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節 更大的權力
字數:6836 加入書籤
揮戈逐馬!
趙過懵了,趕快在哭聲麵前反思自己,還沒回過神,田小小姐“啪”就給他一巴掌。
他剛想說什麽,田小小姐又哭“他這樣對我,誰說不是我那阿哥授意的,父輩們屍骨未寒……”
她一旦這麽說,就像一把明亮亮的刀,懸到了趙過頭上。
趙過心裏能不想是呀,我雖然問心無愧,可是讓她一個小女孩誤會,讓她覺得父輩們屍骨未寒,自己的阿哥就怎樣、怎樣對她,這怎麽行?!
他隻好咬咬牙,讓田小小姐打幾下出氣,於是別著頭,一動不動。田小小姐卻“噗嗤”笑了一下,趙過一回頭,她也不打了,隻報以更猛烈的哭聲,舞手頓足,就像正哭著被逗樂的楊蛋兒,感到被人看了,更屈辱,更讓人難哄。
趙過不得不問“你又怎麽了?!”
田小小姐哽咽說“我打你,我手疼,你自己打,給自己二十個嘴巴子,讓我相信我阿哥隻是誤會我,不是要殺我,也不是……”
說到“殺”字,趙過就受不了。
天哪,她以為她阿哥要殺她,她侵占了她阿哥的財產,以為她阿哥跟她一般見識,要殺她,這得了麽?
打,我打,不就是幾個耳刮子麽,即使阿鳥在這兒,他也別無選擇,自己都得狠狠地抽自己。
想到這裏,他頓時舉手,毫不留情地對自己左右開弓,一直打到臉上沒了知覺。
這時,田小小姐才拉拉他的衣袖,說“算了,你是個好人,什麽都是我阿哥安排的,我也不怪你。”
趙過連忙解釋“不是,他根本不知道田小小姐是他妹妹,他還以為是竊奪他財物的盜賊呢。他,而且他,他也沒讓我去殺,唉,我這是胡說什麽呢。”
田小小姐抽噎說“你也認為我是盜賊麽?!”
趙過超幾倍負荷地運轉大腦,好像真有神仙給他灌頂了,他想什麽,都清晰而神速,當即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順著她,就是在告訴他,自己認為她奪自己哥哥的財產,合法,這不行,於是說“你隻是不懂事,見到你哥哥,給你哥道一聲歉,看你哥怎麽說,他不會怪你的……,你,畢竟是他妹妹。”
田小小姐說“可我不是他親妹妹呀,我千裏跋涉,去長月找他,可是他,卻隨手把我交給阿孝。”
趙過茫然,問“阿孝不也是你阿哥,怎麽,他欺負你了?!”
田小小姐搖了搖頭,說“還沒有,可有些事,你不知道,隻有我阿哥他心裏才有數,阿孝,他……”
趙過看她淒苦的模樣,頓時相信狄阿孝是個禽獸。
田小小姐順勢說“我阿媽害了他的幼弟,他恨我,也許,哪一天,就會十倍報複我,你說,他會照顧我麽?!”
趙過隱約有點印象,連忙說“不會的,不會的,你阿媽有過錯不假,可他和你,畢竟血濃於水。”
田小小姐伸出潔白的手掌,揉揉他的頭發,說“你真是個好人,我一直以為你笨,今天才知道,你隻是比我笨一點點而已。”
趙過有點兒高興,隻比她笨一點點,豈不是承認自己也很聰明。
這是從未有過的誇獎呀,還那麽自然,那麽真實,“隻比她笨一點點”嘛,還用她自己作比呀,他嘿嘿笑笑,說“其實,你才是夠笨的,這個世上,你自己的阿哥都讓你覺得不可信,還有誰可信。”
田小小姐揩了揩眼角,“嗯”了一聲,問“那,你記得他曾向我許諾過一句話嗎?!那時候,他要散盡家財,而我不願意,他說了什麽?!”
