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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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進客舍,一年到頭,大概隻有兩個月能住滿人,其他時候,後三進客舍都處於閑置狀態。為了圖清淨,兩方互不打擾,隋玉決定把學堂設在最後一進客舍,把三間客房合為一間,中間的隔斷土牆砸斷。
奴仆們忙著砸牆的時候,隋玉則是帶著張順和李武開鑿外牆,打算沿著靠北的外牆掏個洞造煙囪。
土牆厚實,張順掄著石錘連捶十下,土牆上才出現鬆動和塌陷。
“住手,別捶了。”李武忙喊停,“接下來換小斧慢鑿,別把牆捶塌了。”
張順拍了拍牆,隔著牆問:“主子,位置沒砸錯吧?”
“沒有。”隋玉在屋裏喊,“位置倒是不用擔心,反正土炕已經砸了,到時候還要重新砌,高矮可以調整。”
得了她的話,張順和李武就大膽動作,敲敲打打一柱香的功夫,牆外的光線泄了進來。
“娘,你猜我在哪兒。”小崽的聲音從洞口傳進來。
隋玉彎腰探頭,正好看見貼著洞口的半張臉,她快步走出去,小崽牽著阿寧像兩匹小馬駒快步迎上去。
“你慢點,看把弟弟拽的,他跟不上你。”隋玉忙喊。
小崽回下頭,見弟弟跟不上他的腳步,他丟開他,加快腳步衝了過去,結結實實撞在隋玉身上。
隋玉早有準備,退了一步卸下力,順帶托著他轉一圈,小崽樂得咯咯笑,他就喜歡這麽玩。
“你倆不去練鼓,跑這兒來做什麽?”隋玉問。
“庫爾班和安勒在教阿羌和大壯,我們就溜出來找你了。”小崽說,“娘,我想吃餅,你做的。”
隋玉看向阿寧,問:“阿寧想不想吃舅娘烙的餅?”
阿寧重重點頭。
“吃餅可以,等下雪了,你爹不當值了,讓他帶我們去阿寧的村裏磨豆麵,我給你們做樣新吃食。”隋玉傾身敲了敲小崽的腦門,說:“過些天上學堂了,你倆可不能再溜出來,要是挨了夫子的訓,我可是要揍人的。”
阿寧下意識看小崽一眼,見哥哥點頭,他也點頭。
“去練鼓,沒輪到你們的時候,你們安安分分坐一旁看著。”隋玉說。
小崽過來就是為了看她一眼,目的已經達到了,他痛快地牽著阿寧蹦蹦跳跳地走了。
“哥,你不是說舅娘沒打過你嗎?”阿寧認真地問。
“真沒打過。”小崽搖頭,他回頭看一眼,見隋玉還在看他,他揮了揮手,扭頭繼續走,“我娘才不會打我,她嚇唬我的。”
“真的?”阿寧有些不信,他覺得他舅娘像是會打孩子的樣子。
“我聽話,她就不打我。”小崽踮腳摟住弟弟的脖子,小聲打聽:“姑姑打你了?”
阿寧點頭。
“她不好,等她再來,哥哥去幫你討公道。對了,你娘為什麽打你?”
“我尿床了。”阿寧極小聲。
小崽:“……你還尿床啊!”
“我做夢尿尿,我也不知道我做夢。”阿寧辯解。
“你倆磨蹭什麽?”阿水出來找人,她叉腰嚷嚷:“輪到你倆了,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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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小崽忙丟開阿寧的手跑了,絲毫不敢提幫他討公道的事。
等倆孩子進第二進客舍了,隋玉才轉身進屋,牆已經打通了,張順和李武正在拌泥沙準備砌煙囪,見這邊沒什麽問題了,她又去隔壁看陳老。
“玉掌櫃,來找陳老啊?”柳氏坐在窗前做針線活,聽到開門聲走出來。
柳氏是花歲春的家眷,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兒女在客舍長住,隋良安排她住在第九進客舍,這進客舍常年沒什麽人住,她拿著兩把鑰匙,住在這裏清淨又安全。隋玉帶著陳老回來後,她把陳老也安排在這進客舍,一個住在東側,一個住在西側,若非有意搭話,兩家互不打擾。
“是,我來看看陳老,看他這裏還缺不缺什麽東西。”隋玉說,“對了,花大哥還沒回來嗎?還是明年再回?”
