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棉花賣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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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嬸嬸——”
    隋玉看過去,是綠芽兒和從祖騎著高頭大馬過來了。
    “嬸嬸,快一年沒見了,你想不想我?”綠芽兒俏皮地問。
    “想,你昨天才回來,今天就來學堂認字?不歇歇?”隋玉問。
    “認字是坐在學堂裏,又不是下地幹活,跟在路上奔波相比,一點也不累。”綠芽兒跳下馬背,她站在路邊看開滿白花和粉花的棉花地,問:“今年種了好多棉花,有多少畝?去年的棉花賣什麽價?織的布是什麽樣子的?做成冬衣暖不暖和?”
    “去年收的棉花不多,沒賣錢,都用在自家人身上了。今年種了四十七畝棉花,再有一個月,棉桃吐絮,到時候我送你一身棉衣。”隋玉踩著木板過河,說:“我去地裏轉轉,你倆去學堂吧。你們吃早飯了嗎?灶房裏還有飯,昨晚翠嫂吊了一釜雞湯,今早用雞湯煮了一鍋豆腐餡扁食,鮮香又不膩。”
    宋從祖聽得口齒生津,他甩了甩韁繩,說:“我再去吃一碗,翠嫂和殷婆她們做飯比我家的廚娘做飯好吃。”
    “我也去。”綠芽兒上馬,說:“嬸嬸,我過去了。”
    “好。對了,你娘身體可還好?她在家呢?有空嗎?待會兒我去找她說說話。”
    綠芽兒麵色一暗,昨天晌午的一番談話之後,她娘的情緒就低落得厲害……不,應該說是去年帶商隊離開敦煌之前,她爹娘吵過一架後,她娘的情緒就有點不對勁,像是強撐著一口氣,經常不得歡顏,眉目間鬱鬱和掙紮之意時有出現。回程路過樓蘭的時候,她娘從關內過來的客商口中得知她哥改邪歸正了,過後又抹殺了三個背主的賊奴,像是憋在心口的鬱氣終於吐了出來,綠芽兒能感覺到,在那之後,她娘塌下的脊梁骨又挺直了。然而回來後,先後主動和被迫接受了跟丈夫、兒子的割席,她感覺她娘身上散開的鬱氣又回來了。
    綠芽兒能感知到宋嫻的情緒,卻無法分憂,她在她娘麵前如一個羽翼未豐的小雞仔,除了能嘎咕嘎咕叫出幾分熱鬧,說些關懷的話,暖下人心,真正深層的毛病她觸摸不到,好比傷口化膿,她能做的隻是擦去膿水,沒本事上手挖掉腐肉。
    “是,她在家。”綠芽兒有些遲疑,她看一眼快要跑到客舍的哥哥,攥著一腔勁,說:“我娘在家休息,她近來幾天沒事做,嬸嬸你有空就去找她說話。”
    綠芽兒相信隋玉的為人,心想她就是知道了她家的矛盾也不會取笑。再一個,她也沒說什麽,她隻是把人引過去,願不願意傾訴要看她娘的意願。
    兩人隔得不算近,隋玉沒發覺綠芽兒的臉色不對,她掰下一枝棉條,說:“好,我忙完了就去看她。”
    綠芽兒騎馬走了,快到客舍的時候看見阿水從廚院出來,她大喊一聲:“阿水,我回來了。”
    “知道你回來了,我們家的商隊跟你們是一起進城的。”阿水迎過去,說:“你又瘦了。”
    “你好平淡啊。”綠芽兒不滿,“這麽久沒看見我,不應該熱情點?”
    對阿水來說,這大半年的日子如往常是一樣的,少了個好夥伴,她的日子沒什麽變化,見到綠芽兒回來高興是高興,但沒什麽感慨。
    而於綠芽來說,她離開敦煌好多個日日夜夜了,離家的日子,她隔三差五就要念一次故鄉的親友和同窗。她踏上歸程的時候就開始激動,一回來就迫不及待來見熟人故友,抱著高漲飽滿的情緒,然而想象中的畫麵沒有見到,她像是被戳漏的豬尿泡。
    “呀!這是誰回來了?”楊二郎騎著駱駝趕上來,他繞著綠芽兒兜一圈,說:“我在城裏看見騎馬的人像是你,喊了一聲,一錯眼你就跑沒影了。你怎麽蔫巴得像坨醃菜?是不是學過的字都忘光了?你來得巧,今天夫子正要講解你抄寫的那卷律法,昨天他還說你寫的字像是狗舔的,一團墨痕,沒有個字的樣子。”
    “你寫的字才像狗舔的。”綠芽兒翻個白眼,她看向阿水,見她微微搖頭,就知道楊二郎又在瞎扯。她扯著馬韁繩,昂首挑釁道:“你日日來學堂念書,我才學了多久,拿寫字羞辱我算什麽本事?有本事來跟我比馬術,你一個小子不會還比不過我這個姑娘吧?”