趙過又有了印象,他發覺自己的腦子與往常大不相同,嗅著一股奇怪的清香,運轉得速度比駿馬還快,連忙說“我記得,他好像答應你,讓你富有,將來給你很多的錢補償。”
田小小姐問“他會反悔嗎?!”
趙過這回沒提防,說“不會。你是他阿妹,他有了錢,第一個會想到你。”
田小小姐又問“那你還覺得是我盜取他的錢財嗎?!還覺得我是盜賊嗎,這些,不都是他許諾在先的嗎。”
趙過一時回答不上來了,愣愣地看著若無其事的田小小姐。
田小小姐說“我阿哥想知道我怎麽回長月,讓你問我?!當日,我們一起去河東,半路上,遇到了我一個同窗的馬隊,駐在一個營地,我仍然想回長月,就讓他幫忙,我隻給了他個可怕的眼神,他就不敢不聽我的,就幫我離開阿孝潛回長月。”
趙過疑惑地問“你的同窗,你還有同窗,哪來的?”
田小小姐上前敲他一個爆栗,發覺他臉腫了起來,心情好好,得意洋洋地說“我就不能有同窗?!告訴你,他們都聽我的,我畢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一旦有什麽小小的要求,他們,就會,就會爭先恐後,吼吼。”
趙過看看她,看遍上下,的確沒發覺她有多漂亮,隻是她捧著自己的臉,陶醉不已,讓自己有點肉麻,這點肉麻倒怪怪的,卻不惹人厭,這就是阿鳥常常說到的“可愛”,就像阿狗,過分的事做了幾籮筐,到頭來,誰也不舍得把他扔出去,喂所謂的“大灰狼”。
田小小姐眨了眨那雙微紅的大眼睛,睫毛真長,跟兩把刷子一樣。
她發覺趙過盯著自己,又是一個不屑的表情,說“再說了,這也是我靠本事得來的。他們都在爭我阿哥的產業,我為什麽不爭,阿哥許諾部民,貿易行,將是自己人的窗口,窗口,自然要自己握著好,那些中原的兩腳羊爭我阿哥產業,侵吞部民的血汗,部民們都有所察覺,他們知道阿哥失勢,自己就要受壓榨,自然要找個信得過的代理人,對吧。我,雍部狄阿田,天資英斷,應時找他們協商,談話……”
趙過愕然“你?!”
田小小姐說“沒錯。我。我年齡雖小,可阿爸也是巴特爾。他們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阿爸,不相信我阿爸,也相信我大伯,不相信我大伯,也呀偶相信我阿哥,說服他們雖然困難,不也成功了?我讓他們拒絕正在進行的貿易,嚇唬、嚇唬那些中原人,在他們焦頭爛額之際,去找我阿哥最信任的謝先生,說,這些草原人肯跟我們貿易,完全是衝我家族的威名,完全是出於對我阿哥的信任,我阿哥現在不在了,你有什麽辦法取得他們的信任?你要讓他們知道,貿易行還姓我們家的姓。謝先生沒什麽辦法,有求於我,我就勉為其難,走馬充任了行櫃。”
趙過張大嘴巴,半信半疑。
田小小姐說“當時可真是焦頭爛額,謝先生他們開會開不出結果,朝廷盯上了我阿哥的產業,老黃家和華山也都盯著我阿哥的產業。危急關頭,我這就又決定,我改名換姓,以一個外人的身份,收購貿易行和我阿哥在錢莊的份額。謝先生獨力支持我,籌了幾千兩銀子,便宜我一回。我一收購成功,立刻拆舊建新,建三分堂。這邊舊的貿易行被新的貿易行取代,自然要破產,華山的小掌門怕跟著負債,甩手一賣幹淨,逃之夭夭。那邊新的貿易行籌建,和我們家有親戚的老黃想買賣馬匹,丟不了我這條線,急需三分堂份額,天天跟著我打轉兒。