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捐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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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在西北邊關的人粗獷,行事頗有些彪悍,在飲食上不講究精細化,向來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故而隋玉在準備飯菜上難度小了許多,燉骨炒肉時是連骨帶肉,蒸肉煎魚也是大碗大盤往上端。
    賓客多,從長安帶回來的兩口大鐵鍋派上了用場,油爆兔丁、爆炒嫩羊肉、蒜苗紅燒肉……一鍋炒出來能包攬二十三席菜。
    一道道葷菜端上桌,又一個個空盤撤下來,葡萄酒喝空了一罐又一罐,誘人的香氣在茶舍裏發酵,兩隻大黑狗守在門外饞得淌口水。
    隋玉作陪女客,趙西平作陪男客,隋良和小崽則是負責照顧兩桌小孩,一家四口各司其職。精神高昂地忙活兩個時辰,待酒足飯飽,客人離席歸家了,他們四個才卸下臉上的笑,如打蔫的癟棗一樣坐在樹下不吭聲了。
    連忙了好幾天,不僅是主子累,奴仆也個個磨薄了鞋底,但主子能在客人離開後坐在陰涼地歇勁,奴仆們還要打著轉收拾殘羹冷炙。
    兩隻大黑狗裹著一身的肉香鼓著大肚子搖著尾巴走過來,狗眼還不時盯著挑泔水去喂豬的仆婦,剩菜剩飯在喂過狗之後,剩餘的全是豬的食糧。
    “主子,我看你在席上沒吃多少菜,一心琢磨著照顧旁人去了,你沒吃飽吧?陶釜裏還有雞湯,我讓夢嬤用雞湯給你煮碗熱湯餅?”小春紅過來問。
    隋玉擺手,“罷了,席上聞肉香都聞飽了,不吃了。你讓其他人先別忙了,歇歇,做晚飯之前收拾幹淨就行了,反正客舍裏也沒客人,不必太講究。”
    小春紅應好,不過她一偏頭看見路的盡頭出現一群人,她納悶道:“這是哪兒的人?是下地幹活的還是來咱們這兒的?”
    隋玉跟趙西平看過去,不像是下地幹活的人。
    宋嫻擦著手走過來,她也探頭往路上瞅,問:“誰啊?你家又來客了?”
    “在看什麽?”黃安成走過來,他跟宋嫻隔著三步遠的距離,他收回視線說:“你們這兒沒什麽忙的了,我這就回去了。”
    “晚上還在我這兒吃飯,你跟從祖都留下,小米一家也在,晌午人太多,沒招待好你們,我們晚上再聚一桌。”趙西平起身。
    黃安成擺手,外人都走了,到了晚上一開席,酒水一下肚,保不準他大哥大嫂又要老調重彈,勸他給宋嫻服軟,再勸宋嫻和兩個孩子回家住。
    “招待好了,我吃好了也喝好了,現在酒勁上頭,我得回去歇歇,免得耽誤明天當值。”說罷,黃安成背著手走了。
    “三哥三嫂,我爹喝多了,我帶他回去了。”黃連正牽著馱他老子的駱駝過來。
    “就歇在客舍唄,你們晚上還在這兒。”隋玉開口留客。
    “不了,你們今天累得不輕,晚上就別張羅了,耳根子清淨清淨,早點睡覺。”趙小米牽著金花跟來,後麵還跟著她婆母和滿臉不情願的阿寧。
    “阿寧留下,晚上睡我這兒,不讓你們來接。”隋玉看出阿寧不樂意回去。
    阿寧瞥他娘一眼,見她不吱聲,他氣鼓鼓地走了。
    “什麽脾氣。”趙小米斥一句,“三嫂,我們走了。”
    “孩子願意留這兒跟他哥哥玩,你非要攆他回去做什麽?”隋玉撿個小土塊擲她,“走吧走吧,我不留你了,我家的飯紮嘴。”
    趙小米笑了,她邊走邊說:“你隻要願意留,我家這兩個能在你這兒長住不回。”
    “我就樂意這樣,我多個小兒子和小閨女。”隋玉衝金花擺手,“小閨女,明兒跟著哥哥還過來噢。”
    金花高興地點頭。
    “我喜歡我舅娘。”她跟她娘說。
    “嗯,不喜歡才是傻,我也喜歡你舅娘。”趙小米嘀咕,轉頭,她黑下臉跟婆母不滿地說:“你看看我爹,一把年紀了還這個德行,我哥嫂的喜事,他喝得爛醉,正經的客人都沒喝醉,就他喝得走不直道,掉不掉麵子?”
