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節 再建探子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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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東坡亭,實際上叫東坡灘,因為官府設亭,東坡灘亭不順口,就叫做了東坡亭,那裏依傍相對溫順的洛水,按說,應該是一片膏腴之地,然而卻是數十裏的荒灘,蘆葦野草,漫野無邊。
    那裏有幾個村,亭長王晉生和穆二虎的關係不錯,遊牧人打來時,他都逃了了穆家溝避難,現在遊牧人退了,他又回去了,回去之後,又是穆二虎找人給他修的亭宅。這狄阿鳥一家要在那兒接受流放,穆二虎就打了一個招呼過去,他立刻就帶著幾人幾狗,跟趙校尉安排的十個卒子談話。兩下一經談判,最後決定,流徒來了,隻要不跑,上頭沒命令,什麽事都商量著來。
    趙過已經到東坡亭看過了,選了個能紮住房屋的地方,回來也是滿心歡喜,告訴說“那兒的水草很好,遍地蘆葦野草,還有幾方沼澤地,有個什麽事兒,能讓婦孺往裏頭避。就是聽人說,沼澤地有地龍出沒,每年要投豬祭祀。”
    狄阿鳥想過了,鄧校尉心中的惡山惡水,野獸蚊蟲吃人的地方,肯定是自己心目中的風水寶地,再說,流放地出了樓關,有個三長兩短,女眷家屬,讓狄阿孝想辦法接應一下,說走就走了。
    又一個天亮,他看看準備的也差不多了,就讓大夥且搬過去吧。說到搬家,他就又去給王誌打一聲招呼,因為這片房屋是王誌為自己找的,自己要搬走,不打招呼太失禮。王誌一聽鄧校尉這麽安排,當即就拍了桌子,說“這不是擺明用軟刀子殺人麽?!不去,掛個名,把家眷就留在這城裏,我看誰敢說個不字?!”
    狄阿鳥自然在心底說了“不”字,家屬們過去,自己就沒有了後顧之憂,暫時應付這老楊家的役,好好給鄧校尉周旋。
    要是哪天,這個役被取消了,自己也倒了那兒,數十裏不見人煙,豈不是再逍遙自在不過?!
    當然,他不肯流露出欣喜,一邊勸說王誌答應,安慰他,情況沒有想象那麽壞,一邊變相唉聲歎氣,十足的善良軟弱,讓王誌同情得不得了。
    兩人喝了杯茶,就談到迎接龍上去了。
    迎接龍的事情,王誌也不敢怠慢。
    雖說他現在與龍隻相差半級,但他這個官職是一步飛躍,剛剛提升的,龍不一樣,早就是三品了,而且手握京城衛戍,庭議朝政,可謂位殊權重,到了地方,誰都知道是專門為伐高奴來的,怠慢得了麽?!
    再說了,軍中曆來講究論資排輩,王誌一個剛剛提升上來的武官,怎能與龍這種老臣級並論,何況兩個人雖然同屬直州軍係,卻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誰都知道,龍手握的督後軍,曾一再招人貶斥,龍也幾經落馬,雙方是有積怨的,現在情形變了,一旦王誌怠慢,那就不是上下級的禮節問題,而是兩個派係的問題,一個大派係打壓另一個小派係的問題。
    所以,王誌準備集中自己身邊可以集中的軍官,率了地方,開一個盛大的迎接會,同時呢,還將自己的私人禮物奉送,以表示下級的順從和配合。
    既然龍點了狄阿鳥的將,他也順道叮囑狄阿鳥些話,說“你們兩個越是有著一層別人沒有的關係,越不能隨便,這裏頭可牽扯到總管的尊嚴和臉麵,你要是恃了關係,光當自己的叔父看待,那就不太好了。沐浴更衣,態度恭敬,哪一個細節都不能含糊,記住了?!”
