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節 斷劍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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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戈逐馬!
楊錦毛應付不了了,急急忙忙往外走,還沒走到外麵,聽到個熟悉的粗嗓門,而兒媳婦的聲音在叫疼,頓時知道兒子回來了。
楊二一大早出門,也隻有他和楊二媳婦知道去了哪,聽到人回來了,不由停了腳步站住。旋即,楊二闖開門口站著的人,一手舉隻鞋,一手拖了他媳婦,正使勁地往裏拽。楊小玲跟在父親後麵,也安了心。
楊錦毛此刻卻來了勁,跳腳大罵“你娘個腿,你幹啥了,把你媳子留在家,丟人現眼……”他潑了一陣狂風暴雨般的口水,好像楊二縱容自己媳婦,丟盡了他的人。
楊二也沒多說,拖著楊二嫂往間房子一填,楊寶、楊蛋曾經見過這爹娘打架的仗勢,心裏害怕,站在那兒大哭,嘴裏喊著“娘”。
狄阿鳥從外頭進來,把楊二拽回來,不停地責怪自己。
楊二也就站在人前,揉著腦門,沉聲歎氣,看到了老範,隨口傳了句話“校尉相公讓您去一趟。”
老範早知道鄧校尉要招自己去,扯了狄阿鳥的衣裳一把,私下串供“他讓我去,肯定是問草料場的事兒,我該怎麽說好呢,說你們是鐵匠鋪裏的,我也不熟悉底細?!”
狄阿鳥脫口就要說“實話實說”,旋即想到老範當時糊塗,現在肯定看出了點什麽,好心跟自己打聲招呼呢,自己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拿出問心無愧的模樣,不然壞事不說,還顯得拿人家當外人看,於是沉吟了片刻,說“咱們要避嫌呀,他要問你什麽,你就怎麽脫得了幹係,怎麽說。”
老範點了點頭,回答說“我知道了。”
老範說完就急忙出門。
狄阿鳥轉了個身回來,見楊錦毛攆夥計們去幹活,楊二不讓,也不好問的,正奇怪,聽楊錦毛說“營上沒結算?!”楊二耷拉著眉毛,沉沉歎口氣,說“以前好好的,這回卻支不下款,去找鄧相公,他說到年外結帳,不會少咱錢,可要是再沒明沒黑地幹下去,咱們根本支撐不了多久,過上倆、仨月,連買鐵的錢都沒有……”
楊錦毛吃驚不小,呆呆地問“那咋辦?!”
狄阿鳥看著爺倆,隻見楊錦毛幹脆找土軒外一蹲,唉聲歎氣,而楊二到夥計跟前,大聲說話,不由得也歎了口氣,心說,要老楊家遇到這難事兒,自己說什麽也不能拖累人家,既然在西城找了片房,還是盡快搬走,這就走到楊二跟前,搭上他肩膀,安慰說“二哥,你別發愁,咱哥倆出去喝兩盅,想想辦法。”
楊二沒有拒絕,一邊走,一邊反過來安慰“他不會不給咱錢,撥咱家的也有糧,足以應付到開春,你也甭擔心這,怕那,啊。”
狄阿鳥沒找石骰算帳,趕走別的人,招了李多財,一起來到不遠的酒館。
這酒館離得近,平日來往出入,看也看得人熟。
今日三人過來,卻見它隻開了四道門板,外頭橫架竹梯,下頭幾個人,像是在合計著怎麽摘招牌,都感到奇怪,李多財上去,趕問一個靠得近的“你們這酒館,不開了?!”
那人看也不看就說“是呀,剛剛賣了個價錢,不開了。”
楊二和那人的認識,大老遠打聲招呼,說“嚴掌櫃,生意好著呢,怎麽不開了?!”
那人回過頭,招呼楊二兩句,打哈哈說“這年頭,也掙不上什麽錢,都是慌口飯吃,既然價錢合適,也就讓人家發財吧。”
狄阿鳥想這雕陰鎮於關中之北,放往年,出入來往的人一定很多,酒館、客棧生意也肯定好得不得了,而如今,關隘阻塞,邊關重鎮,關卡森嚴,肯定使得生意大不如前,關門大吉也是理所當然,卻還是迎合說“這麽好的生意,可惜了。不知道人家接了寶號,做什麽生意。”
嚴掌櫃笑笑,說“也幹這一行。”
狄阿鳥瞅瞅那招牌,用手指往那個方向戳戳,問“怎麽不把這個也讓掉。”
嚴掌櫃和他們說得親熱,幹脆湊過來,噴著蒜泥氣味,小聲說“人家不要。”
狄阿鳥搭了他肩膀,問“他不要,咱還不轉了呢?”
嚴掌櫃噴了一口大蒜氣,再壓低聲音,苦笑說“由得著了咱?!”
狄阿鳥見酒喝不成,幹脆領著楊二,去看自己剛看過的房子,午後回來經過,酒館的門已經敞開,地下飄了一地的紅屑,禮品沿街擺放,上麵果然換了塊新招牌,披紅帶綢,名題得很有根骨,也有氣勢,曰“山河會館”。
楊二瞅了就說“這個嚴掌櫃沒一句實話,明明開武館,要說是同行。”
洞開的大門中進出的都是些武夫模樣的,個個喝得東倒西歪,幾人躲閃著進家,發覺陳紹武坐在他家裏噴酒氣,都很驚奇。
狄阿鳥說“昨個還在打仗,今天中午就灌了一肚子酒,坐到老子麵前亂喘氣,這是在哪喝的?”