我怎麽捏,他怎麽扁。他們家很有本事,給我找到一個合適的,讓人相信的新身份,從而讓我躲開了朝廷的注意。可是我阿哥的事業剛剛起步,留給我的資本不夠,籌建更大的新產業,要想讓老黃在分子上靠邊站,就要先有錢,才敢讓他加入。我左思右想,瞄上了奸商費青妲,費青妲已經山窮水盡,隻有一筆一筆的固定資產,還麵臨追贓,貴族討債,想變賣求現,又沒哪個商人敢直接碰這個燙手的山芋。他們不敢,我敢呀。我讓她一邊造謠,一邊辟謠,一邊聯係買家,做出填補虧空贓款的姿態。等一兩家有根基的商人剛剛爭取了朝廷上的意思,想出價,我又立刻提前一步,按我和費丫丫事先商量好的那樣,搶先成交了,以極低價格購得大量資產。不要瞪那麽大的眼睛看我,朝廷既然已經給那幾家商人鬆口,肯定許諾不追究買家,這些買家做夢也想不到,費丫丫是我的內奸,我在毫無優勢之下,照樣螳螂捕蟬,搶先一步,而且用了他們想不到的價格,和費青妲成交。這些資產,都不是錢,我把它們抵押出去,獲得了充足的資金,卻瞞著老黃,用讓他知道的、我家資產的數目穩住他,然後和他商量,借助朝廷缺馬要朝廷的支持,為朝廷辦事兒,於是聯係朝廷的要人,為他討了個官兒,還讓陛下接見了他。老黃混一輩子,眼巴巴地看著我大伯父出來當官,官越大越大,心裏一直發癢,現在終於如願以償,根本不知道,我是把他推到前麵,與官府合夥做生意是有錢賺,可也有危險,將來真出了什麽事兒,他就在前頭頂著。他一點兒不知道我阿田的打算,高興得很,見了我阿哥的人就誇我青出於藍。他一高興,就漏了正事兒,前些天,家鄉人來京,聯合起來,憋在那兒的生意需要成交,因為咱們一直在作著準備,所以在一天之內,全部通過咱們成交,兌現。以前,我阿哥有個想法,就是草原人再來中原做生意,賣的錢不用帶走,除了采購花費,剩下的錢全放在咱的錢莊裏頭,方便他們來年采購,方便咱們用他們的錢擴大規模,這一天的全部成交所帶來的巨大利潤,加上今年過冬,我為他們往草原上供的十萬匹棉布的盈利額,再加上他們沒像以前來回帶的金銀,咱們一時可以籌集的資產大大超出老黃的意外。老黃沒有防備,籌措不利,往三分堂投資的錢,隻和咱們家旗鼓相當,因為提前說好了的,咱們家擁有一條他沒有的商路,多拿二成的份,這麽一來,新的三分堂,咱們占了五成的份,老黃隻拿到三成,其它二成,讓給了一些錢莊,京商,也就是說,三分堂是咱們家的,而在朝廷上出了事兒,是得了官的老黃的,怎麽樣,說我狄阿田奪了我阿哥的產業,合適嗎?!這算不算是憑我的聰明才智得來的?!如果沒有我,阿哥的生意,會不會在半年幾個月後,關門大吉呢?!”
趙過木然,他有的明白,有點兒不明白,隻是說“這全都是你一個人的意思。”
田小小姐“哼哼”兩聲,說“老謝和老黑沒少出謀劃策,不過都是我做的決定,給你說,你一個巴牙也懂不了這麽多,反正,你以後少把我當成小女孩,在我阿哥麵前,該說的話,一定要說,不該說的,少說,告訴你,三年前,一個和你一樣的巴牙,眉毛濃濃的,胡須剛想長,對,也有你這麽高,不過沒你這麽胖,至少臉瘦不少,到處跟人說,說我是小女孩,什麽事兒也不懂,我立刻叫人降了他的身高,膝蓋以下的,就再也不屬於他了。”
趙過覺得是真的,要是假的,不會頃刻就給描繪出“眉毛濃濃”,“胡須剛長”,頓時打了個寒蟬,心說“這小丫頭這麽狠?!”
