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培養小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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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霜落滿庭院,瑩白的月光探進門縫,比火光映繞的內室還亮三分。
落地沾灰的帛布抖了抖搭在床柱上,趙西平光著膀子靠在床頭喘粗氣,一隻帶著厚繭子的大手掌著圓潤的肩頭無意識摩挲。
“渴了。”隋玉從顫栗中回過神。
趙西平撿起扔在地上的褲子穿上,他開門出去,屋外的月色迫不及待地隨風淌進來。
屋外月色太好,隋玉取下搭在床柱上的紅帛布圍在身上,她穿鞋下地,慢步走進微涼的夜風裏。
隋良和小崽早已睡熟,院子裏靜悄悄的,屋後的流水和草叢裏的蟲鳴應和著,襯得夜色格外安寧。
趙西平端水過來,走到門口定住了,齊腰的黑長發跟細滑的紅長裙在風中交纏在一起,鮮明的顏色對比,刺激著欲火剛消退的眼球。
隋玉衝他露出個明媚的笑,小聲問:“外麵有人嗎?”
“沒有。”
隋玉往外走,說:“今晚夜色好,睡不著,去河邊走走。”
趙西平沒依她,他走進來關上門,並落上門栓,幾個大步靠近她,一個彎腰單臂抱起她。
隋玉壓著聲笑,任由係在腋下的帛布結散開,穠麗的紅淌在男人手臂上,再逶迤到地上,隨著急促的步子搖曳。
一碗水灑了半碗,又隻有一小半進了肚子,剩下的和汗水一同烙上灰青色的床單。
雞鳴一聲入睡,雞鳴三聲時,趙西平聽到隔壁的房門開了。
“好涼快啊。”小崽“哇”一聲。
隋良打個哈欠,又伸個懶腰,他推著外甥往外走,說:“走走走,別打擾你爹娘睡覺。”
“我爹也快醒了,天要亮了。”
離天亮還早,但不少人已經起床了,牲畜圈的駱駝放出來了,李木頭揮著鞭趕著它們去河下遊飲水。
隋良跟小崽去牽馬,老牛叔站在圈外看李武和甘二他們在牲畜圈鏟駱駝糞,年邁的貓官趴在他腳邊呼呼大睡。
以前貓官黏著阿水,去年入冬後,它突然愛黏著老牛叔,一個老人一隻老貓做伴,坐在牆根曬太陽一曬就是大半天。
隋良過去摸摸貓官的頭,它眼睛都沒睜,“喵”了一聲算作打招呼。
小崽牽出兩匹馬,他拿上豬毛刷,說:“舅舅,走了。”
“跟你貓哥打個招呼。”
“貓哥早上好,你昨晚睡得香不香?”
老牛叔笑了,難怪差了上十歲的舅甥倆能玩到一起,一個敢胡說,一個就敢胡應。
隋良和小崽牽著馬去河邊給它們刷毛,紅日和金麥穗被伺候舒坦了,在天邊泛起金光時,它們馱著二位主子在荒野地上疾馳,從西跑到東,再沿著城牆根跑到東城門,繞進城裏去接上阿寧和金花,這才慢吞吞往城北去。
“是我三舅。”阿寧看見迎麵騎駱駝的人,他高聲喊:“三舅,你又去當值啊?”
趙西平“嗯”一聲,離得近了,他多看了幾眼金花,這個小丫頭跟他不熟,還有些怕他,看見他就抿著嘴不吭聲。
“爹,你今天要去哪兒?”小崽問。
“巡看棉花地,免得有人去鬧事。”
“鬧什麽事?”阿寧疑惑。
“棉花種下了,有人可能會去偷。”
“爹,我也想去,我跟你一起去。不行,我待會兒還要跟老夫子學習,爹,我下午跟你去,我在屋裏沒什麽事做。”小崽說。
“你不做你的桑葉生意了?”
隋良垂眼思索,他開口說:“桑葉生意有我管著,姐夫,讓小崽跟你一起去吧。”
“也行。”趙西平點頭,“不跟你們說了,我下地了。”
目送趙西平騎著駱駝走遠,阿寧嘀咕說:“我三舅今天真精神,腰板挺得真直溜。”
“有嗎?”小崽沒發覺,“我爹好像沒有不精神的時候吧?”
“走走走,快回去吃飯,我餓了。”隋良“駕”一聲,他抱著金花騎著棗紅馬先一步跑了。
隋玉剛醒,她開門出來恰逢兩匹馬載著人回來,她神采奕奕地打招呼:“阿寧,你跟金花吃早飯了嗎?你爹娘最近在忙什麽?”
“我爹娘在忙著給金花草澆水,最近天熱了,地裏幹得快,隔個七八天就要澆一道水。”阿寧回答。
“那倒是辛苦。”隋玉過去抱下金花,說:“快跟你哥哥去吃飯,吃過飯來找舅娘玩,不能去學堂鬧哥哥們。”
“娘——”小崽不甘心受忽視,他跳下馬,說:“娘,我跟我爹說了,下午跟他去地裏巡看棉花。”
隋玉眼睛一亮,“我也有這個想法,隻是還沒來得及說,我們母子連心,想到一起去了。”
“真的?”小崽高興。
“嗯,你爹初升官,不服眾,沒幫手也沒人給他打下手,你是他兒子,你去給他幫忙。”隋玉牽著他往廚院走,說:“你去幫我盯著,別讓外人欺負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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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快進去吃飯,待會兒你們的同窗要來了。”隋玉把人送進門,她又去河邊洗臉。
河對岸的空地上矗立著一個半腿高的墳包,墳前埋著一塊石碑,隋玉起身時瞟了一眼,離開時抬手打個招呼:“早啊,我去吃飯了。”
城內,胡監察去官府當值時,他喊來安哥兒,說:“快晌午那會兒,你牽頭毛驢去找我,把營妓的戶籍給你姨爹送過去。”
安哥兒點頭,“我姨爹晌午會回家吃飯?”
