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浮躁的大人

字數:5681   加入書籤

A+A-




    “趙千戶?”
    門外有人,趙西平停下鉗製隋良的動作,他一把將隋良拽起來,隔著門問:“誰?”
    “是我,嚴老二。”嚴二當家回話,“真是不好意思,這麽晚還來打攪你。”
    趙西平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他沒打算出去,走到門後問:“有啥事?你直接說吧,我就不開門了,打算睡覺了。”
    “是這樣,我們打算明天離開敦煌,不過幹糧和糧草還沒準備,也沒顧得上租駱駝,我想問問,能不能勞煩你跟廚娘說一聲,今晚趕工給我們張羅四十八個人一個月的幹糧。還有就是借您的便利,明天一早就讓趙當家和宋小當家給我送來七百斤糧草和五十頭駱駝。”嚴二當家隔著門說。
    趙西平想了想,沒有為難他,答應了。
    “對了,你們回來的時候玉掌櫃還在長安嗎?”他打聽。
    嚴二當家聞言知意,說:“我聽玉掌櫃話裏話外的意思,應當是七月份動身回程,若是不出意外,大概會在九月中旬回到敦煌。”
    趙西平鬆口氣,能趕在十月前回來就好,不會再頂著風雪趕路。
    “對了,不知道你聽沒聽說,大司馬去世了。”嚴二當家壓低聲音,說:“官場上的事我不懂,不過在路上聽聞一些消息,大司馬雖然從沒上過戰場,但打不打仗、怎麽打仗都是他在做決定。現在他去世了,關外會是什麽情況不好說,那個……你如果要上戰場,最好多做準備。”
    趙西平正色道謝,說:“多謝提醒,不過我們要相信朝廷,關外安定沒多少年,費了幾代人的血汗才打下來,朝廷不會輕易放棄,歪傳的消息聽聽就罷了,別自己嚇自己。”
    聽他這麽一說,嚴二當家覺得挺在理,仔細想一想,他們這些經商的人都舍不得關外的利益,朝廷又怎麽會舍棄。
    “多謝趙千戶提醒。”嚴二當家心頭一鬆,焦躁了一整日的情緒平複下來,“不打擾你休息了,我這就回客舍。”
    趙西平“嗯”一聲,聽腳步聲走遠,他回頭看向隋良,說:“你去灶房說一聲,讓殷婆她們趕趕工,多準備些幹糧,餅子來不及烙就多準備些炒麵和炒米。”
    隋良不動,他當做沒聽見。
    趙西平朝他走過去,隋良下意識要逃,腿腳一動,他又覺得丟臉,硬生生止住動作,梗著脖子昂頭問:“你可知錯?”
    趙西平想笑,他不吭聲,直接揪著小舅子的後脖子推他出門。
    “你不認錯,我出去了也不說話。”隋良也不掙紮,他傲氣地說:“你是不是嫉妒我?”
    “我嫉妒你?”
    “對,你跟你兒子都嫉妒我,嫉妒我風度翩翩,英俊瀟灑。”隋良來勁了,他一手抱住門栓,回頭說:“你不認錯也行,你承認我風度翩翩,英武不凡。”
    “行行行,你風度翩翩,你英武不凡。”趙西平繃不住了,他笑著說:“這下能出去了?”
    隋良哼一聲,得意地甩了甩膀子出門了。
    聽著腳步聲遠去,接著,廚院裏響起隋良的說話聲。趙西平搖了搖頭,隋良現在的性格跟小時候大為不同,說是兩個人也不為過。
    “爹。”小崽挪步過來,走近了,他一蹦一跳地拽住趙西平的手,害羞地小聲問:“我是不是風度……風度……風度不凡?”
    趙西平大笑,他拖著兒子的胳膊往上一提,單臂抱住他,說:“是風度翩翩和英武不凡。”
    小崽羞惱地哼哧哼哧叫,還不忘執著地問:“那你說我是不是?”
    “你跟你舅舅一樣。”臭美還愛炫耀,愛極了自己的皮囊。
    小崽誤會了,他以為他爹說他跟他舅舅一樣,又風度又英武還不凡,他美滋滋地攬著他爹親一口,說:“爹,我信你。”
    趙西平擦去臉上的口水,他伸手彈了彈小崽的鼓肚皮,小孩的肚子像□□肚,餓不餓都是鼓的,一彈一聲響。
    小崽大方地摟起衣擺,讓他爹可勁彈。
    “兒子——”趙西平摸摸小崽的肚子,聽他稚聲稚氣的應一聲,他又摸摸他的腦袋瓜,在無人窺視的黑夜裏親了下孩子的額頭,曾經那個一丁點大要把屎把尿的小孩已經長這麽大了。
    “小崽,謝謝你。”趙西平感慨萬千。
    小崽疑惑,他喊一聲,狐疑地問:“謝啥?”
    “謝你來當我和你娘的孩子。”趙西平拉下他的衣擺,說:“今晚跟我睡,不跟你舅舅睡了。”
    小崽沒意見,隋良更沒意見,他還氣外甥夥同姓趙的欺壓他,巴不得拋下這個小白眼狼。
    小崽跟他爹膩膩歪歪睡一晚,等天明了,他爹又變得寡言少語。
    趙西平交代兩句就騎著駱駝進城當值了,小崽望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他扭過頭看著緊鑼密鼓打點行囊的客商,一個人坐在樹下發呆。
