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百萬棉株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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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響起駝鈴聲,隋玉看向小崽,他擺手說:“娘,你出去招待商隊,我在這兒守著妹妹。”
    隋玉端起裝髒尿布的木盆出門。
    “李嬸,盆放這兒了。”隋玉招呼一聲。
    商隊越行越近,靠近棉花地的時候,駱駝行走的速度慢了下來,客商們打量著地裏栽種的棉花苗。
    隋玉走到棗樹下,兩隻大黑狗樂顛顛地跑來,她伸手揉了揉狗頭。
    朝南懸掛在屋牆上的牌匾在春光中閃著金光,客商以手遮額,勉強看清樹下婦人的相貌。
    隋玉發現這隊客商的相貌陌生,她主動開口:“諸位,歡迎來到敦煌郡。”
    “這是長歸客舍?玉掌櫃在嗎?”打頭的餘大當家問。
    “我就是。”隋玉微微一笑,“你們是第一次來敦煌?”
    “是啊,聽聞敦煌郡產棉花,我們就過來了。”駝隊停了下來,客商紛紛從駱駝背上跳下來,他們用駝毛塞住銅鈴,一眨眼,響亮的駝鈴聲隻餘尾音還殘留在風裏。
    李木頭走過來,隋玉跟客商指一下,說:“卸了貨,駱駝可以交給他,現在客舍裏沒有其他商隊入住,駱駝群可以散養在草場上,不用關進牲畜圈。”
    她領著客商往客舍走,說:“你們就住第一進客舍,客舍裏有客房和倉房,一間客房配一間倉房,一晚是一百文。對了,聽你們的口音不似在長安和隴西一帶行走的,有點像南人的口音?你們是巴蜀人?”
    “玉掌櫃見識廣,的確是巴蜀人,我們常年在巴蜀二郡和長安之間行走,我們販茶。”此話一出,餘大當家見玉掌櫃眼睛一亮,他滿意一笑,擺擺手示意族人卸貨搬貨。
    南邊又走來一行人,隋玉看過去,是馬農監領著一幫官奴挑著擔過來了。
    馬農監走近,商隊也把貨都卸下去了,李木頭和商隊的人趕著駱駝群去河邊喝水。
    “夫人,我們來移栽棉花苗。”馬農監打個招呼。
    隋玉點頭,問:“胡監察給你撥了多少人種地?”
    “六百三十多個,一人伺候三畝地,農戶手裏無力耕種的荒地差不多就瓜分完了。”馬農監一五一十地交代。
    趙西平帶走了四百個種棉人,留在敦煌的種棉人有前一年的經驗,多數人租了五畝地耕種,少數身體不好的,隻租三四畝地。隋玉在心裏一盤算,這兩撥人的確是把敦煌的荒地都利用上了。
    花妞和阿羌聽到聲轉醒,兩個丫頭忙不迭跑出來。
    “剛準備去喊你們的,你們跟馬農監一起過去,移走多少棉花苗記個數,晚上我要盤賬的。”隋玉吩咐,轉頭,她又問:“馬農監,這批棉花苗是秋後用棉籽抵賬,還是結現錢?”
    “不抵賬,花錢買。”馬農監說,“先記著帳,棉花苗都種下了,我再來結賬。”
    隋玉應好。
    馬農監帶著六百多個奴隸從客舍前邊的空地上穿過,花妞和阿羌搬著椅子拿上羊皮卷跟了過去。
    “我們能過去看看嗎?”餘大當家問。
    “當然可以。”隋玉沒阻攔,她指了下對麵的廚院,說:“你們還沒吃午飯吧?想吃什麽去廚院裏交代一聲。”
    說罷,隋玉回屋拿來銅鎖和鑰匙,餘氏商隊住六間房,暫定半個月,她收了九十錢就離開了。
    小崽摟著小花頭並頭睡著了,隋玉悄悄走進去,她拉開被子給兄妹倆蓋上,又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我去貨棧清點貨物,你們留著意,小花要是醒了,你們過來喊一聲。”隋玉跟河邊洗被單的女幫工交代。
    李嬸“哎”一聲,她把洗幹淨的尿布晾在繩索上,這個姐兒真是享福,商隊花大價錢都買不到的棉布眼下裁成尿片子了。
    過冬的商隊離開後,貨棧的門窗都鎖上了,猛一打開,風吹進去,牆上掛的麻布如河麵的水波滾動。
    為了遮灰,屋頂上空用米黃色的麻布做了吊頂,四麵牆同樣用米黃色的麻布裹了起來,牆上的大木窗推開,明媚的春光撲灑進來,屋裏亮堂極了。
    地上鋪了黃白二色交織的地毯,隋玉脫鞋踩上去,先把垂落的毛毯搭回木架子上。
    貨棧裏擺了許多如梯子一般的木架,每一格都搭著毛毯和布料,木架後麵摞著木箱,成匹成捆的毛毯和布料存放在木箱裏。
    有人敲門,隋玉看過去,問:“是小花醒了?”
    “不是,是一群孩子來買桑葉,他們問隋良今年還收不收蠶繭。”李嬸站門口往貨棧裏看,一排排顏色各異的布料和毛毯,她看得眼花,要不是兜裏沒錢,她真想進去挑揀一番。
    “你跟他們說,我們還收,蠶結繭了就能送過來。”隋玉說,“阿水應該還在屋裏,你去找她,讓她來收錢。”
    .
