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半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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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陳老那裏離開,隋玉問:“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趙西平一笑,說:“托你的福,顧千戶和楊千戶他們要送孩子來咱們這兒上學堂,借了我們的便利,他們總要給些好處的。往後巡邏的事有他們幫我分擔,我當值一天就能休息一天。”
    “那可好,小崽跟我說他想吃我烙的餅,你明天還是後天休息?我們把曬幹的胡豆磨成豆麵。”
    “明天就能休息,明早我就去磨豆子。”趙西平說,“我記得菜園裏還有一壟韭菜,我想吃雞蛋韭菜盒子了。”
    “這時候的韭菜老了,不如春天的韭菜好吃。”隋玉瞟他一眼,說:“我給你做樣新吃食,你保準喜歡。”
    趙西平歎一聲,“終究是比不過你兒子啊。”
    隋玉捶他一拳,他笑著躲開。
    “我用豆麵烙薄餅,炸兩碗豬油渣,炒一缽瘦肉條,切些鹵肉,拌些酸蘿卜絲,燙些黃豆芽,到時候用薄餅裹著這些東西,吃下去保準比雞蛋韭菜盒子有滋味。”隋玉跟他說,“吃了幹的再來鍋湯,我帶回來的幹海帶還沒吃,正好能煮一鍋海帶豆腐湯。”
    隻是聽著,趙西平就覺得這個吃法差不了,但仍拈酸吃醋地說:“還是待你兒子上心啊,我跟你成親多少年了,沾孩子的光,才知道還有豆麵薄餅一說,要是沒小崽,我到死都不知道這個吃法吧?”
    隋玉笑瞪他一眼,揣著手不吭聲。
    “你不辯解嗎?”趙西平急了。
    “辯解什麽?話不是都讓你說完了?”隋玉問。
    趙西平臉上落下笑。
    “這是我從長安學來的新吃法。”隋玉不逗他了。
    “你別以為我去不了長安就無法求證這個事,我這就去問客商,看看長安城有沒有這個吃法。”趙西平抬腳就走。
    “哎!”隋玉跺腳,她追上去拽住他。
    趙西平回身,他掐住她的腮幫子肉,恨恨地說:“編不下去了吧?”
    “我還給你烙過雞蛋餅,小崽都沒吃過呢。”隋玉抱住他的腰,蹭在他胸膛上撒嬌,“我也是突然想起來的,可不是專為小崽做的。”
    不遠處,五個客商結伴路過,他們戲謔地吹個口哨。
    “快鬆手。”趙西平拍拍她,“有人過來了。”
    隋玉也沒有當眾表演的愛好,她掐他一下,利落地鬆開手。
    她望了望天,說:“看著像是要下雪了。”
    “下雪就下雪,下雪了就宰豬。”趙西平說,“外麵風大,你回屋吧,我去看看學堂的事。”
    煙囪已經砌好了,張順和李武挪進屋正在砌煙道和火灶口,隔壁的土牆也砸完了,奴仆們正在清掃土塊。
    趙西平進去轉了一圈,順便叮囑說:“秋收忙完了,一早一晚的訓練得撿起來了,改天我帶些人來跟你們切磋一下。”
    此話一出,奴仆們心生緊張,打定主意從今晚開始就加重訓練的力度。
    冬天天黑的快,當屋裏的光線變得暗沉時,奴仆們收工,不用人催,他們自覺繞著客舍跑步。
    小崽看見了,他想起答應他娘的承諾,他喊上兩隻黑狗,有模有樣地扭扭腿和腳,跟著奴仆的隊伍慢慢跑動。
    有一就有二,小崽在跑步,大壯和花妞見了也加入進去。
    “老閨女,你也去跑。”老牛叔說,“多跑跑餓的快,吃的多長的快。”
    阿水不願意動,冬天洗澡太冷,她就不願意出汗。
    “快去。”老牛叔推她一把,“你不學,往後你嫂嫂讓花妞和大壯跟著商隊走商賺錢,你一個人留在客舍一直喂雞啊。”
    阿水這才動。
    “阿羌,花妞和大壯在跟小崽一起跑步,你也出去。”翠嫂把燒火的丫頭趕走,在客舍吃喝不愁,又不用勾心鬥角,她們這些官奴對待小一輩自覺像個長輩,多多少少都有些慈悲心腸。她小聲指點說:“你這丫頭機靈點,別圍著我們打轉,我們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指望。你們幾個小的不一樣,玉娘子肯發慈悲讓你們跟小主子一起識字,又讓你們學鼓,還許你們習武,你們長大了保不準就有什麽好造化。你可別犯傻,這時候可不能貪輕鬆,能學多少學多少。”
    阿羌忙點頭,她洗洗手,說:“嬸嬸,那我這就出去。”
    “快去快去。”翠嫂擺手。
    “去吧,廚房不缺你燒火。”殷婆跟著表明態度。
    阿羌高興地“哎”一聲,她快步跑了出去。
    “阿羌,快來。”恰逢花妞和阿水路過,她開口喊:“快來一起跑。”
    “來了。”
    隋良受她們影響,他長籲一口氣,拉直身體舒展一二,也加入進去。
    小崽跑一圈跑累了,他氣喘籲籲地朝門口走,隋玉迎過去,她牽著他繼續繞圈慢走。
    “你爹明天休息,他明早就帶你進城磨豆子。”隋玉說,“我不跟你們去,我在家準備配菜。”
    “好。”小崽尖著嗓子應一聲,他捂著脖子,哀嚎道:“娘,我喉嚨疼。”
    “不說話,用鼻子呼吸。”隋玉捏下他的嘴巴,說:“接下來我說話,你聽著,不用回應。”
    “嗯。”
    兩隻黑狗聽到聲,它們半道折轉,搖著尾巴陪大小主子慢步走。
    一圈走下來,天色已經黑透,隋玉牽著小崽去廚院喝熱水。
    .