    楊二郎噎住,他家沒養馬,就是騎駱駝也隻是來學堂才牽出來,哪裏比得上這個常年住在駱駝背上的姑娘。
    “不敢比了吧?”綠芽兒大笑。
    “王。”楊二郎吐出個字,綠芽兒立馬止住笑,她跳下馬背,興奮地問:“後來你們又那啥了嗎?我走之後又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事?”阿水好奇。
    “沒你的事,小孩別插嘴。”楊二郎擺手,他一手牽馬一手牽駱駝,帶著綠芽兒往學堂走。
    阿水撇撇嘴,她還懶得聽呢。
    “阿水,你們早上吃的什麽飯?還有剩的嗎?”楊三郎姍姍來遲,他後麵還跟著七個騎駱駝和騾子的同窗,半路聽到顧大郎喊,他在路邊等了會兒,就沒跟一路狂奔的楊二郎同行。
    “吃的雞湯煮扁食,沒了,你們來晚了,綠芽兒他哥先來收底了。”阿水說,“別惦記著吃的,快到時辰了,我們去學堂。”
    六月,天已經熱了,陳老把授課的時間提前一個時辰,一堂課上完,屋外才有暑意。
    隋玉擦擦頭上的汗,她從地裏上來,在河邊洗洗手洗洗臉,回去拿個包袱,牽頭駱駝進城去宋家。
    她到的時候,宋嫻正在整理帶回來的貨物,候在一旁的管事在匯報這一年的駱駝生意。
    “忙啊?”隋玉打發領路的仆婦。
    .
    宋嫻也讓管事下去,她走出去,領著隋玉往主院走,說:“這時候最忙的是你,地裏的莊稼長得如何?”
    “長勢不錯。不過我倒是不忙,我雇了十個女幫工掐芽條,又有二十三個客商幫我挑水澆水,棉花地裏的事不用我怎麽費心。”隋玉坐下,她把包袱遞過去,說:“我去年做的月事帶,給你留了五十個。”
    宋嫻收下,去年離開敦煌的時候,隋玉讓小春紅給她帶了五十個墊了棉花的月事帶,這東西比裝草木灰和蘆花的月事帶好用。蘆花浸濕了就不能再用,棉花浸濕了洗幹淨再曬幹,抖一抖扯一扯又蓬鬆起來,還能吸水吸血。
    “這是個好東西。”宋嫻指棉花。
    “是啊,棉花織成的布、做成的棉被已經獻給皇上了,上個月,朝廷派來的官已經到了,現在成天像個老農一樣鑽在棉花地裏拔草掐芽。”隋玉笑著說。
    “等棉桃吐絮,朝廷的封賞也要下來了吧?”宋嫻問,“姐姐先給你道賀一聲。”
    隋玉已經過了那陣興奮勁,聞言隻是一笑,說:“這事先不提,到時候再說吧。我過來是想跟你說,你們離開敦煌之後,你兒子就沒再回來過。你知道了?也是,家裏的管事應該跟你說了。他是跟他爹有矛盾了?沒大事吧?我問他他也不說。”
    宋嫻點頭,“是離心了,不過不是大事。”
    隋玉見她也不想說,就不問了。
    “哎?”隋玉坐直身子,她探頭去看,不是她眼花,宋嫻有白頭發了。
    宋嫻伸手摸了下頭發,疲憊地苦笑一聲,問:“白頭發露出來了?”
    “你該歇歇了。”隋玉說。
    “四十一歲了,老了,有白頭發也正常。”話雖這樣說,但宋嫻覺得長白發跟走商無關,也不覺得這個年紀就老了,隻是憂思太過,她明白自己不開懷的根源,隻能等自己想開。
    “你肚子還沒動靜?”
    “沒有,今年不打算要,很可能要去長安一趟。”隋玉說。
    “正好,既然你要去長安,我讓綠芽兒帶商隊跟你走一趟,我在家歇一年。”宋嫻渾身一鬆。
    隋玉點頭,“行,你歇歇,我感覺你很累。如果在家裏住得不開心,你可以搬去我那裏,或者是選個自己喜歡的地方住一年,反正有綠芽兒和從祖給你頂著,你離開了家裏的生意也不會出什麽亂子。”
    宋嫻聽進去了,她垂眼若有所思。
    “你賺那麽多錢不就是想讓自己和子女過上好日子的,先讓自己快活點,想吃什麽就買,買不到就花錢讓人琢磨,你隻要肯出錢,天上飛的,水裏遊的,什麽都能送上你的餐桌。關內關外你也走好幾趟了,喜歡哪個地方的水,愛哪個地方的山,你帶上奴仆搬過去住個一年半載的,想孩子了就托過路的商隊捎個信,讓孩子們去看你。”隋玉勸慰。
    宋嫻點頭,“謝謝你玉妹妹。”
    謝她不多問不探究,猜出她家事不和不明著說,變著法勸說。
    隋玉擺手,“謝我做什麽,我藏著我的小心思,讓你先去探路,到時候我的客舍蓋過去,可不是又有熟人幫襯了。”
    宋嫻不信這個說辭,她轉而問:“你蓋在張掖的客舍如何了?”
    “不好也不壞,算是走上正軌了,有生意,能賺錢,就是回本慢,不過我不急。”
    “有人去找麻煩嗎?”宋嫻問。
    隋玉搖頭,她剛要炫耀隋良的鬼機靈,話沒出口又想到宋嫻還惦記著撮合良哥兒和綠芽兒,她咽下到嘴的話,什麽都沒說。
    宋嫻哼笑一聲。
    隋玉垂眼不搭理,她撚了撚手指,掐了棉芽,她指腹和指甲上的綠色汁液怎麽洗都洗不掉。
    宋嫻往外看一眼,說:“快晌午了,午飯在我這兒吃?”
    “行。”隋玉點頭。
    吃午飯的時候沒看見黃安成,隋玉離開時在前院碰到他往外走,她這才意識到,宋嫻和黃安成分開過了,若是中間的門封死,這夫妻倆算得上是分府而居。
    黃安成頷首跟隋玉打個招呼,繼而大搖大擺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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