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路遇春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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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坐在地上緩了許久,待心裏酸澀的滋味淡去,她又把所有的木片看一遍,之後放進駱駝背上的褡褳裏珍藏著。
羊買回來了,水也燒開了,隋玉舀水把碗燙一遍,隨後擰開罐子舀三勺炒麵倒碗裏,拌上酥油撒上鹽,開水一衝,醇厚的香味隨著熱氣冒了出來。
小喜在一旁燒火,見她吃一口油茶滿足得要飄起來了,她往罐裏瞄一眼,說:“小主子往炒麵裏兌人參了?”
“兌了比人參還貴重的東西。”隋玉笑眯眯的。
小喜能理解,但體會不了這種感情,因為她無牽無掛,出門在外念著想回去,不外乎是貪戀安穩輕鬆的日子。
隋玉往草場上看一眼,她突兀地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想不想成親?”
小喜愣住了。
隋玉繼續吃油茶,沒了下文,像是隨口一問,讓人琢磨不出她的目的。
“是咱們自家的人嗎?”小喜試探著問。
“也可以是宋家的仆從。”隋玉說,她透露口風:“這趟去長安把馬匹轉手賣了,之後我估計會在家歇兩三年,也或許更久,你們這些姑娘若是有意中人,對方若是也有意向,趁著這兩年,你們可嫁可娶。若是無意也無妨,不嫁人不生子也沒事,你們隻要在我家幹活,不論是老了還是殘了,我都能給你們一碗飯一間房……”
“像老瞎那樣?”小喜明白了。
隋玉點頭。
“甘大喜歡柳芽兒,柳芽兒也喜歡甘大。”小喜突然透露,“青山喜歡小春紅,但小春紅不喜歡青山。”
隋玉早看出苗頭了,她又舀一勺水倒碗裏,低聲問:“你喜歡誰?張順?”
小喜想否認,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她紅著臉垂著眼說:“他好像不喜歡我,我也不怎麽喜歡他。”
隋玉嘖嘖兩聲,說:“你們心思還不少,以你們向往自由身的那股勁,我還以為你們不會願意嫁人娶妻。”
小喜臉上發燙,畢竟她天真愚蠢的時候有過嫁給深山牧民的打算,現在又喜歡上一個同樣為奴仆的男人,的確很打臉。
“最初聽您說我們可以攢錢贖買奴籍,那時候就那一個念想,我們見識又不多,犯蠢太正常了。”小喜挑了挑灶裏的火星,依舊垂著眼,她自省道:“後來進關又出關,出關又進關,見的人多了,種地的、打漁的、劃船的、放牧的,雖是自由身,但也各有各的不自由,多少比我們辛苦的人,吃的穿的住的還沒有我們跟著您過的好,更別提賺錢了。主子,說實話,您別不信,你這時候壓根不用擔心我們逃跑,你就是現在放我們走,我們八成還會自己找回去。”
“我相信。”隋玉放下碗,說:“隻有傻子才會跑,跟著我有肉吃有錢賺,有機會認字,還萬事不用操心。”
小喜點頭,“現在二黑肯定悔死了。”
隋玉笑笑。
“因為主家心善,所以我們才不懼怕為奴為仆,也就有了花花心思,想成家,想生子。”小喜忍著羞意抬起頭,她抱著膝蓋,祈求道:“主子,您幫我問問張順的心意行不行?”