“嗯,你去他麵前轉一圈,看他用不用得上你,我手上沒什麽事能安排你做的。”
安哥兒應好,他送胡監察出門。
人走了,他回府去跟大太太請安,哪怕他已經回到生母膝下,又有了靠山,他也沒有荒廢十多年來營造的孝子形象,一如既往地待嫡母如親母。
“你爹找你做什麽?”大太太問。
“他讓我跑腿去給趙中郎將送些東西。”
大太太沉默,胡監察之前跟她說過這個事,不許她阻攔,她也不敢阻攔,畢竟一家子的命都捏在隋玉夫婦二人手上。她隻能恨,恨文姨娘還活著,但她恨也隻能暗暗詛咒她,卻不敢下手。不僅如此,她還得指望她們母子倆跟隋玉打好關係,這樣趙西平才不會狀告胡監察私改奴契偽造新戶籍的事。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往年她看不上的人,現在還要求著過了。
“嗯,你去吧。”她冷漠地說,“你姨娘就別過去了,免得有人懷疑她們的關係。”
安哥兒應是。
“妹妹,過來,我們該回去了。”阿寧從學堂出來,他衝跟在舅娘身後的金花大聲喊。
“舅娘,哥哥在喊我,我回去了。”金花顛著短腿往回走。
“你晌午留下吃飯,等晚上我再送你回去。”隋玉說。
金花擺手,“我要回去抓蟲喂雞。”
她娘交代了,不能天天賴在舅娘家白吃白喝。
“那你明天再來噢。”隋玉囑咐,“我就不送你過去了,你走慢點。”
“好。”
隋玉見阿寧過來接金花了,她不再盯著,彎腰撿起木尺子,她繼續去下一個地方比量,同時在木板上標下尺寸、描出布局。
阿寧和金花搭顧大郎和顧二郎的駱駝回城,半途遇到一個拽毛驢的小子,毛驢掙著繩子要下地啃麥苗,他拽著繩子不肯讓它下去,一人一驢橫在路中間僵持著。
安哥兒看見來人,他如遇救星,忙求助道:“二位兄長,麻煩你們幫我趕下驢子,它強勁犯了,不聽使喚。”
“你要去長歸客舍?”顧大郎跳下駱駝問。
“是,我是胡監察的兒子,過來給趙中郎將送東西。”
顧大郎“噢”一聲,“我爹是顧千戶,我們兩家就隔了三條街的距離,怎麽沒見過你?”
“我不怎麽出門。”驢子終於肯走了,安哥兒感激道謝,他歉意道:“讓我先過去,免得你們走了,這頭強驢又要下地。”
阿寧驅著駱駝往路邊走,他囑咐說:“不能打驢子,你是不是打它了?毛驢是個賤骨頭,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顧二郎從兜裏掏一把粗鹽,說:“過來接著,它再不聽話就讓它舔口鹽。你是不是頭一次用驢子?以後不管是牽馬還是牽驢,身上都要備捆草料或是一把鹽,有吃的它們才肯聽話。”
安哥兒感激接過,“多謝兄長囑咐,我叫胡安歲,敢問哥哥們叫什麽?”
“喚我顧二哥就好了,幫你趕驢子的是我哥。”
“我叫阿寧,你認識小崽嗎?我是他弟弟。”
“見過見過。”胡安歲覺得好笑,看來小崽這個哥哥做得確實是好,這個叫阿寧的小子介紹自己是小崽的弟弟,而非趙中郎將的外甥。
毛驢舔口鹽,它乖順地跟著小主子走了。
顧家二郎看毛驢沒再強著不走,他們也騎著駱駝往回走。
安哥兒到客舍的時候,隋玉在陪小崽摘桑葉,他跟隋良今年要攢蠶繭賣給錦繡織布坊,孵出來的蠶比往年都要多。
“主子,來客了。”花妞喊一聲。
“夫人安好。”安哥兒牽著毛驢走到河邊,他笑眯眯地說:“還沒恭喜夫人得到朝廷封賞,人逢喜事精神好,夫人看著比前年冬天還年輕些。”
“你這孩子……”隋玉笑了,“丁全過來,把毛驢背上的箱子卸下來,先放在倉房裏。走,你跟我進屋。”
安哥兒去河邊洗洗手,他衝小崽一笑,“還記得我吧?”
“記得。”小崽點頭,“哥,你養蠶嗎?我送你十條蠶?”
安哥兒探頭往箱子裏看一眼,密密麻麻的小蠶,他渾身起雞皮疙瘩,忙拒絕了。
“我去找你娘說說話,你要進去嗎?”他問。
小崽搖搖頭,這人說話沒意思,他不願意聽。
胡安歲便自己進去了,一進門就喊姨母,沒了外人,他就不喊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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