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隋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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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跟趙西平前後腳進廚院,待走到光亮處,火光照亮了二人的麵容,隋良見他姐緊繃的臉上有笑意,他大鬆一口氣,還好沒有因為他的事讓兩口子吵架。
他走過去,問:“姐,姐夫,你們要吃什麽?今晚有煮胡豆、胡豆炒肉片、酸蘿卜炒肉、各端一碗出來?”
“行,你吃了嗎?”隋玉問。
“還沒,我等你們一起吃。”
“那就一起吃,小崽呢?”趙西平捧水洗臉,清涼的水洗去臉上的汗,這才舒服許多。
“我在這兒。”小崽從飯堂走出來,他小快步靠近,說:“我在聽今天新來的伯伯講話,他們說今年大河的水流急,一個羊皮筏子翻了,連人帶貨都沒救上來。”
洗臉的、喝水的、進屋端菜的三人聽到這話都頓住了,趙西平看向隋玉,隋玉安靜片刻,沒有反複無常地再悔口,她跟隋良說:“等你們路過大河的時候,河水已過汛期,那時候河水水麵下降,流速也沒夏天的流速快。”
“好,我曉得了。”隋良說。
隋玉想起帶回來的虎骨酒,說:“走的時候,我給你帶兩小罐虎骨酒,過大河的時候你找人問一下誰是老栓的兒子,把虎骨酒交給他,讓他尋可靠的船家帶你們過河,再承諾他,要是虎骨酒有效,以後出關會為他們再尋摸。”
隋良再次點頭。
“娘,你在說什麽?我舅舅要去哪兒?”小崽有些心慌。
“不告訴你,你今晚和明晚陪我睡覺,後天一早我就跟你說。”隋良不願意讓外甥提前傷心。
小崽猶豫,隋良也不立馬要答複,他進灶房去端菜。
“娘?”小崽試圖從其他人身上找答案。
隋玉不跟他說,“你問你舅舅,他要是不願意跟你說,我就不能告訴你。”
小崽望向他爹,趙西平直接走了。
今晚月色亮堂,一家人端著菜和飯去隔壁院子裏吃,隋玉本來還嫌這個小院擠,打算推了重蓋,但計劃不如變化,這個念頭還沒說出口,隋良先要離開了,等他走了,這個院落平時隻住三個人,空落落的,也不必費事了。
在飯桌上,小崽一直跟隋良磨嘴皮子,但隋良打定主意不告訴他,他隻能屈服在好奇心下,睡覺的時候抱著他的小枕頭去找他舅舅。
還沒來得及歸還給宋嫻的駱駝又派上用場了,不過思及她家的母駱駝或許都配上種了,明年春末就要生崽子,不適合再走遠路,隋玉進城找宋嫻,又從她那裏租四十頭騸過的駱駝。
回來後,隋玉找來小春紅等女仆,打聽她們看病的結果,詢問有沒有人不想走這一趟,結果她們都選擇跟著商隊去長安,這批馬不止是隋玉的,其中的二成利是她們的,誰都不放心交給旁人盯著。
見她們這個架勢,隋玉越發心安。
當晚,隋玉叫來隋良,她把畫著路線的羊皮、記錄著各個地方商鋪、農家、小販的竹簡、以及記載著一些商隊性情的木片都交給他。
“你頭一次跟商隊出遠門,記住一點,多看多聽少說,商隊裏的人都是有經驗的,你拿不準的地方不要拿主意。想家睡不著的時候,你就看看這些東西打發時間,若是有什麽新奇的事和人也記下來,若是得用,以後會演變成我們的人脈。”隋玉交代,“如果想讓過路的商隊給你捎帶東西,多說好聽的話,有交情就攀交情,沒交情,你就許諾他們在客舍住宿不要房錢。還有一點,就是捎帶的東西不能過多過重,一個輕便的箱子或是一個包袱剛剛好,免得給旁的商隊帶來負擔。”
隋良默默聽著,一一記下。
隋玉想了想,沒什麽囑咐的事了,她拉住弟弟的手,說:“去吧,等你回來給小崽炫耀,我們家就他一個人沒出過敦煌城。”
“他小的時候去過玉門關。”隋良糾正。
“噢,那就是隻有他沒離開過西北。”隋玉改口,“良哥兒,外麵的山山水水挺壯闊,十裏不同俗,三裏不同音,你出去了好好看看,這對每個人都有好處。以後小崽長大了,我也讓他跟著商隊出門。”
臨出門了,她不想說什麽泄氣的話,免得隋良更猶豫不決。
“好。”隋良應下。
“舅舅?你人呢?”小崽在喊了。
“來了來了。”隋良往出走,說:“姐,我過去睡覺了。”
“好,早點睡。”
小崽覷著眼站床上看他,問:“舅舅,我們什麽時候去軍屯賣蠶?”
隋良支吾,推托說:“問你娘。”
“為什麽問我娘?”
“我有事。”
“噢。”小崽坐下,又問:“等柿子熟了,你還帶我射鳥嗎?”