隋玉拒絕了,“你們私下自己試探,我不管這事。”
小喜怏怏“噢”一聲。
“水燒開了?”青山和阿牛各端盆羊肉過來。
“燒開了。”小喜匆匆別過頭。
羊肉倒進鍋裏,有小喜看著火,隋玉去草場上看馬。
連著三日在龜茲城內打轉,四個商隊先後賣出二十一匹大宛馬,張順和小春紅等四個人用四匹馬換回五箱銀器,酒壺、碗筷、托盤共三十二套,以及羊毛毯七十張、狐裘三個、虎皮一張、虎骨酒一壇、葡萄藤五株。
這次以馬換物的交易,隋玉從頭到尾沒摻和,換回來的東西她非常滿意,對這四人的表現也極為滿意。
“虎皮和狐裘以及虎骨酒是安息商人帶來的,他們想要我們大漢的絲綢,尤大當家又想要我們的馬,我們就用一匹馬跟尤大當家換五匹緞花錦,再用緞花錦跟安息商人換東西。”小春紅興奮地交代。
“尤大當家不去大宛?他怎麽還買我們的馬?”隋玉問。
“他跟那匹馬臀上帶褐斑的公馬看對眼了,我聽尤二當家吆喝了一聲,好像是大當家的屁股上有個形狀相似的胎記。”李武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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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的人俱是大笑,隋玉心道難怪,“這屬實是有緣分,難怪非要給買回去。”
一波交易完成,商隊離開龜茲前往尉犁。
龜茲國和尉犁國之間隔著荒漠,五月的天,暑熱已盛,路上無片葉陰涼,人和馬行走在其中格外受折磨,人中暑了倒沒事,就怕不會說話的牲畜病了。為了盡快走完這段路,商隊日夜兼程,僅僅用了兩天兩夜就到了尉犁。
尉犁是個小國,騎馬從東到西跑一趟,半天都用不上,前有從樓蘭過來的三個小商隊,後有隋玉這個近五百頭駱駝的大商隊,這麽多人擠了進來,當地的人忙得團團轉,有能耐沒能耐的人都抓住這個機會賺商隊的錢。
挑水賣水的,挑飯賣飯的,挑草賣草的,還有賣鞋賣衣賣羊賣豬的,老老少少往商隊麵前轉一圈,手裏都拿著東西。春大娘也在其中,她做飯好吃,每天晚上她會泡兩盆黍米,天亮了做黍米涼糕,黍米涼糕澆上蜜水再撒上葡萄幹,來往的商隊都愛吃這一口。
“奶,從西邊過來的一個商隊有好些女人,她們肯定愛吃甜的,我們先挑桶去那個商隊。”
“行,你慢點走,別摔了。”春大娘拄著棗木拐杖追不上。
“娘,嬸嬸,有個小子來賣黍米涼糕,你們吃不吃?”綠芽兒喊。
“你把人領來,想吃就買。”宋嫻正在給馬看身體,有匹馬不知道是熱著了還是吃錯了東西,一早就在拉稀。
隋玉在一旁看著,忽然聽到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她扭過頭在人群中掃過,目光掠過站在綠芽兒旁邊的老婦人時,她頓住了。
“應該是喝了不幹淨的水,可能是灌的河水裏麵有蟲卵或是什麽,前兩天在荒漠裏行走,蟲死了汙了水,馬喝了髒水鬧肚子。”獸醫推測,“這兩天給它喂晾涼的開水,或是喂些米湯,米湯裏加些鹽,再一個,把這匹馬跟其他的馬隔開喂養。”
守著一旁的仆從點頭。
“不是什麽大問題……”宋嫻轉身,這才發現背後沒人了。
隋玉走到賣涼糕的老婦人身邊蹲下,春大娘抬頭,嘴裏還說著:“我們在尉犁住好多年了……你……”
“春大娘?是你嗎?”隋玉出聲。
“你、你……玉丫頭?”春大娘險些忘了這個名字。
“嬸嬸,你們認識?”綠芽兒疑惑。
隋玉點頭,說:“我們把涼糕都買下,你帶這小子去結賬。”
春大娘仔細看隋玉幾眼,說:“要不是你出聲,我都認不出你了,好些年了。”
“換個地說話?”隋玉伸手攙扶她,看見老人手裏的拐杖,她放慢腳步,問:“大娘,你身子可好啊?”
春大娘用拐杖點了幾下,說:“沒什麽毛病,就是老了,手腳不靈光。”
“我前年還路過尉犁,從這裏走個來回,可惜沒遇見你。”隋玉說。
春大娘沒接話,遇見沒遇見都一樣。
“你的日子過得還好吧?你一個女人怎麽在外跑商?你男人呢?我聽佟花兒說他用戰功給你脫奴籍了,照這麽來說,你們感情應該不差啊。”
“是,感情還不錯,他在家照顧孩子,家裏還有個客舍,他在軍中也有職務,事事離不了他。”
春大娘拍拍她的手,笑著說:“如今看來,我們這些人就屬你的日子過得最順當,我沒說錯,好人有好報。”
隋玉扶著人在租的民居裏坐下,話談到這兒,她好奇地打探一下其他人的境況。
“……從戈壁灘出來之後,我們先去的樓蘭國,給牧民放了兩年的羊。後來聽說尉犁國在招攬人開荒種地,我們一家就過來了。”春大娘說,“之後跟其他人就沒聯係了。”
“佟花兒呢?還在樓蘭?”隋玉問。
春大娘也不清楚,“我們離開的時候,她跟她男人在樓蘭,這都好些年了,我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對了,玉丫頭,你有你堂哥的消息嗎?”
隋玉搖頭,“你們走後,我們兩口子追了過來,在戈壁灘外看見他跟兩個和尚走了,之後再沒遇見過。大娘,當時在戈壁灘發生了什麽事?你們離開後又發生了什麽?我以為你們會在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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