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貨棧初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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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的清早,趙西平天不亮就醒了,聽到外麵有掃雪的聲音,他輕手輕腳起床,一個人出了門。
    隋良和小崽醒來時,天上漂浮的烏雲上方有薄弱的光芒灑下來,有積雪映襯,天色已然大亮。
    舅甥倆穿戴好出門,趙西平已經在牆根下堆了一人高的雪堆,門前二丈寬的雪都被他鏟來了。
    “用雪搓搓手,過來堆雪人,今年堆五個。”趙西平很是興奮,“再有二三個月,我們家就多個人了。”
    小崽吸口清冷的寒氣,這一刻,他對他娘肚子裏娃娃的期待達到了頂峰。
    “明年的今天,我們就是一家五口站一起了。”他蹲下攥坨雪,興奮地說:“我來堆小雪人,我跟他是一母同胞的,我們有同一個爹娘,還有同一個舅舅。”
    “行,今年讓你堆。”趙西平不跟他爭。
    隋玉醒來聽到外麵的動靜就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她沒出去,而是躺在床上發呆。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細碎的腳步聲進來,她閉眼裝睡。
    小崽推開門,他朝屋裏看一眼,踮起腳尖悄悄進來。他從衣箱裏拿一件大紅色的小肚兜,隻比他的手大一點點,他放在手心比量,嘀咕說:“這麽小?還沒貓官的衣裳大。”
    “小毛賊。”隋玉喊一聲,“你做什麽呢?”
    “娘,你醒了。”小崽嘻嘻笑,他抖了抖小肚兜,說:“你快起來,我們把雪人堆好了,我拿二崽的衣裳去給雪人穿上。”
    “去吧,喊你爹進來。”
    “好。”
    趙西平進屋前拍掉身上的碎雪,待凍得發僵的手回溫發燙,他才推門進去。
    隋玉已經穿上棉襖,她掀開棉被,趙西平拿來棉褲給她穿上,棉褲外再套個厚實的羅裙。
    “什麽時辰了?”隋玉問。
    “不早了,巳時吧。”趙西平蹲下給她穿棉鞋,又拿來木梳給她梳頭發。
    月份大了之後,穿鞋、梳頭、洗頭、洗澡的活兒都是趙西平的,隋玉懷小崽的時候,這些事是他親力親為,懷二崽,他的動作越發熟練,有時候挽頭發比隋玉挽得還好看。
    “你再等一會兒,我去打水。”頭發盤好,趙西平出門。
    刷牙、洗臉都是在屋裏,隋玉收拾幹淨,外麵的雪人也完工了。
    院子裏鋪了幹草防滑,但一出門,趙西平還是不放心地摟著隋玉走路,就怕她走摔了。
    門外,穿著紅肚兜的小雪人立在門口,隋玉踏出門就看見了。
    “娘,你看,這是二崽,這是我,這是你,這是舅舅,最後是我爹,我們按高矮順序排的。”小崽介紹。
    “再過兩年,我要排在第二位了。”隋玉打量著小崽,這小子再有兩三年估計比她還高。
    “我們一家五口,保不準我是最矮的。”她說。
    “聰明的人不長個子。”隋良瞥他姐夫一眼。
    “心眼子墜的?”趙西平反擊。
    隋玉瞪他。
    “忘了忘了。”忘了他還有個矮媳婦,趙西平立馬打補:“誇你的,有心眼的人聰明,我們家你最聰明。”
    隋良得意地笑。
    隋玉也笑了,“走,去吃飯。”
    “我給你端過來。”趙西平又扶她進門,“廚院的雪踩化了,一地的稀泥,鋪了幹草也白瞎。”
    隋玉又坐回屋裏,隋良和小崽跟著趙西平去端飯,下午有豐盛的年夜飯,早飯做的簡單,除了雞蛋和菜包子裏的肉沫,再無葷腥。
    “良哥兒,下午你紮幾個火把,晚上跟大郎他們一起進城玩,進城喊上安哥兒,他估計沒燒過火把,也沒跳過儺舞。”隋玉說。
    “燒過火把吧?前年除夕夜他不是來過?他說他燒過火把才來的。”話出口,隋良反應過來,“噢,可能隻是個說辭。”
    隋玉點頭,“名義上,你跟他是同窗,明天早上,你上門坐坐,去看看隋慧,你是她兄弟,是她的娘家人,她看見你,心裏會多些安慰。要是留你在那兒吃飯,你就吃一頓飯再回來。”
    .
    隋良“噢”一聲,“以後我負責跟她走動?”
    “安哥兒沒在那個家站穩腳跟之前,你年年都要過去。”隋玉看向他,“至於之後,端看你跟安哥兒的交情。”
    隋良點頭,表示知道了。
    “我用去嗎?”小崽問。
    “平時可以去,正月初一不用去,明天你爹的下屬要來拜年,你作陪。”隋玉安排,“明天穿新衣裳,陛下賞你的金項圈和玉佩都戴上,打起精神,給你爹長長臉。”
    “這個模樣已經夠給我長臉了。”趙西平忒滿足。
    小崽偷偷笑了,心裏美滋滋的。
    早飯落幕,隋玉要去茶舍坐著,趙西平攙著她過去,他還有事要忙,就喊阿水和花妞過來陪著。
    戲台上腰鼓咚咚響,隋玉肚子裏的孩子也跟著拳打腳踢,她撫著肚子,笑著說:“別急別急,等你長大了,讓你哥哥教你玩腰鼓。”
    阿水給庫爾班打手勢,一段歡快的腰鼓舞匆忙收尾,從長安來的伎人搬著古箏上台,奏響一曲和緩的調子。
    “夫人,好久沒看見你了。”庫爾班和安勒穿過人群走過來,他們來敦煌已經六年了,初見時是消瘦的少年,此時壯了許多,也高了許多,眉目越發深邃多情。
    “坐。”隋玉說,“下雪之後,我怕腳滑走摔了,一直不敢出門。你們難得找我,今天過來是有事要說?打算離開敦煌了?”
