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種棉花

字數:5193   加入書籤

A+A-


    “玉掌櫃,走了啊。”扛著一袋烙餅的客商揮了下手。
    “今年回來還是明年回來?”隋玉問。
    “大概是明年夏天回來。”
    “那明年見,一路順遂。”
    “借你吉言。”
    剔掉駝毛的駝鈴又叮叮當當響了起來,駱駝背負鮮亮的綢緞,馱著晃蕩的水缸,掛著散發麵香的麻袋和大捆糧草踢踏著步子離開客舍。
    隋玉等風吹散翻滾的黃煙,這才扛著鐵鍬往地裏去。
    “阿水,客舍的事你跟花妞盯著,有拿不準的地方,你去地裏尋我,我就在河西邊那兩畝地裏。”隋玉交代。
    “好嘞。”阿水輕快應下。
    長得肥胖的貓官也跟著喵一聲。
    隋玉回頭看一眼,餘光掠過茶舍,她又補充一句:“阿水,讓大壯把茶舍的門打開散味,之後留個人守著,別讓雞群跑進去了。”
    “娘,你去哪兒?你等等我。”小崽聽到聲大聲喊。
    隋玉沒看見他,循著聲判斷,這小子八成是在遛他的金麥穗。
    “我下地幹活,你忙你的,忙完了再去找我。”她高聲喊一句,快步走了。
    地裏的積雪融化,日照不強,唯有風大,濕潤的地麵吹出了一層硬痂,硬痂下麵,土壤還是濕潤的。駱駝蹄子踩碎了風幹的土層,濕潤的泥土翻了出來,隋玉一路走過去,聞了一路的腐土味,那是腐了一冬的草葉和草莖的味道。
    跨過河,風裏的味道又變了,二黑和丁全在地裏翻土,混著糞肥的泥土翻了起來,味道不是很好聞。隋玉在地頭站了站,她拄著鐵鍬下地,一鍬挖下去,有了肥力的土壤多了油亮之色。她持鍬撥開結塊的土,撿根軟塌塌的豆杆扒了扒,滿意地看見一條小蚯蚓。
    貧瘠的土壤不僅養不活莊稼,還遭蚯蚓的嫌棄,有蚯蚓的地方,土壤才算肥沃。
    隋玉丟掉豆杆,她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靠近河流的地邊拿鍬鏟土。
    丁全在不遠處看見了,他大步走來,說:“主子,要做什麽你吩咐我們,地裏的活兒累人,你這樣鏟下去,隻消半天,你手上就要磨出滿手的水泡。”
    隋玉這才想起來,她帶纏手用的布條了。
    “沒事,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們忙你們的去。”隋玉掏出布條纏手。
    丁全看了一陣,糾正她鏟地的姿勢和握鍬的長短,這才離開繼續去翻地。
    二月剛過半,天氣還冷,尤其是夜裏,睡覺蓋兩床蘆花褥子,上麵還要搭層狼皮褥子,這時候把地挖開,藏在土壤裏的蟲卵能凍死。
    一柱香的功夫過去,隋玉身上有了熱意,她直起腰歇了歇,抬著脖子看看飛過的大雁,又彎下身子,踩著鐵鍬繼續鏟土。
    貓官溜達著過來了,隋玉丟下鐵鍬坐過去擼擼貓,她解開衣襟,呼哧呼哧喘著氣。
    “還是你舒坦,萬事不愁,吃得油光水滑,連耗子都不逮了吧?”隋玉抱著胖貓放腿上,聽它呼嚕呼嚕出氣,她突然想到貓官算是一隻老貓了。
    “我想想,阿水出生的時候,你應該就來我們家了,那時候你已經是個成年貓,一歲還是兩歲?算下來你比阿水還大,難怪今年不見你溜進城去拐帶母貓。”
    貓官喵一聲,它晃了晃尾巴。
    隋玉脫下小襖疊起來放地上,她把貓官放上去,說:“你睡覺,我還要幹活。”
    脫下笨重的蘆花襖子,隋玉輕鬆多了,她拿起鍬又來勁了,一彎腰,腳一踩,手一抬,再一拋,一鍬土撂出去了,她覺得自己的動作完美極了。
    等小崽牽著金麥穗找來,隋玉已經鏟出二尺長一尺寬的平地,她也熱出一身毛毛汗,渾身鬆快極了。
    人還是要幹活才有精神啊。
    “娘,你要種麥子嗎?”小崽走過去,說:“我來鏟,你去歇著。”
    隋玉沒推辭,還真把鐵鍬遞他手裏了。
    “今天上午學堂不開課?”她問。
    “老夫子犯了咳疾,他讓阿水姑姑給我們布置課業,不過阿水姑姑上午有事忙,她讓我們下午再去學堂。”
    “老夫子犯了咳疾?嚴重嗎?他可去看大夫了?等你爹回來,讓他再進城一趟去請個大夫過來。”
    正說著,河東邊的路上響起蹄聲,是顧大郎帶著大夫過來了,後麵還跟著趙西平。
