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凜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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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不能賣給你們,我手裏剩下的棉花不多了。”隋玉很是惋惜,棉花的產量比她預計的少很多,從棉桃初綻到目前來說,兩個月的時間,兩畝棉花隻收了三百四十餘斤漢代斤兩)的棉花。地裏頭一茬種下的棉花已經到了尾期,杆子上掛的棉桃所剩無幾,後兩茬種下的棉花倒是還能收獲半個月,但株數太少,摘一次還裝不滿一籃子,棉花曬幹了還不足十斤。
    隋玉估算一下,這兩畝棉花的產量頂多在四百斤,再絞去棉籽,棉花絨子估計隻有二百斤,畝產隻有一百斤。如果做成十斤一床的棉被,一畝棉花頂多隻能做八床,其中棉線都要占用二斤棉。
    “剩下的棉花隻夠我們自家人做幾床被子和幾身棉襖,沒有多餘的拿出來賣。”隋玉說,“不過明年棉花會擴大種植,大概能種四五十畝,明年你們再來,到時候能把棉被賣給你們。”
    “二畝地的棉花隻能做幾床褥子和棉襖?產量挺低的啊。”種過地的客商說。
    “還搓了六十斤棉線,不是全拿來做棉被和棉襖了。”隋玉解釋,“不過一畝地出產的棉花,做十斤一床的被子大概能做八床,做成棉襖棉褲或是棉袍,大人的棉襖用二斤棉就夠了,棉褲二斤重,一身頂多四斤,大概能做二十五身。”
    “二斤重的棉襖能在下雪天穿?出不了被窩吧?”有人不信,“我的蘆花襖子有五斤重,下雪天走出門,風一吹就涼透了,穿個一冬就不保暖了,壓得死薄死薄的。”
    隋玉莞爾一笑,說:“等下雪了,我拿件棉襖給你們試穿一下,暖不暖和你們穿上就知道了。”
    “那我們就等著了。”
    “哎,玉掌櫃,一畝地能產一百來斤棉花,你打算賣什麽價?”通過之前的言語,已經有客商估摸出棉花的畝產,他不禁打聽棉價。
    其他客商紛紛豎耳聽著。
    隋玉稍稍沉思,她選擇把球踢回去,說:“我不清楚,你們覺得呢?明年夏天我的商隊從關外回來了,我讓他們先帶十來床被褥去長安試試水。”
    “夏天就能出棉?”最近剛進關的商隊不清楚情況,他們坐直了打聽:“具體是幾月份能摘棉花?玉掌櫃你給個具體的月份,我看我明年能不能趕過來。若是趕不過來,我留三五個人在這兒給你幫忙。對了,棉種賣嗎?”
    一句話點燃了在座各位沸騰的心,他們目光火熱地盯著隋玉,掰不開她的嘴,他們恨不能摁著她的頭讓她點頭。
    “不賣,屆時朝廷會有安排。”隋玉給他們潑一盆涼水,也算是一個告誡,她的棉種在朝堂上過明路了,暗暗動心思的人安分點,可別想著去地裏偷摘棉花,出現在敦煌外的任何一株棉都能讓一大家子鋃鐺入獄。
    茶舍裏的氣氛萎靡下來。
    “六月底就有棉桃吐絮了,如果朝廷沒安排,大概七月下旬就能做棉衣棉被販賣。”隋玉給出準確的時間,“諸位若是有意,明年七月趕來敦煌買棉衣棉被。”
    開春商隊離開敦煌,不管是進關還是出關,都無法在七月趕回來,在座的客商一致決定明年離開敦煌時安排三五個腦子靈光的族人留下等消息。
    “玉掌櫃,往後我們要托你多多關照了。”生意上的事有了眉目,客商們了卻一件心事,有了心思琢磨其他,有棉花在手,隋玉一家要大富大貴啊。
    隋玉臉上是克製不住的笑,她努力壓下嘴角,聲音裏的高興勁卻是掩不掉的。
    “好說好說,是相互關照,我們共同發財。”
    “吃飯了。”趙西平出現在門口,他指了指天,說:“太陽升到頭頂了,都不餓啊?”
    “餓什麽?想到明年要發大財,玉掌櫃都高興飽了。”站在外圍的客商調侃,他帶頭往外走,說:“吃飯吃飯,財要發,飯也要吃。”
    “趙千戶,你這是娶了個金蟾回來啊,好好供著。”
    “是啊是啊,趙千戶有福氣。”
    趙西平應下這些打趣的話,順著說:“一直供著,比供我祖宗都誠心。”
    隋玉笑瞪他一眼,跟著往外走。
    “玉掌櫃,你在哪兒得的棉種?”尤大當家靠近小聲問,“大宛?”
    “從一個和尚手裏得來的,他從身毒國回來,途徑大宛。”隋玉沒隱瞞。
    “身毒國?哪個方位?”尤大當家壓根沒聽說過這個國家。
    “我也不清楚。”隋玉搖頭,“你去關外可能會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噢,好,多謝你告知。”
    “客氣。”
    走到門口,尤大當家跟趙西平打個招呼,大步跟上去廚院吃飯的客商,他跟人打聽誰知道身毒國在哪兒。
    “我聽說過,好似不少和尚是從這個國家過來傳佛的,據說過去一趟要走三五年。”一個曾跟和尚打過交道的客商開口,“莫非玉掌櫃的棉種是從身毒國得來的?”