他自己的疑問都解了,回去,也能讓狄阿鳥放心,就問“你現在不能回去,現在回去,容易給你阿哥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偷偷去見一見他?!”
田小小姐嗬斥說“胡鬧,沒看到我還有事嗎?!你立刻想方設法把我藏一天、半天,然後再讓我‘虎口脫險’,不然耽誤了我的大事,我抽你鞭子。”
說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去掩嘴,葫蘆中笑容一閃而逝,又一本正經地說“還有,告訴我阿哥,我現在隻能掌管三分堂,他必須給我全部的權力,才能形成規模。”
趙過倒真不敢再小瞧她,小心翼翼地問“還有什麽權力?!”
田小小姐上去,又是一巴掌。
趙過品品,這姿勢有點熟悉,是有點熟悉,狄阿鳥給著別人提示,讓別人說話,都是一個跟不上,就上去拍頭,不過沒拍過自己,想到這兒,他自己就連忙去想,到底還漏了什麽,以至於讓這個小丫頭如此不滿意,於是在田小小姐猛瞪的大眼下想到了,啞然失色道“你是說,倉州,關中,以及河東,包括張鐵頭,都讓你這麽一個小……”
他突然記起田田小姐剛剛說的“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巴牙”,免得這小丫頭又衝自己不願意,改口說“你要的權力大了點兒。”
田小小姐抬起頭,用餘光掃掃他,說“你和謝先生他們通過氣麽?!你要是給我阿哥這麽說,使得我阿哥不信任我,相不相信我會生氣,很生氣,我一生氣,後果,後果呀。”
趙過相信後果會很嚴重,這個小丫頭已經充分表現出她的蠻橫,要使真得不到狄阿鳥的允許,她也許不是找自己算帳,而是把剛剛形成的局麵毀掉,也正因為如此,他覺得自己要是真在狄阿鳥麵前為田小小姐說話,才是不負責任,但這個田小小姐的手段確實讓他怕怕的,他也就一反往常,有意識有目的地撒謊“我會跟他好好說的。”
田小小姐滿意地說“那就好,有了這些權力,商路才好暢通,東出屯牙關,西至內海的貿易通道,就足以慢慢地形成了。”
趙過想不震驚都不行,這個小女孩,性格的某些方麵也太像狄阿鳥了,與其說是他堂妹,不如說是他親妹妹的好,因為她的一舉一動,都帶著狄阿鳥不經意間所流露的那種氣度。這“東出屯牙”,“西至內海”,莽莽過萬裏,經她一說,就好像整個通商之路,都已經捏在她手心中了。
這是大話嗎,有人這樣沉著,這麽平靜地說這番大話嗎?!趙過反常地笑笑,毫不掩飾地說“你非常像你阿哥。”
田小小姐大言不慚地說“但我比他更有智慧,更懂得用人,更有手段,最重要的是,我比他黑心,比他臉皮厚,手段比他多,眼光比他遠,年齡也比他小,將來的成就,自然也比他大。”
趙過拍了拍腦門,竟然詼諧地說“沒錯,你阿哥臉皮不夠厚,他說大話的時候,心裏很虛,說過頭了,還會道歉呢。”
他擔心自己沒水平,讓這個看不起自己的小丫頭恥笑,聽到自己的官話格外標準,緩慢而充滿節奏,這才放心,然而卻無端端想起梁大壯,梁大壯遇到王春蘭之後,那個可笑“俺”字從此不翼而飛,連忙用力搖了搖頭,告訴自己我和阿鳥親如兄弟,她是阿鳥的妹妹呀,還是個小女孩,我怎麽拿梁大壯和他沒過門的媳婦比起來了?!
田小小姐聽了也不生氣,給了他一個白眼,悠悠地申辯“其實我心裏也很虛。不過比他年齡小,這絕對是真的,難道你也不相信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