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節 行市武鬥
字數:6465 加入書籤
揮戈逐馬!
狄阿鳥早知道他要找事,雖還不知道他為啥找事兒,卻見他興衝衝到了自己跟前,連忙一讓身,用肩膀扛在他舉起的胳膊的胳肢窩,就像是躲避,而鄧平,卻很難掌握自己從姐姐那兒掙脫出來,高舉胳膊而失衡身體,“啪”一聲,幹脆利索地側翻了個兒。
時下天氣日寒,地上又滑又硬,鄧平半截身,半張臉都與薄雪汙泥板摔實在,疼得直叫。
樊英花知道他對狄阿鳥沒有半點威脅,的確就像是個毛孩子,生怕狄阿鳥性起,給他一樣,隻是護在狄阿鳥身邊嗬叱他“你別動,走。”
鄧平不認為是被人打倒的,打滾而起,滾身泥,啞得向哭一樣嚎嚎“媽的尻。你別走。”
兩個女人拉不住,狄阿鳥的人來拉架,帶著威脅色彩地喝阻也沒用。
他一個箭步躥上去,趁著樊英花幾乎是摟著狄阿鳥的前身,跳起來,朝狄阿鳥腰上蹬兩腳。
狄阿鳥任樊英花推著往後退,鄧平還是追擊不舍,不停在阻撓拉架的人跟前繞行,一身泥水的衣裳,也不知被誰扯成幾團,再後來,他走得熱,把襖什麽的都扔在雪地上,露出一身雪練,也沒愧對將門。
轉眼間,行市裏頭自有他家近人,再加上街頭幾個跟他的地痞,洶洶衝擊攔截他們的人。
還不知誰跑到狄阿鳥的後麵,飛踢一腳,被樊英花指著威脅退了。
馬小寶看這情景,也不收什麽馬了,帶一個用水晶放大鏡照馬屁股的博士趕過來,支援狄阿鳥。
他一來,來打架的人心都不在狄阿鳥身上,他們都知道狄阿鳥沒有向鄧平動手,是鄧少爺追著人家不放,上去,打則可,不打也可,可馬小寶幾個不一樣,他們是來搶生意的呀,搶了生意,上頭還發話,不讓跟他們對著幹,這會一看,對方站在狄阿鳥那邊,多好的一個借口,還不上呀。
頃刻間,十幾個年輕人就圍上他幾個動手了。
看熱鬧的人越發地多,鄧平也找不著狄阿鳥在哪兒,隻見幫自己打架的從四麵八方去打幾個人,也喝一聲,按住一個自認為是對方的人,使勁用胳膊肘往下砸。
狄阿鳥冷笑著在人後站定,才發覺樊英花抱扛自己,身上也有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兒,本想趁機占點兒便宜,卻見眼前越打越厲害,不由想分開對方,誰知道,人越來越多,把自己圍裹著,攘進了條巷子,而自己用手幾拒樊英花,吆喝著上前,無心中伸去了要害位置,抓住一團軟和。
有些女人出門在外,都是女扮男裝,使勁在胸脯上纏白布。按這樣的邏輯,樊英花也該是這樣,而實際上,在她看來,像許小燕那樣明明是女人,卻要把該收的收了,該纏的纏了,是人妖所為,而自己,本來就是女人,不必多作掩飾,雖然後來因為要上戰場,要在眾多將士麵前出現,誓師,激勵士氣,再後來,為了藏形匿跡,不得不扮作男人,可仍不刻意裝扮,能用盔甲和麵具掩飾,就用盔甲和麵具,冬秋時節,就用衣物掩飾,穿些肥大、質厚帶絨的衣物,臃腫富態。
當然,最主要的,是因為他舉手投足,帶有女人身上不可能有的東西,是因為她粘了胡須,怪氣得讓人感到害怕,許多的外人明知道他的胸脯有問題,明知道他有點人妖的味,也不會說,不敢說。
時間久了,也就是他一個人以為,自己不纏胸,胸口也不見鼓,照樣裝什麽像什麽。
但今天,她虧了。
狄阿鳥就在那一刻,捏上了,捏去了,隨後感到一陣心跳加速,把什麽都拋到腦後,輕重合宜地讓它在自己掌中變形。樊英花腦袋中“轟隆”一聲,隻感到頭上天旋地轉,心說壞了,這狗東西,趁機占上便宜了。
她雙手摟了狄阿鳥往後推,空門大開,又不能讓人看到狄阿鳥無意中把手插進了自己衣服裏,無可奈何之計,隻好使勁地摟,妄想用兩隻緊箍的胳膊讓狄阿鳥清醒,讓他知道自己在幹一件後果是多麽嚴重的事兒,讓他知道自己會怎麽著他,但事與願違,狄阿鳥用另外一隻手反過來扳緊她的腰肢,把她收在自己懷裏,親昵在她耳邊廝摩。樊英花想讓他住手,卻覺得自己一旦把話說出來,就是在求饒,便不肯說話,隻是感到自己不該被碰到的地方跟狄阿鳥渾身緊密地接觸在一起,摩擦出許多的快感,而自己體溫越來越高,滿臉火燒一般,身上,也越來越沒力氣。