    大黑狗舔著嘴走過來臥下,大壯端著一盆酸菜也過來了,他坐在小崽旁邊,一聲不吭地忙活著洗酸菜。
    二黑挎著筐牽著駱駝路過,他囑咐一聲:“大壯,看好小主子,你倆就在客舍這邊玩,別跑遠了,不能跟著商隊走。”
    .
    小崽回神,說:“我爹讓你給我摘胡豆回來,我要剝豆子曬豆子,等我娘回來烙豆餅。”
    “行,我晌午挑兩筐回來。”二黑牽著駱駝走了。
    二黑走後不久,趙小米帶著阿寧趕著二十頭駱駝來送糧草,阿寧看見表哥,他屁顛屁顛跑過來,獻寶似的掏出一盒幼蠶。
    “蠶不是結繭子了?”小崽疑惑。
    “又捂的。”阿寧小聲說,“哥,我摘桑葉。”
    小崽起身跟他過去,他一動,大黑狗和大壯都跟著動。
    老牛叔坐在河邊刷鞋,聽到動靜回頭看一眼,扯著嗓子說:“不準靠近河邊啊,誰靠近河邊誰挨打。”
    阿寧害怕沒牙還少隻手的老頭,所以每逢來客舍他都提著心,若是沒人陪著,他寧願站在荒野地挨曬也不靠近。這下猛不丁看見老頭的臉,他嚇白了臉,蠶盒塞給小崽,他扭頭就跑。
    小崽的注意力在桑果上,手上多個盒子,他扭頭望著跑得像兔子一樣的表弟,大聲喊:“弟弟,你吃不吃桑果?我會爬樹。”
    “嘁,膽小鬼。”老牛叔嗤一聲,他自言自語說:“別吃桑果了,他就是吃虎膽都不中用。”
    小米望著又縮回她腿邊的孩子,見他麵色惶惶,哪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她有些失望地歎一聲:“你怎麽就不隨我?”
    阿寧無措地扭著手指,他望著離開的路,說:“娘,我想回去。”
    趙小米沒搭理他,她去跟客商交割糧草,聽他們抱怨經常找不到她的人,她隻得賠笑,承諾以後除了一早一晚都待在客舍這邊。
    小崽已經爬上桑樹了,才兩年的桑樹,枝幹不粗,也隻經得起兩三歲的小孩攀爬,他跨坐在枝椏上,揪枝頭最嫩的葉子喂小蠶,摘到半紅半紫的桑果,他吃一顆,再留一顆揣小兜裏。
    阿水端著髒衣盆過來,她站樹下問:“摘多少桑果了?”
    小崽比出一個巴掌,又縮回兩根手指。
    河邊的四棵桑樹從發芽那一瞬就承擔著過重的使命,四棵桑樹要養活大幾百條蠶命,桑葉摘了長,長了摘,哪還有餘力結果。更何況桑樹下來來往往的不是人就是駱駝,能留下幾顆紅果子全憑運氣和良心,要不是顧著還有個小孩盼著吃桑果,桑果不等發紫就摘光了。
    糧草交割完,宋從祖帶著家仆趕來五十頭駱駝,趙小米給他騰地方,她趕著駱駝來河邊喝水,順便強揪著阿寧過來。
    阿寧一看見老牛叔,他就嚇得走不動路,偏偏他還一直盯著,老頭的嘴巴一動,他就嚇得哇哇大哭。
    “爹,你別嚇他。”阿水雖然不高興,但還是開口阻攔一下,她皺眉看向老頭,訓道:“你知道他害怕你,你還衝他張什麽嘴?”
    “我出口氣不行?”老牛叔不服氣。
    “少歪扯。”阿水推他離開,“小崽他表弟才兩歲,他懂什麽?你別跟他慪氣。”
    “老牛叔,對不住啊,我家這個是膽小鬼投胎。”趙小米歉意地說,“他再大點就好了。”
    “小崽一兩歲的時候也沒怕過啥,你好好教教娃。”老牛叔嗤一句。
    阿水捶他一下,老牛叔嚷嚷她打他做什麽。
    趙小米喪氣地低頭,她蹲下問:“我牽著你,你還怕什麽?”
    小崽從樹上滑下來,他走到阿寧旁邊抱住他,“不哭不哭,哥哥給你吃桑果。”
    大壯也過來了,他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就蹲在地上看著。
    阿寧漸漸止住了哭聲,他接過桑果小口吃,臉上還掛著眼淚,眼裏又有了笑。
    “給,你的小蠶。”小崽又把裝滿桑葉的蠶盒還給他,說:“你明天再來……”
    “不不不。”一聽還要再來,阿寧不要蠶盒了,他投向趙小米懷裏,又帶著哭腔說要回家。
    趙小米惱了,她揚起巴掌要揍孩子,下一瞬被小崽抱住手,她還挨了一眼瞪。
    “呦!你瞪我做什麽?”趙小米好氣又好笑,“你還敢瞪姑姑了。”
    小崽又橫她一眼,氣衝衝說:“你壞。”
    “我怎麽壞了?”趙小米心裏的惱意散了,她饒有興致地問:“你弟弟不該打?他忒折騰人,怕這怕那,人家又沒打他又沒咬他,哭什麽哭。”
    小崽聽不明白,他挺著小胸脯極認真地說:“我娘就沒打過我,你也不能打阿寧。”
    “那是你聽話。”
    “阿寧也聽話。”小崽給阿寧擦眼淚,說:“你親親他,親親他就不哭了,你看,我抱他,他就不哭。”
    趙小米麵上的漫不經心沒了,她輕歎一聲,攬過膽小如鼠的兒子,又看著一臉讚許的侄子,她覺得好笑,心裏又覺得惋惜,自己的孩子怎麽就不能大大方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