起木片,問:“還有多少木片?”
    小崽不想理他,但見他瞪眼,他隻得乖乖鬆開手,隻有三個了。
    隋良粗略地瞄兩眼,說:“姐夫,沒你的了。”
    “嗯,你倆玩吧。”趙西平放下石頭,揣著木片走了。
    到了校場,趙西平遇到顧千戶,二人站一起,顧千戶問:“這次還上不上戰場?”
    “朝廷不是還沒下令?”
    “早晚的事,總不能讓車師一直被圍。”
    趙西平沒說話。
    傍晚的時候,曲校尉過來了,他走到趙西平身邊問:“有沒有什麽想法?我安排你上戰場?”
    趙西平拒絕了,胡都尉不死,這個官位騰不出來,他就是在戰場上立功了也升不了,與其在戰場上拚殺得賞錢,還不如在家守著客舍養孩子。
    “怎麽?不當拚命三郎了?”曲校尉詫異,“也是,你媳婦已經脫奴籍了。這要是沒脫奴籍,你無論如何也要爭著搶著上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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