隨著人潮的湧動,他們進到一所半截窄巷,裏外都是人。
樊英花更覺得自己整個兒被人家托在雙手上,他那張滾燙的嘴唇,稍時碰到自己的嘴唇,好像是碰到自己的心尖尖上,自己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幹脆遂了人願,閉目由他。四周嘶喝,喊打,人你擠我,我踩你,她卻突然感到自己投入地來到一個天旋地轉的靜謐的空間中,就像一滴蜂蜜進了茶水,慢慢融化,就像一朵花兒,一分分舒展,那托著自己的手那麽地穩固,將自己包圍得滴水不露,那別人擠扛而穩絲不動的身軀,就像是雄鷹在山崖上的窩穴,雖然處得高,卻不被風雪,讓自己躲藏。
她自小就身負家族命運的女人,此刻卻感到自己的幸慶,自己很容易遇到了一個讓自己信賴,讓自己傾心的少年,自己雖沒有從他身上看到足夠的壯舉,但這之後,自己便不需要那麽累,那麽多疑,不需要示人以威狠,完完全全變回一個女人。
雖然人說女人多淒苦,然而被人抱著,被人遮擋著,疼惜著,何曾又不是一種幸福。這一刻,她陶醉了,輕輕地呼道“阿鳥,我再也不讓你……”
狄阿鳥雖是色心大發,卻始終關注著形勢,輕聲在她耳邊打斷說“你不會睡覺了吧,這你都能睡著,醒來,睜眼,我擠到後麵,把你遞到牆上,你去告官,晚了,鄧家的人越來越多,不光馬小寶他們幾個有危險,就是我,也要在這兒出事。”
樊英花睜開眼向四周看去,發覺許多不認識的人紛紛給鄧平這些人作對,簇擁著他們,努力讓兩邊持平,一邊為自己剛才的意亂情迷羞惱,一邊驚訝地問“那些人,你都認識?!”
狄阿鳥搖了搖頭,在她耳邊說“本地民風彪悍,恩仇之心很重,人嘛,有的是來賣馬的,有的是看不慣的,還有的,是穆二虎的鄉黨。你想,來了家高於鄧家價格收馬的商人,卻就要挨打,送命,這些賣馬會甘心一直被當地地頭蛇壓榨而什麽都不做?!他們看得過去?!不趁機踢騰,攪亂。人上來得多了,那些本來就對這些壞水不滿的人也跟了進來,當然,還有一些是穆二虎的鄉黨。北鄉窮,又大多是屯戶,本來該受姓鄧的管轄,卻不滿鄧家的管轄。他們和姓鄧的早結下了冤仇,隻因為一邊是民,一邊是官,才平靜無事,今天,他們看著拉架,卻也在向對方的人動手呢,光看他們的臉色,我就覺得他們是真想打起來,在裏頭傷個把人。你去告官,趕快去告官,他們正動起手,肯定往大架上打了,械鬥起來,官府出麵,也製止不了。”
樊英花順著他的勁兒,上了垛牆,回頭突然記得什麽,大聲說“阿鳥,你媳婦。”
狄阿鳥一抬頭,隻見人到處擠扛,這才醒悟到自己把李思晴丟了。他拔著人躍了兩躍,聽到有女人在那哭,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這些人往這兒拉架,本意還是為了隔開己方和鄧平,讓當事的人不見麵,最後雙雙消氣,就算了,哪知道這鄧平不肯罷休,糾集人追打,追到後來,隻要看著不順眼的就打,造成那些拉架的,本來就心存不滿的,站有陣營的,眼見鄉黨遭殃的,都先後來到這半條巷子中,有的是存心對著幹,有的還在問怎麽回事兒。鄧平兒越來越多的人一向橫行無忌,等後援趕來,又追過來打,把人堵在巷子裏對峙,站了個水泄不通。
狄阿鳥在巷子裏看不到李思晴,知道她沒進巷子,可回過神,覺得知道巷子外更危險,當即就急了頭汗。
那鄧平衝自己找事兒,打惱了,難保不會朝一個女人發泄。
就算不找她,她見不著自己,心裏不慌張,不想著往裏擠?!現在,架還隻算沒打起來,要是打起來,大夥提著刀械亂衝,也肯定波及到她,自己怎麽被樊英花拉著拽著,見她在一旁安全,就把她跟忘了呢?!
他使勁兒外趟去,汗涔涔地往自己擔心的方麵想,想那些自己無法承受的後果,好不容易,擠到外麵,遇到幾個渾身泥的自家人,死死撈住他,說“情形不對,上不得脾氣,你快上牆走吧。”
狄阿鳥覺得今天這事兒,還真是自己軟弱導致,要是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鄧平摁在地上打一頓,把幾個最先跟他一氣的小地痞捏個骨散魂飛,治住他們的囂張氣焰,治得他們怕,治得他們自己去找官府,而不是大街小巷呼人來打架,會出這種事兒?!
