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棉被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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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夫子——”小崽著急忙慌跑回來,他推開客舍的門,大聲喊:“夫子,你在不在?棉花地裏來了個官,他問東問西的,我說不過他,他朝客舍這邊來了,你快出來迎敵。”
陳老:“……迎什麽敵,你閉上你的嘴巴,別嚷嚷了。”
小崽大步過去扶著他,說:“我娘說你可厲害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舌戰群儒,老夫子,你可要為我們守住棉花啊。”
陳老:……這娘倆是如出一轍的狗德行,用人的時候可著勁灌迷魂湯。
一老一小走出客舍,無人接待的農官看見人大步走來。
“伯伯,我爹娘不在家,你又嫌我年幼不願意聽我說話,我請來我的夫子招待你。”小崽大聲說,“我夫子在來敦煌之前在長安大司馬的府上做事,不是個尋常的老頭子,你可別小瞧他。”
陳老幹咳一聲,垂眼說:“玩泥巴去吧,別來打擾我們。”
“要水嗎?”小崽一邊問,一邊去推開門,說:“伯伯,你請進。”
陳老比個手勢,身形幹瘦的農官邁步進去。
小崽仰頭看向老夫子,悄悄問:“我要去找我爹回來嗎?”
“他跟你一樣沒用,回來也隻會拖後腿。”陳老擺手,“不要進來打擾。”
趙小崽不跟老頭一般見識,他哼了哼,門關上了,他去廚院一趟,之後就坐在客舍外守著。
一隻橘色大貓出現在牆頭,嘴裏叼著隻大耗子,一人一貓對上眼俱是一怔。
“咪——”小崽喚一聲。
大貓像是沒聽見,它跳下牆頭,大搖大擺走了。
新逮回來的野貓不怕人但也不親近人,五隻野貓遊離在人群生活的角落,除了逮耗子,它們還去北邊的荒野地逮田鼠捕麻雀,不怎麽吃人給的食糧,自然也不肯搭理人。
貓走到無人的角落逗弄還活著的耗子,等它玩夠了才一口咬死大口吃掉,小崽遠遠望著,貓吃飽了趴在牆根睡著了,他才移回目光又看向緊閉的木門。
不知過了多久,門內響起腳步聲,緊跟著,木門拉開了,小崽迅速起身,眼巴巴看著大門打開。
“陳老,您留步,我先走了。”農官麵上掛著笑。
小崽探頭,說:“夫子,學生代您送客。”
“可。”
小崽把農官送過棉花地,確定他不會再回來,他趕忙轉身往回跑。
陳老早料到他會再找來,不等他問,先一步說:“跟你爹說不用擔心,他沒惡意,我已經把你娘的意思傳達過去了,等你娘回來,他會再過來。”
小崽大鬆一口氣,氣還沒喘勻,他又馬不停蹄去舀一碗剛熬好的綠豆水和一碟酥黃豆給老夫子送去。
陳老看了眼還在冒煙的綠豆水,問:“什麽時候熬的?”
“農官進來的時候,我讓殷婆煮的。”
一家子人精,陳老揮了揮手,說:“忙去吧,我這兒不需要你伺候。”
“得嘞。”小崽高高興興走了。
晚上趙西平回來,從小崽口中得知陳老勸退農官的事,他想了想,讓翠嫂宰兩隻母雞給陳老燉一碗雞內髒送過去,陳老不怎麽愛吃雞肉,但極愛雞內髒。至於他就不再過去打擾了,他尊敬有學問的人,但老頭子不喜歡對他太過尊重的人,明裏暗裏說他無趣古板不善變通。像隋玉對他持挑剔的態度,不捧著他,老頭子反而有交談的興趣。
九月初四的中午,隋玉和隋良一前一後進城,二人餓極了,進城先去城內的油茶鋪子買兩碗油茶填肚子,落座就聽到有人在談城北的棉花。
“玉掌櫃?”一個幹瘦的男人走到長桌對麵,問:“是玉掌櫃吧?我姓王,是當地的農監。”
隋玉了悟,她看了看碗裏的油茶,說:“等我一會兒,待會兒我們去我的客舍聊。”
“沒事,我在城門口等你五日了,不缺這一會兒,你慢用。”王農監走出油茶鋪子,站外麵等著。
隋玉和隋良三兩口吃完油茶,付了錢,二人走出去。
王農監牽的有毛驢,為了照顧毛驢慢悠悠的步子,隋玉和隋良牽著駱駝和馬走路。
走出城再往北,走過麥地和黍米地,遠遠就能看見棉花地了。
早上還沒出太陽的時候,仆婦們就來摘過一遭棉花,經過半天的日曬,地裏隻有零星的棉桃又裂開口子,雪白的絮子在枝葉間很是顯眼。
農監目光熾熱地看著,問:“這東西真的還能織布?”