陳紹武往隔壁一伸胳膊,說“副使認鄧校尉家長公子為幹兒,往營裏遞了帖子,請客吃飯,誰都不好推辭,王將軍都讓司馬代他去了,我又怎麽能不來。”
狄阿鳥說他是有身份的人,不讓他叫自己“主人”、“主公”,他就叫狄阿鳥叫“公子”。他踢踢地下放著的寶劍,兩眼越睜越大,突然一頓,說“公子,雕陰城裏,要出大事。”
狄阿鳥也不感到別扭,漫不經心地問“能出什麽大事?!是不是要打大仗?!”
陳紹武指了指地下的寶劍,吃力地說“我今天看到一個人,好像是樊元帥的手下,追殺過咱們,我本來還認不真切,哪知試探著問了句,被他……反過來……用手一捏——”
莫藏把陳紹武麵前的寶劍撿了起來,一抽,隻抽了半截,劍也隻剩下半截。
狄阿鳥已經知道那人是誰,一點也不吃驚,隻是問“你沒告訴別人吧。”
陳紹武說“他一直呆在鄧校尉家長公子身邊,看樣子和鄧校尉關係非淺,我又認不真切,和誰說去?!我借鄧公子走開的機會,和他說了幾句話,引他到外麵,想試探、試探,哪知道他心裏有鬼,當著衛兵們的麵威脅我,把劍都捏斷了,幸好阿過跟我一起,要蹭頓飯,不知跟他說些什麽,讓我先回來了。”
狄阿鳥說“大力金剛指,我也會,嚇唬人行,你擔心什麽呢?!害怕他什麽?!樊家軍都已經灰飛湮滅了,他一個小跳蚤,就不能跳到人家鄧校尉家,你別沒事找事,大驚小怪?!何況,是不是他還不一定呢。”
陳紹武連忙說“現在一定了,我不認得,阿過認得。我怕他和鄧校尉勾結,想在雕陰城圖謀不軌。”
狄阿鳥苦歎不已,隻好說“樊氏拉稈子,底下的人隻是被人家驅使而已,人家和咱一樣!咱可以有機會為朝廷效力,為什麽不給人家一個機會呢?再說了,樊家人也不是都別有所圖,那個樊英花,就是你說的樊元帥,她其實是真心擁戴皇帝陛下的,現在見天下安定,都推讓了權力,不知所蹤,讓天下人看到了她的本意,這個人曾是她的心腹,可能賊心不死嗎?!你切不能讓人知道,我回頭問一問阿過,也見見那人,警告他一下,噢,阿過呢?”
陳紹武說“阿過和他在一塊兒,還沒回來。”
狄阿鳥心中一動,順勢問他“你該不是要落井下石,想借他整垮鄧校尉吧?!”
陳紹武說“我當時根本沒多想,隻是有點擔心。”
狄阿鳥讓他等著,自己出了來,尋思著要不要找找趙過,想來想去,還因為拿不定該不該公開見樊英花,沒直接去,隻是讓人帶句話,找幾個自家人進城,到剛剛找來的房子那兒張羅、張羅,為搬家做準備。
他這間房子進進,那間房子走走,進了段含章那屋,見段含章怪冷淡的,就抱著自己幾斤幾兩的兒子出來逗弄,到楊小玲麵前招搖一陣兒,問李思晴哪兒去了。
楊小玲剛告訴他,李思晴被李思廣叫走,李思晴就已經從外麵回來。
她帶著一個陌生卻見著眼熟的姑娘,後麵跟著老範先生、呂花生。
院子裏孩子正在打鬧,他們不時來到狄阿鳥身邊,跟他懷裏的孩子捉迷藏,要抱一抱。阿狗把圍巾又笑濕了,不停跟人說些大人說給他的話“我隻大三歲,就是阿叔叔。”呂花生進來就繞了,提著一包東西喚老楊家的倆孩子,顯得獐頭鼠目。
狄阿鳥看他對孩子們區分對待,心裏就不舒服,側目盯著看了看,發覺那人見自己看他,連忙背了個身,心裏又一陣輕蔑。
這時,李思晴已經到了跟前,喊狄阿鳥一聲,說“我哥正找你呢,要帶你見見鄧校尉。這是剛剛認識的鄧家姐妹,跟我一起來玩。”
狄阿鳥回過頭來,認出來了,來的就是褪了戎裝的“白袍紅線”。
她穿著洗月白對襟比夾,頭發結了辮兒,耷拉在肩頭,妙目低垂,看起來,多出許多的靦腆和羞澀,卻是一到跟前就大聲說“啊,是你呀,你是她的相公,嘖嘖,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狄阿鳥本不想去見什麽鄧校尉,卻還是“恩”了一聲,把孩子交給楊小玲,叮囑李思晴說“好好招待一下貴客。”
鄧小姐突然覺得他今天的氣度和語氣和前幾次的印象大不一樣,擦肩過去時,猛地側過臉,摸不著頭腦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