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一家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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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頭老驢馱著個禿頭老頭溜達到城北,在棗樹下睡覺的大黑狗吠叫兩聲,二黑從客舍裏走出來。
    “玉掌櫃在不在?我跟她是老相識。你盯著狗啊,別讓它撲上來咬我。”老禿防備地盯著大黑狗,這狗的個頭可真不小,他懷疑它一口能咬死他的驢。
    “狗不咬人。”二黑上前兩步牽繩子,他牽著毛驢往廚院走,說:“你進去坐一會兒,我們主子在哄孩子睡覺。”
    “過來扶我一把,人老了,邁不開腿。”老禿伸手,待落地站穩,他看向大門緊閉的客舍,問:“客舍沒生意啊?”
    “這都五月了,哪裏還有過路的商隊?夏天是沒有生意的。”二黑解釋一句,“你找我們主子有什麽事?要談生意嗎?”
    “不不不,我們是老相識,我來找她說說話,她忙著就算了。今年春天,你們客舍招待的商隊多嗎?”
    二黑沒回答,他上下打量他幾眼,老相識?他不懷疑他主子認識老得垮皮的老頭,但他在客舍待六七年了,沒見過這個老頭。
    聽到隔壁院子有人走動,二黑立馬快步過去,“主子,有客上門。”
    “誰啊?”隋玉問。
    老禿走過來,他笑著說:“玉掌櫃,可還認識我?”
    “這是城內民巷的主事人。”隋玉跟二黑說一聲,轉而寒暄道:“老叔,有些年不見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是為了啥事來的?”
    老禿“哈哈”幾聲緩解尷尬,“我沒事出來轉轉,轉到城北來看看。”
    隋玉假笑,一臉的不相信。
    “今年春天來敦煌的商隊不多,你這裏的生意如何?”老禿不兜圈子了。
    “從二月到現在,一共接待了五個商隊。”隋玉沒隱瞞,“去年冬天來了六十多個商隊,關內關外的商隊幾乎都聚到敦煌來了,開春的時候他們都走了,哪裏還有商隊再過來。”
    “看來是正常的,我們民巷一個商隊都沒有。”老禿說,“你說今年秋冬過來的商隊會不會還像去年一樣?不瞞你說,我在這附近買了一畝地,打算開個酒肆。聽說你新開了個貨棧,貨棧裏賣的有葡萄酒?”
    隋玉暗暗嘖一聲,老禿年歲不輕了,還挺能折騰。
    “是,有葡萄酒,你買嗎?我賣你兩罐。”
    “什麽價?”
    “二百三十錢一罐,酒液清亮,是好酒。”隋玉說。
    “你覺得我在這邊開酒肆如何?”老禿相信她的眼光,眼瞅著民巷的生意在走向凋敝,他打算往城北尋求商機,依附隋玉的客舍,隻要她的生意不敗,他就不會不賺錢。
    “這個嘛,我不好說,可能會賺錢,也可能不賺錢,你自己掂量,畢竟出錢的人是你,費心經營的也是你。”隋玉不參與旁人做決定的事,同一條街上開酒肆,有人能發財,有人能虧財,鋪子沒開起來,她哪能知道好不好。
    老禿打量一圈,他透露說:“其他人都在觀望,想在這邊開鋪子做生意,但又怕過兩年棉花種多了,商隊又從城北回到城內,到時候這邊的客商不夠多,鋪子空置著不賺錢。不過嘛,我了解你,你不會看著自己的客舍攏不來生意,這不,你的貨棧會代替棉花生意為你拉攏商隊。”
    隋玉詫異他能想到這些,她感歎道:“老叔,你若是年輕二三十歲,我倆若是做不成生意夥伴,那估計就是生意場上的死敵了。”
    老禿“哈哈”笑幾聲,這次的笑是真心的,“那我還是願意跟玉掌櫃合夥賺錢。”
    “在這邊開鞋子鋪的話,生意不會差,商隊行走在外最是費鞋,草鞋、布鞋、皮靴、毛靴,一個客商買十雙都不嫌多。”隋玉給他指條明路。
    可惜老禿不會做鞋的手藝,他跟隋玉又絮叨一會兒,騎上老驢離開了。
    路上他琢磨著,他不會做鞋但可以雇人做,還能去民屯裏收鞋子回來賣,這可比賣酒投入的錢少多了。
    “老爺子,你想什麽呢?快回神,驢子要把你馱到麥地裏了。”小崽喊一聲。
    老禿立馬回神,他罵罵咧咧地敲打驢頭,老驢挨著打還要去啃一口麥草。
    小崽跳下駱駝去幫忙趕驢子,他責怪道:“老爺子,你騎著驢子怎麽不看路?莊稼人種麥子的時候忙得無暇回家吃口熱飯,挺不容易的。你要是沒遇上我,驢子下地啃麥苗,你又拽不起來,這畝地的主人今年要少收好幾斤的麥子。”
    老禿認出他了,說:“你跟你娘長得一模一樣啊。”
    “別套近乎。”小崽煩他,“你叫什麽?住在哪裏?趕明兒我跟地主人說一聲,讓他找你索要賠償。”
    老禿怕他了,他在身上摸索一陣,掏一把銅子遞給他,說:“你代我賠給地主人,這些夠了嗎?”