“可以,棉線已經搓出來了,過些日子就可以織布,織機我也買了。”隋玉回答,“等我把棉布織出來,棉被做出來,你就準備上書給朝廷,再把棉種和棉布棉被獻給朝廷。”
“能不能在十天之內做出兩床棉被和兩尺棉布?我打算趕在下雪前帶著棉被棉布以及棉種親自進京。”農監擔心棉被運送的過程會出岔子,打算親自走一趟,“我在長安有師友,可以直接把棉布棉被和棉種送到大司農的案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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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想了想,九月中旬離開敦煌,冬天路難行,進京可能要到臘月了,路上若是再耽誤一下,明年開年了可能才把棉種的消息送到皇上眼前。有洪池嶺上的雪山擋著,朝廷來使抵達敦煌時最早是在三月中旬,那時她的棉種都種下了。
“好。”她一口答應,“路上天冷,我給農監準備一身棉衣。”
農監道聲謝,說:“你這裏要是缺人手,你盡管開口,缺人缺物我去給你尋。”
隋玉笑了,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我這裏織布的人手少,棉線搓出來了,你拿走讓城內的織布坊張羅,關於染色和織法,織布坊更擅長。”
農監一口應下。
說著話,三人到了客舍,客舍前的空地上曬著今早摘回來的棉花,大壯坐在樹下守著。
兩隻大黑狗睡懵了,人走近,它們才醒過來,腿還睡麻了,起身迎接主人的時候一瘸一拐,嚇得隋良以為誰把它們打瘸了。
仆婦們在第二進客舍的倉房裏絞棉線,五台織機都用上了,走進客舍就聽到織機的咯吱咯吱聲。
隋玉敲了下門,她進去說:“怎麽在倉房絞線?倉房光線不好,傷眼睛。”
“倉房涼快。”仆婦說,“您剛回來啊?”
“對,絞多少線了?”
“都在隔壁倉房放著,鑰匙在大人手上。”
隋玉又出去,走前交代:“我讓人把茶舍的門打開,你們把織機搬進茶舍,絞棉籽絞棉線的時候在茶舍裏弄,光線暗了就點油盞。”
趙西平聽到聲已經出來了,他看見農監,又看隋玉從第二進客舍出來,他進屋拿上鑰匙去開門。
“有一百斤漢代斤兩)棉線了,應該是能織一匹布了。”他說。
門打開,隋玉和農監一起進去,棉線纏成一個軲轆一個軲轆放在架子上,她拿下一卷線找到線頭扯開。於她來說,這種棉線有些粗,但對農監來說很是驚豔,比蠶絲粗,比麻繩細,還不易斷,而且手感摸上去柔軟不紮手。
“好。”他激動道。
“這些你拿走。”隋玉說,“要是織毀了,責任在你。”
農監沒生懼,他用麻袋裝走一百斤棉線,牽著毛驢馱走了。
“吃飯了嗎?”趙西平問。
隋玉搖頭,“在油茶鋪子被他逮到了,匆忙喝了碗油茶就回來了。”
“有個商隊明天要走,翠嫂在忙著蒸包子,你去吃點,晚上讓人宰兩隻雞燉罐湯。”趙西平說,“農官之前跟陳老見過麵,說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你去問陳老。”
隋玉搖頭,“既然已經有結果了,過程我就不好奇了。”
“姐,剛出鍋的酸菜雞蛋包子,快來吃。”隋良已經吃上了。
隋玉吃飽喝足洗個澡洗個頭,換洗幹淨,她倒床就睡,一覺睡到天黑。
養足精神,隔天一早,隋玉又忙開了,她請來木匠,讓木匠用打磨光滑的木板做個六尺寬七尺長的木框,再比照著尺度鑽孔,鑽出來的孔隙裏塞上光滑的木條,這個最後成型時宛如是四根木耙嵌在一起。
做這個東西不複雜,但工序麻煩,尤其是她要求的精細,木框做成兩天過去了。
這期間,五個仆婦又絞出十斤的棉線,隋玉拿來棉線開始繞著木框上插著的木栓做棉線網。
上輩子她上初中的時候,她奶的身體快不行了,老人家死前惦記著給她準備八床新棉被做嫁妝。初二的那個暑假,她跟著老太太背著棉花去趕集彈棉花,也就那一次,她大概了解到棉被是怎麽做成的。
棉線繞成經綸網,先是橫著排列再豎著排列,最後斜著再繞,棉線都用了一斤,織成的布拿去篩土都不會掉灰。
絞去棉籽的棉花稱十二斤鋪在網床上,隋玉拿來找木匠做成的大弓,讓二黑扛著彈棉花。
“牛皮弦粘上棉花,你用這個木錘刮皮弦,對,就是這樣,把棉花坨彈成絨子。”隋玉滿意了。
旁觀了多天的仆婦們用另一個木框開始織棉網,棉網織成,二黑也把棉花彈好了。
隋玉拿上棉線在蓬鬆的棉花上繼續繞線纏經綸網,之後用光滑的木餅把棉花壓了又壓,從木框上倒扣下來時,一床十三斤六兩的棉被做成了。
另一床棉被做成是十四斤整。
因為是要獻給貴人的棉被,隋玉用緞花錦做被麵,交給農監的時候,她囑咐說用棉布或是麻布做被麵,蓋在身上最舒服。
農監拿出織成的一匹鵝黃色棉布,說:“你再用這個裁做一個被麵,獻上去的時候可以做對比。”
隋玉依言照做,待送走農監,她著手為自家人做棉被和棉衣,辛苦了一年,該輪到她享受了。
“玉掌櫃,你的棉被賣不賣?你開價,多少錢我們都買。”早就留意到這個動靜的客商們找上門。
“不賣棉被賣我二百斤棉花也行。”另有客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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