    庫爾班鬆口氣,“多謝您寬容,我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待在您家的日子很悠閑,我跟安勒過得十分愜意,同樣,好日子過多了,性子也養懶了,一直想找您說明離意,一直不舍得開口。夫人,我們還是想闖一闖,去大漢的皇城走一遭。”
    “可以,長安的樂坊比我這兒的草台班子精彩多了。”隋玉不阻攔,“你們明年開春跟著商隊一起離開?”
    庫爾班和安勒點頭。
    “我在長安認識一個人,西市的清平坊是他的,你們離開時我給你一封手書,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去找他,至於他願不願意相幫,我也不確定。”隋玉說。
    “多謝您。”庫爾班又激動又感激。
    “在長安混不下去了還回敦煌來,我們有六年的交情了,我這兒能給你們留碗飯。”隋玉玩笑。
    “多謝您。”庫爾班又道聲謝,“若是回敦煌,我們帶一班人馬回來,把您的草台班子換下去,從此成為敦煌第一大樂坊。”
    “挺有誌氣,我看好你們。”聽著戲台上的古箏聲停了,隋玉起身,說:“你跟我上去一趟,你嗓門亮堂,聲音又好聽,幫我傳個話。”
    庫爾班和阿水一左一右扶隋玉走上戲台。
    “玉掌櫃,你這是做什麽?”坐在火坑旁邊的客商高聲問。
    “跟你們談筆生意。”隋玉笑,“我有個好點子,需要諸位賞臉相助。客舍北邊新建的貨棧想必大夥都看見了,也有人問過我打算用來做什麽,我一直神神秘秘地沒有說。我打算在敦煌建個貨棧,匯集東西南北、關內關外的各種貨物。”
    說罷,隋玉給庫爾班遞個眼色,他提高嗓門,將她的話抑揚頓挫地複述一遍,確保大部分人能聽清。
    茶舍裏喧鬧一陣,待平靜下來,隋玉繼續說:“很大一部分商隊在關內關外往返一趟,賣貨、買貨外加趕路,往返要耗兩年,若是去大宛、康居、烏孫一趟,三四年都是正常的。我建這個貨棧的初衷是嫌路上奔波太耗精力,錢是賺到了,身體也垮了,跟家人的關係也淡了,我想給大家減減壓,提供一個便捷的走商路。當然,我也是想賺錢。”
    庫爾班又高聲複述一遍。
    “關外的羊皮大概五十錢能買一張,商隊運到敦煌,可以作價一百錢賣給我,我提高一二十錢,以一百二十錢的價錢賣給關內來的商隊。關內的商隊運來的綢緞,買入價是一千二百錢一匹,運到敦煌以二千五百錢一匹賣給我,我漲價五十到一百錢,再賣給關外的商隊。如此一來,關外的胡商銷了貨,買到長安的綢緞,入冬前就能回家,不用入關一層層交稅,也不用過河翻山,受地痞威脅。關內的商隊也如此,年頭出來,年尾又能回去,不用出關在沙漠裏跋涉,也不用擔心商隊會遇到匈奴,或是在關外遇到匪寇打劫,報官無門。”
    茶舍裏安靜得落針可聞,這下不用庫爾班複述,所有人都聽清了隋玉的話。
    有人笑著搖頭,有人若有所思,隋玉站在高處對眾人的表情一覽無餘,她不用讓所有人都心動,隻包攬抗風險弱的小商隊就可,她的名聲傳出去,會有更多的小商隊過來,這條商道會越發繁榮。
    至於人數眾多的大商隊,隋玉反而不想跟他們做這筆生意,若是以她為分水嶺,關內的商隊不出關,關外的胡商不進關,那這條貿易繁榮的商路可就完蛋了。
    “也可以在我這裏做寄存的生意,比如秦大當家從長安運來一批釉麵瓷,路上破損一半,不敢再往關外帶,你可以把釉麵瓷寄存我這裏,開個底價,我幫著賣,有人買走,我從中抽多少利。也可以開個固定的價,給我一筆寄存費,東西賣出去,我把錢給你。”隋玉繼續說。
    秦文山聞言,他頗給麵子地拍掌,“好,有機會跟玉掌櫃合作。”
    “那你是不是也要在貨棧賣棉製品?”還沒買到棉被的客商頗有怨言。
    隋玉點頭,“明年,明年秋天你們再來,棉被、棉襖、棉布這些東西都掛在我的貨棧,五斤重、十斤重、十五斤重的薄棉被、綢麵棉襖、各色棉布,隨你們挑選。”
    貨棧裏響起響亮的鼓掌聲,有人吹起口哨。
    隋玉扶著阿水的手準備下去,離開時交代庫爾班:“等他們交談完了,你跟他們說一聲,想合作的在二月之前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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