    小崽認真地數了數,三十七個銅板,夠買幾個大饅頭了,他擺擺手,“你走吧。”
    “一家子都難纏。”老禿嘀咕一句,罵著老驢離開了。
    小崽騎上駱駝往回走,遠遠地看見他娘站在棗樹下,兩隻大黑狗在她腿邊搖尾巴。
    .
    “娘,我回來了。”
    “我看見了,你跟老禿在路上說什麽?”
    “他的驢下麥地啃麥苗,我找他索要了賠償。”小崽跳下駱駝,他把一把銅子遞給她,說:“你讓二黑留著意,地主人什麽時候過來了,這把銅子給他。我還要去城門口等我爹和我舅舅,不常在家,肯定碰不上地主人。娘,小花還在睡覺?”
    “對,今天跟金麥穗玩了好一會兒,睡得晚,估計再有半個時辰才醒。”隋玉說。
    小崽洗洗手,他跑進屋把妹妹鬧醒,免得她一覺睡到天黑,夜裏睡不著又鬧得他娘也睡不好。
    兩天後,老禿雇了勞工來城北蓋房子。
    城裏的商販一夜之間得到消息,在城北買了地的人,也張羅著雇幫工挖地基蓋房子。
    宋從祖找到隋玉,說:“隋嬸子,我娘去年出關的時候給我留了口信,讓我在家幫綠芽兒把房子蓋起來,還說她已經問好了匠人,就是你們去年蓋貨棧的匠人,這幫匠人住在哪裏?”
    “他們是軍屯裏的戍卒,這些人是你趙叔出麵找來的。你再等等,等他回來,我讓他再去說一聲,他捎個話,要比你一一登門還有用。”隋玉說。
    宋從祖道聲謝,他閑聊問:“隋良也快回來了吧?”
    “我估計他會跟他姐夫一起回來,今年從關內過來的商隊不多,按說他早該回來了,到今天還沒回來,八成是被他姐夫薅去幫忙了。”隋玉了解隋良的性子,他離開敦煌的時候就說要在武威郡找個當地人守鋪子,他要回來幫她哄孩子,眼下一直沒消息,不出意外就是回來的途中被趙西平逮走了。
    不出她所料,三天後,趙西平和隋良一起走進東城門。
    趙小崽天天下午在城門口守著,一守就是半天,這天晌午難得睡個懶覺,一覺醒來,他爹和舅舅出現在院子裏。
    “我還沒睡醒?在做夢?”小崽一時恍惚,下一瞬,他撲了過去,一個蹬腿,他跳進他爹的懷裏。
    趙西平穩穩地接住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他感覺胳膊上一涼,孩子的眼淚在黝黑的胳膊上滑落。
    他心頭百感交集,口中發澀,澀得他張不開嘴說話。
    “爹,我在家天天想你,你怎麽也不托商隊捎信回來?”小崽委屈地抹眼淚。
    “還哭了?”隋良過來打岔,“我可吃醋了啊,我去年回來你可沒哭。”
    小崽一噎,他抹把眼淚擦舅舅手上,貧嘴道:“舅舅你等等,我多哭一會兒,把眼淚補給你。”
    “我不稀罕,這眼淚又不是為我流的。”隋良把眼淚抹他身上,說:“你羞不羞?再有半年就十一歲了,還撲你爹懷裏抹眼淚。”
    “我爹就沒離開過我,我想他。”說著,小崽又開始掉眼淚,“我都兩個月沒看見他了,他也不捎信回來嗚嗚嗚——”
    隋良頓時不吃醋了,他前些年領著商隊去長安的時候,聽說小崽也哭慘了。
    他看好戲似的盯著他姐夫,他倒要看看這個硬骨頭還倔不倔。
    “我太忙了,想快點忙完早點回來,就顧不上讓商隊捎信。”趙西平溫聲解釋,“我天天在地裏監工,天不亮出門,天不黑不回去,城裏有沒有商隊路過我也不清楚。”
    “你可以讓驛卒捎信。”小崽反駁,“你就是不惦記我們。”
    “冤死我了,我不惦記你們惦記誰啊?”趙西平要喊天老爺叫屈,“你問你舅舅,他也在給我幫忙,你問他我是不是忙得都沒時間吃飯。”
    隋良抖著眉毛不開口。
    趙西平用眼神朝隋玉求助。
    隋玉抱著手臂看好戲,她跟著指責說:“我們小崽在家也思念成疾,愁得吃不好睡不香,見天念叨他沒良心的爹。”
    趙西平:“……我的錯。”
    屋裏的孩子哭了,隋玉和隋良同時往屋裏走,她抱起睡醒的小丫頭,說:“不哭不哭,看看誰回來了,這是你舅舅。”
    隋良俯身,他從懷裏掏出一枝假花,說:“舅舅送小花一朵花,這是舅舅親手編的。”
    隋玉驚訝地“哇”一聲,她接過花讓小花捏著,見她不哭了,她抱她往外走。
    趙西平剛哄好大兒子,見小女兒掛著眼淚出來,他搓搓手,壓著聲音說:“小花,你都這麽大了?她認不認人?我能抱吧?”
    隋玉試探著把孩子遞過去,趙西平一手托頸一手扶腰接過孩子,小花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盯著他,他滿眼慈愛地看著她。
    “你不記得我了,我離家兩個月了,辛苦你娘生你又哄你,你乖不乖?不鬧人吧?”趙西平低聲問,“看你長得胖乎乎的,你娘倒是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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