吃了幾人的拽,他整個人都在後悔,都在反思,無緣無故地暴躁起來,非要硬擠出去。他低下頭,赳赳硬擠,好不容易出了巷口,已經站到第一線上,兩邊的人在推執,有幾個克製的,有頭臉的人在中間製止,往外,都是響應鄧平的人,雖然不少,卻顯得稀疏,不少年輕的後生脫掉衣裳,大冬天袒露出紋身,有的舉著狹長的馬刀,有的提著自己的衣裳,助跑幾步,越過阻撓的胳膊,往裏踢踹,把一群人趕著打,威風呆了。
狄阿鳥本還要以李思晴的安危為重,一看他們沒來由亮了刀,明晃晃的,而前頭幾個不看人,猛衝上來,到處亂踹,本能地認為李思晴不好過,可能已經被打了,渾身骨節頓時激淋淋綻開一通,啪啪一陣響,再加上馬小寶帶給他的一氣打擊在那憋著,他隻想破罐子破摔,玩命一回。
偏偏有人不識趣,一個瘦臉的地痞用手一指,喊道“就他。”
言罷,第一個一抖棉衣,助跑衝來,起身就跺,刮了道灰影,綻了聲喝。
狄阿鳥正等他來,看準腳來,心中獰笑,橫手一托,拎著往上舉去,喝道“就是我怎樣?”
他看似狼狽,對麵身姿優美的地痞卻也立刻失去平衡,還沒踢到人,就一屁股往下墜,本能地放下兩手,在落地前撈地麵。
狄阿鳥一緊憋得快炸的肺腑,順手往前猛推他的小腿,吼了一聲,把他窩成一個團團,接近於倒豎。
那地痞屁股朝上,後肩在地,兩腿高舉亂蹬。
狄阿鳥大吼“就是我待怎樣?”
這個時候,周圍的人都覺得狄阿鳥已經奈何不了這人,隻顧招呼狄阿鳥,連地下的那人也等著,等著狄阿鳥在自己亂蹬的雙腿防禦麵前後退,被自己同伴前後踴躍的同伴趕上,一陣擂,倒在地上,被眾人圍起來打。
他們的這種想法也隻是在一瞬間閃現,一瞬間之後,他們收回了所有的想法,怔怔愣愣。
狄阿鳥將那人窩成一團,突然回身,拉開距離,在那地痞腰離地,屁股高蹺,兩腿和狄阿鳥兩手角力,隻有後肩著地的時候,猛地一躥,往屁股上摜一腳。眾人之聽得一聲大骨頭斷了的“哢嚓”聲,就見下頭那地痞窩在地上半天沒吭聲。
他們最先想到髀骨。
然而,那人兩腿下來,前後一陣蹬,蹬了一片劃痕,最後在同伴的避讓種,後移好幾步,兩眼一陣翻,撐撐兩隻胳膊不動了。
狄阿鳥自然知道自己摜的是地方,把他的脊椎斷成幾截,卻要的就是這一擊斃殺的氣勢,上手拽在他胸上,仍舊把他拎起來,衝人喝道“哪個動一動,我打死他。”
這話也不見響,就是殺氣衝天,剛剛還幾人舉刀,幾人吼吼呐喊,這一個突然的變故的考驗卻突然到了。
他們頓時就明白了,相對於己方亮刀逞威風,膽大起來敢砍兩下的屯戶子弟,對方才更像殺人如麻的惡霸,一時便呆不敢動。
就這,狄阿鳥還覺得不夠,回手橫起那具有餘氣的身體,往一旁的牆上去,轟隆一聲,就是一條血肉模糊的人墩和斷磚洞牆。
對方中有人失聲驚嚎,果真沒有誰敢動一動,幾把刀子全放了下去,一時收光,黯淡無色。
狄阿鳥獰笑著往前走,他們就一個一個往後挪。
狄阿鳥也擔心有人挑頭,一群人發瘋圍攻,保持住警惕心,不敢高喊,隻是惡狠狠到處看,尋找李思晴,身後被圍的人跟了上來,密密站成一排,雖沒有歡呼,卻表露出唯他是從的模樣,更讓為首的他顯得猙獰而無可抗拒。
每有人遇到他的目光,都不禁兩腿發抖,褲襠欲濕,對麵有的人幹脆回頭撒腿,跑出了一定距離,高喊著“殺人了”。
狄阿鳥上上下下走了一通,卻是找不到李思晴和鄧家小姐,也找不到鄧平,心裏又驚又急。
自家人也不要賣馬,聽到行市外喊叫,有傷的捂傷,沒傷的扯馬,上來跟他說一聲,要他趕緊走。
他卻不甘心,眼看對方的人紛紛溜走,上去拽了一個,大喝道“我媳婦呢?!”
那人嚇傻了,好不容易才分清光景,分清誰是誰,告訴說“她拉著鄧小姐去找鄧公子的爹告狀,鄧平攆他們去了。”
狄阿鳥仰天一聲長歎,不禁把頭拍到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