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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千陽默默地向蘇明星投去一抹崇敬的眼神。
    “日本人不過也是棋子，也是棋子……”
    蘇明星喃喃地說了一句，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又從衣兜裏掏出一把車鑰匙來，遞給盧千陽。
    “院外往右走一百多，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車，那是我的車，你開著去言家莊吧。”
    盧千陽默默地接過蘇明星手中的鑰匙，把手裏的煙蒂丟在地上，用腳輕輕地踩了踩，那火紅的火星濺了濺。
    盧千陽朝蘇明星擠出一絲笑容來。
    “多保重。”
    月光下，蘇明星的臉色有些蒼白，幹瘦的臉龐上蒙著一層冰霜，他也朝著盧千陽淺淺地笑了笑。
    “你身上擔子重，以後的路還很長，你也要多保重……”
    蘇明星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盧千陽的肩頭，他的眼神滿是托付和欣賞。
    盧千陽永遠也想不到，這是他和蘇明星兩人見的最後一麵。
    這也是他的前輩給他留的最後一句話。
    盧千陽緩緩地穿過那院落，走到了大門口，鐵門緊閉，門口傳達室邊上有個小門，盧千陽在傳達室裏做了登記，門衛剛打開小門，盧千陽回過頭去。
    蘇明星站在走廊的立柱邊上，手裏夾著那半截的香煙，臉色平靜了許多，那雙眸子柔和地看著盧千陽。
    盧千陽衝著遠遠的蘇明星笑了笑，抬起手，狠狠地朝他揮了揮。
    那頭的蘇明星也揚起手，緩緩地擺了擺夾著煙卷的手。
    那如螢火般火亮的煙蒂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鮮紅的，如彩虹般耀眼的長線。
    盧千陽轉過身，走出了門。
    蘇明星慢慢地放下胳膊，久久凝望著盧千陽那遠去的背影。
    院裏又是一片冷寂，連那輕輕吹拂的夜風也仿佛停住了腳步。
    蘇明星低著頭，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他剛要把手中的煙蒂往地上扔，突然聽見後麵輕輕的響聲。
    那是開門的聲音……
    蘇明星沒有回頭，他夾著煙蒂的手微微地顫了顫。
    “你身體怎麽樣？”
    蘇明星輕輕地問了一句。
    後麵一個人撐著一根拐杖，輕輕地跨前一步。
    宋相逢。
    “死不了，聽醫生說，斷了幾根肋骨。”
    宋相逢靠在立柱後邊，整個人藏在陰影裏，蒼白的臉上居然帶著一絲淡淡的笑。
    他伸過手，從蘇明星手指間拿過那隻剩半截的煙蒂。
    蘇明星側過臉來，看著宋相逢藏在黑暗裏的那張臉。
    宋相逢歪了歪脖子，把從蘇明星手中拿過來的半截煙蒂叼在唇邊，狠狠地吸了一口，那紅火的煙頭頓時一亮，把宋相逢那張俊朗的臉照亮。
    蒼白的臉上頓時蒙上一層暈紅的色彩，那雙微眯的眼睛裏竟然閃著光芒。
    “你這個計劃太危險，太危險了……”
    蘇明星左右看了看空曠的院落，輕輕地問了一句。
    宋相逢抬起頭，嘴裏叼著半截香煙，想了想，淡淡地笑了笑。
    “文重山，方從恩，田文水，言采東，言無雙，甚至那個妖孽杜宇風，他們的計劃哪個不危險，他們連死都不怕，我還怕斷幾根骨頭？”
    蘇明星頓時心頭一熱，堂堂七尺男兒居然眼角一潤，那紅彤彤的眼裏竟然噙滿了淚水。
    “你的計劃不也危險嗎？你怕過沒有？”
    宋相逢笑著安慰蘇明星。
    蘇明星的嘴唇顫了顫，沒有回答。
    宋相逢又狠狠地抽了一口香煙，緩緩地從嘴裏吐出陣陣煙圈。
    “我和他，必須要死一個，留一個，他們才會相信的……”
    蘇明星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鼻翼，他明白宋相逢嘴裏說的話。
    “這個叛徒，隻能我來當，隻能我來做，他比我更聰明，背景更能讓他們相信，隻有他還在裏麵，我們才有希望。”
    蘇明星點點頭，默默地從兜裏掏出香煙來，點燃一支，遞給宋相逢，把宋相逢嘴裏的叼著那半截香煙拿過來，狠狠地吸了兩口，扔在地上。
    “盧隊長抓住我，幹掉那個人，他們在中國能夠倚仗的人，也就隻有他了，我們的計劃也就成功了一半！”
    宋相逢的嘴角邊揚起一抹傲嬌而狡黠的神色。
    蘇明星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地歎了一口氣，眼裏有些惋惜又有些擔憂。
    宋相逢仿佛從蘇明星眼裏的那抹眼神看穿了他的內心，他微微地笑了笑。
    “你在擔心盧隊長？”
    蘇明星眼睛一愣，盯著宋相逢那飽含笑意的眼睛，沒有說話。
    宋相逢輕輕地彈了彈煙灰，低下頭，沉默片刻，慢慢地說道。
    “蘇處長，你放心吧……”
    宋相逢抬起頭，看著蘇明星，嘴唇微微地顫了顫。
    “文重山，田文水，他們那一代人有他們的責任；蘇處長，方正心局長，言無雙局長，你們有你們這一代人的責任；盧千陽，還有我，還有那些我不知道的同時代的同誌和戰友們，我們有我們的責任！”
    “盧隊長有盧隊長的使命……”
    一行眼淚從蘇明星的眼眶滑落下來。
    宋相逢似乎不想看到蘇明星臉上的淚水，他靠在柱子邊上，側過臉，那雙明亮的眼睛久久地盯著那滿地的枯葉。
    “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滲透我們，要和我們中國人玩滲透，那幫洋鬼子還嫩了些……”
    這話，不像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能說出口的。
    可，他就站在蘇明星麵前，他為了讓其他同誌潛伏得更深，潛伏得安全，他毫不猶豫地從六樓跳下來。
    宋相逢的計劃實在精妙，既不能讓共濟會識破自己的特工的身份，又要給他們一個錯覺，他隻是暴露，並不是背叛，唯一的辦法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跳下來。
    隻是他這一跳，注定會再也回不去，再也無法執行隱秘的任務了，甚至在他的後半生，都有可能遭受來自共濟會的追殺。
    那幫人，又怎麽會讓宋相逢活下來呢，無論他有沒有背叛那個邪惡的組織，他們都一定會殺人滅口！
    “樓上那把椅子，我給你留著……”
    蘇明星丟掉手中的煙蒂，走到宋相逢身邊，攙扶著他慢慢地走進了病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