    “等學堂裏的火炕砌起來了,灶上架個陶釜燒熱水,他們不缺熱水喝。”隋玉跟趙西平說。
    趙西平點頭,他坐在小板凳上握著小崽的腿,擔心孩子會跑傷,他捏著小崽的腿從腳踝揉到屁股上。
    隋良滿頭大汗地推門進來,看見這一幕,他接過他姐遞來的碗喝口熱水,繼而擠走外甥,一屁股坐在趙西平麵前。
    “姐夫,我的腿也疼。”他抬起腿。
    趙西平趔過身,瞅都不瞅他。
    “姐夫,你可不能偏心。”隋良心裏酸,“我比小崽還先認識你,我們也是睡過一個被窩的。”
    趙西平咬牙,他低斥一聲:“你閉嘴,你看看你多大了,馬上都要長胡子了,少說有的沒的膈應人。”
    隋良重重吸口氣。
    “自己揉,哪疼揉哪兒。”趙西平起身,他拍拍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
    隋良氣得喘粗氣,小崽見了,立馬殷勤地過來,他抱過舅舅的腿,說:“舅舅,我幫你揉。”
    隋良斜眼看著趙西平,說:“虧我把你當成半個爹,行,我算是記住了,等你老了不能動了,我不給你養老。”
    隋玉開懷大笑,趙西平也忍俊不禁,臉都繃不住了,他背過身說:“得了,我可沒你這麽大的兒子。”
    隋良梗著脖子生悶氣。
    小崽覷著眼偷看他,他賣力地摁著腿,沒話找話地說:“舅舅,你的腿好細。”
    “比不上你們父子倆的腿粗。”隋良陰陽怪氣。
    小崽咂巴下嘴,他求救似的看向他娘。
    隋玉憋笑憋得肚子疼,她擺擺手,示意小崽別摻和進這炮火裏。
    過了一會兒,小崽累得手酸,他甩了甩手,問:“舅舅,你好了嗎?”
    隋良不願意外甥受罪,粗著嗓子說:“好了。”
    趙西平深吸一口氣,他悶不做聲地走過去,動作粗魯地抬起半個兒子的腿,下了狠力氣給他捏緊繃的肌肉。
    “嗷——”隋良疼得嗷嗷叫,他想抽回腿,但動不了,隻好求饒道:“好了好了,不用捏了。”
    趙西平可不聽這話,他越發使勁,手指累得發酸也不停下。
    老牛叔聽到殺豬似的叫聲,他探頭進來,“呦”了一聲說:“你這姐夫當的好,還給小舅子捏腿。”
    “嗯,我還指望他給我養老。”趙西平粗著聲說。
    隋玉繃不住了,她爆笑出聲,小崽不明白她笑什麽,但也跟著咧嘴傻笑。
    捏完兩條腿,隋良已經站不起來了,他癱坐在椅子上,望著趙西平的眼神裏滿是驚恐。
    “記住你的話,給我養老。”趙西平重重拍下他的肩膀,帶著笑意囑咐道:“等我老了不能動了,小崽給我洗左腳,你給我洗右腳。”
    “你給小崽可沒下死力氣捏。”隋良還有意見。
    “少嘰嘰歪歪。”趙西平懶得理他,“我餓了,我們去吃飯。”
    外麵的客商已經吃上飯了,奴仆們忙得在飯堂亂竄,收錢的收錢,端飯的端飯。
    “沒等你們啊,我們跟你爹娘先吃上了。”老牛叔開口。
    “嗯,不用等。”趙西平去洗手。
    隋玉和小崽跟在後麵,母子倆扶著作怪裝瘸的隋良,由著他沾沾自喜。
    隔日。
    隋良又拖著小崽繞圈跑步,舅甥倆累得氣喘籲籲的,但還滿麵亢奮地去找捏腿的人,而趙西平早有預料,飯都沒顧上吃,他一早就牽著駱駝馱著胡豆和黃豆進城磨豆粉去了。
    沒了指望,隋良隻好認命,他蹲下給外甥捏腿,再由著外甥在他腿上捏一遍,力道輕得像螞蟻咬的。
    “給你爹當半個兒子是我虧了,又給他養兒子,還要給他養老。”隋良氣得嘖嘖叫,“我啊我啊,是我吃虧了,偏偏你爹還裝出一副吃虧的嘴臉。”
    “舅舅,我給你討公道。”小崽大義凜然。
    “噢?你怎麽給我討公道?”
    “你送我去城裏找我爹,我替你打他。”
    隋良翻白眼,“你就是想讓我送你進城磨豆粉。”
    小崽嘻嘻一笑。
    隋良頗有些不甘心,他蹲在地上托著腮說:“要不你喊我一聲哥哥?”
    “啪”的一聲,隋玉路過打他一巴掌,她警告地點點他,“你要挨揍。”
    隋良訕笑一下,“我胡說八道的。”
    “帶小崽進城找你姐夫去,他就在阿寧住的村裏。”隋玉說,“跟小崽的姑姑說一聲,讓她晌午過來吃飯。”
    “噢。”隋良這下不強嘴了,他去牽駱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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