    去年隋良收了上萬個蠶繭,轉手賣給錦繡織布坊,竟然賺了三百一十五錢,堪比一畝麥子的收成了。
    李嬸走了,隋玉繼續點貨,毛布區看完了,她走進篾席搭成的小屋,這邊存放的是藥草。用麥稈編成的篾席輕薄卻遮光,而且麥稈自帶草木味,久久不散,可以阻隔藥草味的擴散。
    隋玉彎腰檢查木箱,確定沒有耗子跑進來啃食木箱裏的藥草,她掀開簾子出去。
    靠東的木窗外擠著五張人臉,隋玉猛地看見嚇了一跳。
    “嚇到你了?對不住。”窗外的人道歉,額間長著美人痣的客商歉意地解釋:“我們路過看見門窗都開著,又不見人,就在外邊看一會兒。”
    “可以進來看,這是我的貨棧,裏麵的貨是我從關內關外的商隊手裏買的,你們也可以把你們的貨賣給我,再從我手裏買貨。”隋玉講解,“門口有幹淨的草鞋,你們尋個合適的尺碼穿上。”
    鞋一脫,一股濃鬱的腳臭味彌漫開。
    “我們、我們待會兒再過來,我去喊我們大當家。”幾個客商不好意思,他們迅速穿上剛脫下的靴子,幾個大步就沒影了。
    “娘,小花餓哭了。”小崽赤著腳跑出來喊。
    “來了。”隋玉應一聲,她快步往出走,“小崽,你過來,你來貨棧裏坐著。”
    “我先去穿鞋。”
    還沒進門,隋玉就聽到響亮的哭聲,她快步跑進去,邊跑邊說:“來了來了,娘來了,不哭了。”
    小崽穿鞋跑了,隋玉關上門,下一瞬,屋裏的啼哭聲消失了。
    等隋玉把孩子喂飽,再給她洗完屁股換上幹淨的尿布抱出去,餘氏商隊的人都在貨棧裏看貨。
    “還有個奶娃娃啊?這兩個娃都是你家的?”看羊皮的客商搭話。
    “對,我就這兩個娃,一兒一女。”隋玉笑笑,“怎麽樣?各位看得上我手裏的貨嗎?”
    “玉掌櫃太謙虛了,這些皮毛不比長安西市的皮毛差。”都是做生意的,大家對皮毛的好劣都了解,做不出指著良馬為劣馬的行徑,想好好做生意,就不能擺出無賴的嘴臉。
    “這些羊皮是從烏孫國來的?”
    “對,烏孫國的羊體格大,羊毛長,產出的羊皮和羊毛要比我們本土的好一些,這些是我從胡商手裏買的。”隋玉說,“五十張以上,一張羊皮一百二十錢,少於五十張,一張羊皮一百四十錢。”
    客商震驚地瞪大眼睛,他們從長安買羊皮最低也是二百三十錢一張,在敦煌竟然一百二十錢就能買一張?
    “我們買二百張,有嗎?”餘大當家問。
    隋玉點頭,“再買二百張也有。狼皮也看看,也是產自烏孫國,一張一百八十錢。往後麵走,後麵靠牆還有葡萄酒,眼下隻有三十餘罐,你們要是能等,最遲七月,關外會運來一批葡萄酒。這邊還有藥草,產自大宛,本來有二百餘箱的,進關的商隊買走了大半,眼下隻餘二十多箱。這些紅陶產自樓蘭國,也就是鄯善國,旁邊豎的木牌上麵有價錢,你們看看。”
    “我們自己先看看。”餘大當家說。
    “行。”隋玉抱著孩子走開,她遠遠地看著。
    小崽跑去跟城裏過來的孩子們摘桑葉去了,有他盯著,阿水過來了。
    “小花睡了嗎?”
    隋玉點頭,“你要抱嗎?”
    阿水連連點頭,“我抱一會兒,小崽像個霸王,有他在的地方,旁人隻能摸摸他妹妹的手指頭。”
    隋玉笑了。
    西邊有奴隸挑著棉花苗路過,路上濺起灰,隋玉走過去踩著木凳解開窗子上麵懸掛的帛布簾子,簾子角塞進牆上裹的麻布縫裏,這下不用擔心灰吹進來了。
    太陽西斜時,屋裏的光線暗了下來,客商們把貨棧裏的貨看了個遍,他們滿足地走出貨棧,邀隋玉明日得空來看他們帶來的貨。
    這一晚,隋玉獨自一人照顧奶娃娃,沒有趙西平分擔,她有些疲累。
    次日天明,隋玉讓二黑去官府一趟,河西邊的大宅子可以繼續動工了。
    主院的三間房太少了,眼下她想安排個仆婦睡在隔壁照顧都沒法子,隻能挑個不打呼嚕的仆婦拿著鋪蓋卷睡在床邊的地上守著。
    餘氏商隊來自巴蜀二郡,他們帶來的貨有顏色亮麗的蜀錦;黃而潤的細布,這是巴蜀特有的細布,好麻織成的細布,柔軟而輕薄,一尺長一尺寬的細布疊起來好比一張手帕;帶有當地特色的銅器,銅器的形狀和圖案帶有巴蜀古國的古樸,不同於長安銅器的精致和敦煌銅器的粗獷;鹿角製成的氈帽架和毛筆架;牛角製成的漆屏。
    最後,餘大當家搬出五箱茶葉,說:“玉掌櫃,你看我們用五箱茶葉能跟你換多少床棉被?”
    “我這裏沒有棉被,織布坊也沒有了,冬天的時候,敦煌聚集了六十多個商隊,多少棉被都不夠賣的。”隋玉無能為力,“你們若是能住到七月份,第一批做出來的棉被和棉襖我能做主賣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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