    黃母臉上訕訕,“我又沒跟他坐一起,你回去了罵你男人,他該看好他爹的。”
    “四五十歲的人了,又不是四五歲的小孩,管不住嘴饞,還要人盯著嘴。”趙小米越發不高興。
    “爺爺羞羞臉。”金花不明所以地插話。
    黃母看眼孫女,說:“我回去罵他個老不死的,拿鞋底子呼他的嘴。”
    趙小米翻個白眼,“以後我兄嫂家再有正經事,你們別跟我過來了,想吃什麽想喝什麽,我們跟老二一家給你們買。”
    迎麵走來一群女人,趙小米擺正了臉色,免得讓人看笑話。
    “大娘,小阿嫂,跟你們打聽一下,中郎將家的客人都走了嗎?”為首的人問。
    趙小米猜到這群人的身份,她點頭說:“都走了,你們有什麽事過去找他吧。”
    趙西平也以為是棉花地裏出了什麽事,他喊丁全牽一頭駱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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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我要去嗎?”小崽問,“我去牽我的馬。”
    趙西平想了想,說:“你曉得官府在哪兒,待會你帶丁全去官府找馬農監,讓他去地裏尋我……”
    “大人,夫人,客人們都走了?”五六十個女人加快步子過來了,她們高高興興地說:“我們聽聞你們家今天有喜事,特意過來祝賀,沒什麽好東西相送,隻能空手上門。想著酒席過後還有好多雜事要收拾,我們過來幫忙。”
    趙西平擺了擺手,示意丁全再把駱駝牽走。
    隋玉承她們一片情,她們想祝賀的心是真的,一腔感激也隻能通過這個法子表達。
    “正好,家裏的奴仆都累癱了,裏裏外外的雜事還沒人收拾,你們跟我來吧。”隋玉領著人往茶舍去,漆桌上的碗碟收走了,桌子還沒來得及擦,地毯上掉落的骨頭、潑灑的油漬都還在。
    “廚房在哪裏?我拎桶水過來擦桌子。”虞芙擼起袖子問。
    “跟我來。”小喜高聲說,“廚院裏還堆著幾盆碗碟和筷子,分一半的人過來吧。”
    二三十個人跟小喜走了,其他人走到河邊脫鞋把腳洗幹淨,又穿著草鞋過來,進門時脫下草鞋,赤著腳踩上地毯。
    宋嫻在一旁看著,心想真講究,之前過來吃飯的大老粗都是穿鞋進去的。
    “水來了。”虞芙提桶過來,說:“夫人,剩下的事交給我們,您回屋歇著吧,我看您好像有些困。”
    隋玉摁了摁眉心,說:“今天起早了,是有些發困。”
    “主子,你去歇著。”小喜抓一把澡豆過來,說:“剩下的事交給我,我在這兒看著,等打掃幹淨了,我讓張順再把漆桌、屏風和酒壺酒盞給宋當家送回去。”
    “不急,晚兩天也沒事。”宋嫻說。
    隋玉擺手,她脫鞋穿著足襪走進去,隨便尋個人問:“你們身上的毛病如何了?艾草湯熏洗有用嗎?”
    被問話的女人麵上一紅,神色間有些難堪,她小聲說:“好多了,我們這些人都是毛病輕一些的,來的時候換洗過,不會癢,就是癢了也不去抓。夫人你別擔心,不會傳染的。”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艾草湯熏洗有效,我再給你們買一些送過去。”隋玉說,“再一個,也是想問問,這段時間家裏可還太平?有沒有不要臉的人上門尋事?”
    女人忙道歉,她臉上更紅,紅得要滴血,她慌亂地說:“艾草湯熏洗有用,不過夫人你別再給我們花錢了,我們有七八百人,合一起買藥要不少錢。敦煌也有艾草,我們可以自己尋摸,再不濟,我們還能打草或是撿柴賣錢,攢夠錢我們自己去醫館抓藥。”
    “對,夫人不欠我們的,你於我們有恩,反倒是我們欠你不少,不能再用你的錢,小心會有人貪心不足。”另一個婦人插話。
    隋玉抬眼,一不小心看到有人夾著腿,跪在地上用腳後跟蹭腿心,她挪開視線,說:“過兩天我帶人去你們住的地方轉一轉,到時候問問,願意賒賬的,我借你們點錢,等棉花豐收了,可以還錢也能用棉花抵債。得了這鬼毛病,你們也挺難受,癢了撓一下,被人看見了還要指著鼻子罵。”
    有人聽到這話掉眼淚。
    隋玉“唉”一聲,起身走了。
    離了茶舍,宋嫻問:“說了什麽?我怎麽還看見有人抹眼淚?”
    隋玉沒瞞她,一五一十交代了。
    宋嫻聞言,說:“這事交給我,你把你家女仆借我使使,我出錢,她們出力去醫館買草藥,買個三四千斤,算是我捐送給這些苦命人的。”
    “那我就替她們先謝過宋當家了。”隋玉笑了。
    宋嫻拍她一下,“你故意的?”
    隋玉笑嗬嗬的,“拉你一起做個好事。”
    “行吧,你把她們的住址給我謄一份,這事我交給綠芽兒負責。”宋嫻說。
    隋玉無有不應。
    “對了,跟你說個事,你家的鳳凰肉我不惦記了。”宋嫻終於找到機會說這個事,“我家丫頭沒眼光,我做不成你的親家嬸子。”
    隋玉反應過來她指的是隋良和綠芽兒的事,她沉思一下,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綠芽兒挺能幹,我也喜歡,可惜二人沒緣分,不能強求,他們各有更適合的姻緣還在等著。”
    宋嫻點頭,“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免得你還防著我。”
    隋玉有些不好意思,她逃似的走了,“我困了,我要回屋睡一覺。”
    這一覺睡到黃昏,隋玉醒來,一幫過來幹活的女人已經走了,茶舍裏的地毯、牆布、屏風都拆了,張順正趕著駱駝準備進城還東西。
    隋玉去灶房一趟,翠嫂見了問:“主子,可是餓了?再等一會兒,眼下沒什麽吃的,那幫幹活的人離開的時候,我把雞湯和羊雜混一起煮了,給她們煮了兩鍋湯餅填肚子,算是沾點葷腥,一個個瘦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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