    .
    趙西平先回去一趟,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又過來,他從隋玉手裏接過鐵鍬,看了看,循著她鏟土的深淺繼續幹活。
    “陳老的身體如何?”隋玉問。
    “你去穿上襖子,他就是晌午坐在牆根下曬太陽曬熱了,脫了羊皮襖又受寒才犯了咳疾。沒大礙,大夫在他手上紮了幾針,囑咐他多走一走動一動,幾副苦湯子下肚就能好大半。”
    隋玉“噢”一聲,她趕走酣睡的貓官,抖了抖泥渣和草屑又穿上。
    “我們貓官十三四歲了,是隻老貓了。”隋玉說,“看它這身形,還真看不出老態。”
    “老了,加上今年,它有三年沒往城裏跑了。”趙西平麻利地鏟土,這對隋玉和小崽來說是個苦力活,在他手裏,鐵鍬揮得像個趕羊鞭。
    “你鏟這個做什麽?”他問。
    “下種,育棉花苗。”
    “什麽?”
    “我讓從關外買來的五個男奴在河下遊挖淤泥,打算用淤泥做塊地,淤泥曬個幾天,點坑丟棉花種。”隋玉解釋。
    趙西平沒聽懂,他又思索一遍她說的話,還是沒理出頭緒。
    “現在種莊稼還是有點早,我們種麥種豆都是在三月底,就是天暖的早,也是在三月中旬。”他提醒。
    “我曉得,不過我有辦法。”
    趙西平偏頭看她幾眼,見她已經打定了主意,隻能勸道:“那你留些種子,別一下子都糟蹋幹淨了,這次種死了,過一個多月還能再試……”
    隋玉不等他說完,揚起巴掌就要打他的狗嘴,“你給我呸幾聲,說的什麽晦氣話。”
    趙西平背過身躲開巴掌,仍堅持自己的種地經驗:“你要不別插手了,我來給你種。”
    “我要是放心交給你種,我早跟著商隊去長安了。”隋玉哼道,“老實幹活,少嘰嘰歪歪的。”
    她還哼,趙西平還想哼呢,這人真是個不聽勸的,不撞南牆不回頭。
    兩塊地挖好也到晌午了,一家三口扛著鐵鍬抱著貓,領著小馬過河往回走。
    頭一茬的棉花種子不算多,六擔淤泥就夠了,奴仆挑淤泥的時候,隋玉寸步不離地跟著,十二桶淤泥倒在地裏,她親手用蓋房刮泥的泥板把帶著腥味的淤泥推平。
    “泥巴厚度在一指長,刮泥的時候,遇到草莖、石塊、草籽都挑出去扔了。”隋玉交代。
    泥坯做好,曬個五六天,隋玉每天都要來巡查,一天要去地裏轉悠六七趟。等到泥巴不軟塌不糊手了,她喊上趙西平,二人用麻繩將泥坯切割成無數個小方塊。
    棉種已經拿出來在溫暖的倉房裏放了三天,在這之前,隋玉把五顆種子摁進泥巴裏,每天灑些水,這時候把種子挖出來跟其他的棉種對比是有差別的。
    確定這些棉種還有活性,隋玉親手提著棉種去點種,這個事她不讓其他人插手,她翻找著上輩子的記憶,用指腹摁出泥坑,再把棉種丟進去。
    趙西平每逢下值就緊趕慢趕往家跑,不讓插手,他就在一旁盯著。
    “這個種莊稼的法子你跟誰學的?隋文安告訴你的?”他好奇。
    隋玉含糊一聲,指使道:“你回去一趟,把篩米的篩子拿來,給我篩兩桶細土。”
    “噢,行。”
    土篩出來,隋玉指點他往點了種子的泥坯上撒土,他忙起來了,就無暇再問什麽。
    頭次試種,隋玉沒多種,一共種下八百五十顆棉種,趕在趙西平去當值前,她拿來藤條和白油布,白油布有兩種,一種是帛布刷的桐油,一種是麻布刷的桐油,都是她買來桐油自己做的布。
    藤條插在泥坯左右,隋玉跟趙西平扯開油布攤上去,油布的長度和寬度都有富餘的。
    “用土茬子壓在油布上,壓嚴實點,免得被風卷走了。”隋玉交代。
    趙西平照做。
    油布擋雨擋風不擋寒,蓋了油布隋玉還不放心,擔心夜裏太冷再把棉種凍死了,日落後溫度降下來,她又讓二黑挑兩捆幹草送到地裏,她把幹草鋪在油布上。
    之後的日子,隋玉醒來就盯著天邊,太陽出來了,風裏有溫度了,她就張羅著去扒幹草。太陽落了,溫度降下來了,她又忙活著把幹草再蓋上去。
    如此七天,在一個晌午,隋玉揭開油布通風時,她在泥坯上看見微微冒頭的棉芽。
    “我種出來了!”她一躍而起,歡呼大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