    “她說是從一個從身毒國過來的和尚手裏得來的。”
    “難怪,我在關外走了近二十年,就連安息帝國也去過,沒見過棉花這個東西。”滿麵風霜的老客商開口,他想了想,說:“一來一回最少也要六七年,六七年後,我們大漢的國土上估計已經種滿了棉花,你們也別琢磨著再去身毒國,不值當。”
    .
    趙西平跟在後麵看隋玉一眼,她逮到他的視線,問:“看你祖宗做什麽?”
    “淨胡說八道。”他不想理她。
    隋玉無聲學他說話,誇張的表情讓她看起來怪模怪樣,格外欠揍。
    趙西平繃不住笑了,他抬手拍拍她的頭。
    隋良走出來看到這一幕翻個白眼,他沒好氣地說:“吃不吃飯了?菜都要涼了。”
    沒人理他,隋玉和趙西平默契地忽略他,擦身而過時,隋良手癢拍他姐夫一巴掌,趕在趙西平轉身揍人前,他得意地跑了。
    “你有本事別進來吃飯。”趙西平發現這小子動不動喜歡刺他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服他,故意挑釁。
    隋良站在門外,他想了想大步跟進去,說:“姐夫,三思而後行啊,你還指望我去接你老爹老娘來敦煌呢。”
    這倒也是,趙西平放他一馬。
    “你什麽時候離開敦煌?”他問。
    “過兩日就走吧,我約了幾個鏢師,他們願意陪我跑一趟。”隋良坐下吃飯。
    “出錢雇他們嗎?”隋玉問。
    “不是,不給錢,我隻負責他們的吃喝住,我們是交情好。”隋良挑眉,得意地問:“怎麽樣?我人緣好吧?”
    隋玉點頭,“跟我一樣。”
    趙西平嗤笑一聲,這姐弟倆……
    “你別顧著笑,千戶所的房子你記得讓人打掃幹淨。”隋玉交代,“木床檢修一下,屋頂瓦片該補的補,該修的修,請個泥瓦匠過去,好幾年沒住人了,房子壞得快。”
    趙西平點頭應好。
    “我隻給爹娘各準備一身棉衣,再有棉被一床,兄嫂他們都沒有啊。”隋玉先跟他交代好,“這事你處理好,別讓人跑我麵前討要。”
    “好。”趙西平再次應下。
    這種事隋良不插言,小崽看了看,他埋頭大口幹飯。
    三天後,隋良收拾一大筐幹糧和鹵肉鹵雞,拿上隋玉先給他做好的一身棉襖棉褲,他帶走十頭駱駝,跟著五個鏢師一起離開敦煌城。
    臨近十月,麥子黃了,黃豆的豆莢也鼓了起來,到了秋收時節,但家裏人手不夠用,趙西平隻得再雇二十個幫工幫忙收莊稼。
    從關外來的仆婦骨架大,力氣也大,她們學會彈棉花後,沉重的大弓落到她們手裏,二黑騰出手,又投身到莊稼地裏。
    秋收持續了大半個月,糧食都入倉,秋意越發濃重了,一早一晚已經有了寒意。
    隋玉拿出一家三口的薄襖,這是用棉花填充的,一件薄襖隻用一斤棉,六個雞蛋的重量罷了,但視覺上很蓬鬆,穿上身又軟又暖。
    小崽穿上薄襖立馬出門炫耀一圈,客商們見到了,一個個伸手拽住他,又是捏襖的厚度,又是伸進襖裏摸暖不暖和。
    “走走走,往河邊走,河邊風大……棉襖不透風,這孩子裏麵就穿了件單衣,身上暖得像火爐。”
    “我娘還給我做了件厚襖,紅色的,用的緞花錦,可好看了。”小崽眉飛色舞地炫耀。
    “五百錢,賣給我。”尤大當家逗他。
    小崽猶豫了一瞬,拒絕了。
    “五百錢一件襖你還不賣?你想要什麽價?”有客商問,“你娘跟你說一件襖值多少錢?”
    小崽狡黠一笑,他掙脫拽著他的人,說:“別想從我嘴裏打探消息,我是小,不是傻。”
    回去後他就把話告訴隋玉,隋玉想了想,說:“再有人問你,你就答應,地裏剩下的棉桃還能收三五斤棉花,我還能再做一身厚襖。”
    棉花地裏的棉花隻剩最後一茬了,棉花葉已經掉完了,剩下的棉桃在這個時節很難再開綻。隋玉又等了十天,在十月底,西北邊來的寒風到來時,她安排仆從把棉株拔回來,棉桃都摘下來,棉柴堆進茶舍的角落,下雪後烤火的時候燒。
    趕在大雪落下前,隋良帶著趙家一家老小過來了,趙西平親自送他們去千戶所的房子裏,一路上把侄子侄女可以留在敦煌識文斷字的事以及家裏種棉花的事都交代了,他事先跟家裏人囑咐好,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讓父母兄嫂心裏有個底。
    “能給的,能幫扶的,我跟隋玉沒有二話,不能給的,你們不用張嘴討要,要了也不會給,要是鬧出不開心的事,大郎他們來我們這兒跟夫子念書識字的事作罷。”趙西平看向兩個兄長,說:“大哥二哥,你們別嫌我三兩句話就摻一句威脅,我跟隋玉都沒心思在家裏搞什麽玩心眼子的勾當,我們要是相處得愉快,以後常來往,要是相處得不痛快,往後我隻接爹娘過來住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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