“噓,別說話,我想睡覺了。”隋良不回答,他按下外甥,說:“快睡覺,再說話,你爹來揍人了。”
“我爹才不揍我……”
“我害怕他揍我。”
說話聲慢慢低了下去,小院安靜下來,夜風中隻聞蟲鳴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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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隋良拎出藏在床底的大包袱,他興高采烈地說:“小崽,舅舅要去長安逛皇城了,你留在客舍守著生意吧,等我回來,我給你講皇帝老爺長什麽樣兒。”
小崽頂著一張睡意朦朧的臉回不過神,他心慌慌的,見他娘進來,他大聲說:“娘,我舅舅要跑。”
“他跟商隊去長安,明年就回來了,等你長大了,你也要離家的。”隋玉溫言安撫。
“我才不要長大。”說著話,滾燙的淚珠子洶湧而出,小崽匍匐在床上,他頭埋在枕頭上,哭哭唧唧地喊:“我舅舅也沒長大,嗚嗚嗚——”
隋良也跟著掉眼淚,他瞪著屋頂,要把眼淚憋回去。
“吃飯去。”趙西平過來了,他接過隋良手上的包袱,問:“狼皮褥子和羊皮襖帶了嗎?還有羊毛襖褲和狼皮帽子,牛皮靴子、蘆花鞋子都帶了?”
“我姐說天冷的時候已經在長安了,她讓我拿錢買新的。”
“還是帶兩身,帶著備用。”趙西平去開箱,把冬天蓋的狼皮褥子以及隋良的冬衣冬鞋都拿出來,說:“你去吃飯,這些東西我給張順拿去。”
隋良看外甥一眼,正巧逮到他露出一隻眼偷瞄,他衝他扮鬼臉,一溜煙跑了。
小崽又氣得嚎兩嗓子,還是隋玉哄他要去給舅舅送行,他這才肯穿衣起床。
吃過飯,宋嫻帶著仆從過來了,順帶還把裝文書和戶籍的木箱捎了過來,“來,二掌櫃,這個東西你可保管好了。”
“昨晚給你的東西你都帶上了吧?”隋玉問。
隋良點頭,昨夜他睡不著,半夜醒來,他找出木匣子把羊皮、竹簡和木片都裝起來塞進包袱裏了。
“那就走吧,別耽誤了。”趙西平開口。
仆從們騎著駱駝趕馬離開,其他人隨後跟著。趙西平瞟見花歲春也緊趕慢趕地從北邊客舍裏衝出來,趕著他買的五匹馬和馱行李的駱駝追了過來。
“玉掌櫃,我幫你盯著商隊的動靜,你幫我照撫家眷可好?”花歲春靠近說話。
“再好不過了。”隋玉答應,“勞煩了。”
“客氣。”
商隊進城,靠近東城門的時候,趙西平遇見曲校尉,看他的穿著,這是又打算去城北找烏騅交流感情。
“你們這是?”曲校尉麵露複雜之色。
“幾家商隊要去長安賣馬,我小舅子心野了,想趁著年輕出去闖蕩,他也要帶著商隊去長安長番見識,這不,我們都來送他。”趙西平把賣馬的主意推到隋良頭上,唯有這樣才不得罪人。
曲校尉之前不知道隋玉打算明年再入長安的念頭,隻想著她才回來,至少也要留一個月,而眼下出現變故,他隻歎商人性子太急,再惋惜他跟烏騅實在是沒有緣分。
“行,你忙去吧,今天給你休半天假,不用去校場練兵了。”曲校尉離開。
趙西平高聲道謝,他忙去追走遠的商隊。
商隊正在出城,隋良手忙腳亂地遞交文書和戶籍,一一核對過,他又心細地一一清點,確定沒有掉落和遺漏的,這才規整好裝進木箱裏。
“要交出城的錢嗎?”隋良問。
“不用,進城的時候交錢了。”張順候在一旁解答。
“快走快走,別擋著道。”守城官趕人。
隋良踮腳回頭,瞅了一圈,看見他姐牽著小崽站在城牆下招手,小崽垮著臉,憋著哭意,兩眼淚汪汪的,還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走了,等我回來。”隋良不敢再看,他抱著木箱快步跑出城門。
人影一消失,小崽憋不住了,他扶著城牆嚎啕大哭,“我想我舅舅……”
城外,隋良也在眾目睽睽下抽泣,他抹著眼淚,腳步不停,對投過來的視線毫不在意,傷心得不可自抑。
宋嫻要笑死了,這麽大的小子了,都能娶妻生子了,還因為離家哭得涕泗橫流。
“要不你回去算了,你家的商隊我給你盯著。”她說。
隋良搖頭,他大喘一口氣,解釋說:“小崽從出生後就沒離開過我,我外甥是我帶大的,我走了,他肯定要哭。”
“你還是先管管你自己吧,他有爹娘哄著。”宋嫻掏出手帕遞給他,感慨說:“你還真是個好舅舅,你姐離家的時候都沒你哭的慘。”
一條手帕擦濕了,隋良才止住哭意,他回頭看一眼,敦煌城的城牆已經變得模糊了。
城內,趙西平抱著小崽往回走,隋玉牽著兩匹駱駝跟在後麵,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哄著哭得哇哇叫的小孩,路上的人紛紛錯眼看著。
一直到出了城,小崽才不哭了。
但他蔫巴了五天,慢慢習慣了隋良不在家的日子,這才有些精神。
“小崽,去不去軍屯賣蠶?”隋玉給蠶換完桑葉了,沒辦法,兒子傷心得萬事不管,她隻能接過喂蠶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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