“他走的時候說是今年回,大概過些日子就回來了。”提及丈夫,柳氏臉上浮現愁容,如今關外有戰事,天氣還冷了,她生怕他在關外出什麽事。
“估計是生意太好了,往年也有不少商隊是十一月才回來,嫂子別太憂心。”隋玉安慰一句,說:“你忙,我去陳老那裏看看。本來想從東側門過來的,但門從裏麵栓住了。”
“沒事沒事,我在家的時候,西側門一直敞著,你有事就從這邊走。”柳氏跟著隋玉一起走,她有些緊張地攥住手,略帶討好地說:“玉掌櫃,我聽說你要辦學堂,能不能讓我家大郎和二郎也去旁聽?隨便給個位置,把他倆塞在角落也行,沒有位置坐,站著也不妨事。”
隋玉沒答應也沒拒絕,說:“陳老隻能教授二三十個孩子,到時候再看情況好吧,若是最後還有名額,我讓大郎和二郎也去同讀。”
“哎,實在沒位置,讓他們站在門外也行。”
隋玉擺手,“你才來敦煌你不清楚情況,敦煌的冬天能凍死人,可不能站在外邊。”
柳氏還想再說,就見陳老聽到聲音出來了,他招手讓隋玉過去,她就沒再插話。
“再買十把毛筆過來,這幾杆毛筆禿毛了。”陳老說。
隋玉應好,經他同意後,她拿起桌上擺的竹簡,她細讀一遍,刨除其中不認識的字,大概明白這是一首征役詩。
“看得懂嗎?”陳老問。
“大概能懂。”隋玉放下竹簡,說:“這對孩子們來說是不是太深奧了?”
“身在邊關,戰爭和徭役之苦,邊關百姓最有體會,老朽不覺得他們接受不了。”陳老搖頭。
“那最開始隻讓他們跟著讀,您別要求他們會背會寫。”隋玉試探著商量,“這詩裏的字於我而言都難以認齊全,對年紀小的孩子來說,讓他們會寫會認,不亞於讓六歲小兒提刀上戰場。”
陳老皺眉,不高興她插手他的事。
“這首抱怨戰爭之苦的詩,他們情感上能接受,但讓他們會背會寫,於他們而言難度太大。一開始就難度過大,我覺得不少孩子會恐懼去學堂,一旦產生厭學的情緒,這條識文斷字的路就長不了。”隋玉繼續說。
“那正好能選出魚目和珍珠,不想學就離開,給旁人騰出位置。”陳老認為她的說法太過嬌慣孩子。
“不不不,您可能誤會了,我不是請您來為我挑選魚目和珍珠的,您也不是在為朝廷選拔人才。”隋玉收斂了臉上的客套,正色說:“我出束脩請您過來是為我們教孩子識文斷字,若是魚目能變成珍珠,那再好不過,若是魚目無法變成珍珠也不妨事,讓他成為一顆帶有光澤的魚目也行。”
陳老緊繃著臉,他有些想甩袖子說不幹了。
門外響起敲門聲,隋玉轉過身,竟是趙西平回來了。
“學生找齊了。”趙西平進門,說:“大多是跟我交好的千戶家的孩子,還有幾個是我麾下小旗的孩子,年齡都在六到十二歲之間。他們跟我說了,不求孩子考什麽官,認些字出門不被人騙就好,若是能學些做人的道理已是萬幸。”
聞言,陳老哪還不明白意思,他妥協地歎一聲,說:“你跟我說說,你打算讓老朽怎麽教。”
隋玉想了想,她上輩子在學校念書的時候,老師是怎麽教的,她一一複述出來,跟陳老商量著要教孩子們正確握毛筆的姿勢,以及從最簡單的字入手教授,讓孩子們背誦詩賦也可以,但他要講解一下詩賦裏包含的情感,不能死讀硬背。
“要著重關注我家孩子的情況。”趙西平在一旁打補,他毫不隱藏自己的私心,坦誠道:“我們請您過來,最主要還是為了我們自家的孩子,至於其他家的孩子是魚目還是珍珠,這跟我們關係不大。”
陳老不讚同地看他一眼,不過並沒有說什麽,畢竟拿人手短。他也看明白了,這夫妻倆待他麵上客套,實際卻是不能糊弄的主兒,由不得他在這兒搞一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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