    他這番話,就像兄長在教導弟弟,表現出來的胸襟不可謂不寬廣,所作的用心不可謂不良苦。
    狄阿鳥自然能明白,感激之餘,自然而然地想到,他在京城時還欠了人家好大一個人情,所以覺得,自己再不能忍受,也要放下身段,賣出這一係列的認可和敬重的態度。
    末了,王誌便督促他到驛館住下,熏香沐浴,穿身好衣裳,免得真跟個流犯似的,狄阿鳥也覺得在理。
    他從王誌那兒出來,就帶著極不情願的李思晴住過去。
    之所以帶上李思晴,自然是因為自己除了要見大總管,還要見位叔輩,帶上媳婦,是私下該執的子輩禮節。
    李思晴卻有點兒不情願,因為她胳膊上有傷,狄阿鳥沒讓她一起出城,在她看來,是為了照顧自己。
    為了讓狄阿鳥覺得自己像個合格的媳婦,應該為搬家落戶這樣的大事出力,她耍了好幾次脾氣,最後雖聽從了狄阿鳥的安排,還是和棒槌並排坐著,一起用圓溜溜的眼睛瞪著狄阿鳥,以示不滿。
    狄阿鳥看她倆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笑過之後,好好地沐浴,沐浴完,換上一件自己覺得最好看的衣裳——穿了件灰鼠皮袍,外罩一身玄緞鷹膀,看起來颯爽俊朗,為了讓自己剛剛留出來的頭發能夠符合這身衣裳,幹脆跑到楊小玲家,讓楊小玲為自己梳紮。因為頭發短,紮束衝天,紮爵套不上爵冠,更無更換其它發型的餘地,楊小玲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還是他自己對著鏡子左看右看,讓楊小玲幫著自己,紮了一頭的羊腸短辮,恢複自己少年時的打扮。
    這個頭型也最適合他現在的裝束,因為鷹膀本來就是他家鄉的馬褂,灰鼠皮袍也是毛茸茸的,留著這樣的發型,掛幾條項圈,更像是一位寶特大人。他也最為滿意,回到家裏,又照了幾遍鏡子,把要送的禮物收攏好,找來最好的盒子,最後借來一琴,點燃香爐,一邊彈琴,一邊受熏。
    為了這位叔父,他竭盡所能地做到了自己的一切。
    很快,龍來到了,狄阿鳥和王誌等人一起,出城迎接他的車架。
    官員們接路拜過,狄阿鳥到他的腳下見他也有一種久違的喜悅,表達過自己的心聲,就到前麵為他父子引路。隆冬已到,天氣陡寒,王誌拿出了自己最為森嚴的軍威,足足抽出二百五十名甲士,兩路站開,龍下車時,他們渾身上下,都已經鋪滿冰雪,卻尤矗立不動,身形筆挺冷硬。
    龍借看過去,他們雖然帶著手爪子握在兵器上,早已經和兵器凍在一起,隻覺得要是京城的士兵,早就哭爹叫娘了,心裏特別滿意王誌的巴結,暗想為了這一刻,這個王誌不知道怎麽下功夫呢。看看,一個一個站成這樣一個雪人,仍然整整齊齊,巍然不動,多麽隆重呀。
    他覺得自己這個大總管到來,要體現些許體恤,就停下腳步,給這些士兵說“弟兄們辛苦了,如此大雪,也不是滋味,都拍打,拍打,活動、活動吧。”
    士兵們卻一動不動,其中一名軍官斬釘截鐵地說了句“軍令在身。”他們就齊聲大吼“軍令在身。”
    這有點糝人了,這哪裏還是隆重迎接,好像是示威一般,龍嘴角立刻動了動,什麽也沒說。
    狄阿鳥注意到了,心裏已經想到什麽,覺得這王誌真是好心辦壞事兒,迎接上級,他不是用輕鬆的氛圍,而是挑出軍士,下達軍令,讓軍士們帶著一種讓將軍檢閱的心理。軍士們也覺得自己怎麽樣也得爭爭氣,表現一下森嚴的軍紀,堅強的意誌,甚至是敢和遊牧人硬碰硬的殺氣,讓將軍放心,讓朝廷知道有這麽一些人,守在這苦寒之地,一聲令下,就可拋身斷頭,流血犧牲。
    然而,龍已經不是當年的龍了,他雖然打過仗,但是到督軍之後,基本上沒有帶過經過長期廝殺淬煉的軍隊,而且經常出入上流社會,變得敏感,隻覺得有一種針對自己的殺氣在裏頭,心頭頓時感到不舒服。
    狄阿鳥還在與他說笑,自然能察覺得到他的情緒,隻要能感覺出來,就得為王誌說上兩句,於是,小聲地說“這是王將軍特意安排的,一個、一個都是從勁旅中挑來的。他很在意叔父的到來呀,怎麽,叔父不喜歡他的安排?!”
    龍搖了搖頭,又笑了,掖了掖披風,扭頭給王誌說“王將軍呀,你這樣讓他們站著,怕是有違愛兵如子的宗旨吧?!”
    王誌這時如果說“我就是這樣要求他們的”,突出表現軍隊的紀律,也就能讓龍明白了,然而,他覺得龍不喜歡這樣的場麵,剛剛不是說了嗎?!讓大夥別這樣站著了,拍打拍打,這就下令說“陳大人體恤諸位,害怕大家凍壞了,讓大家活動,活動,諸位聽令,原地休息。”
    一聲令下,將士們活動了,拍打自己身上的後雪,拍出一團一團雪粉。
    龍又看了看王誌,笑著說“他們都聽你的哦。”
    王誌隨口說“習慣了。”
    龍張開嘴巴,眨了眨眼,點了點頭,往前一勾指頭,繼續走著,責怪狄阿鳥說“你這個孩子呀。為叔都不知道怎麽說你好,有些事情,就是欠考慮,娶那麽多的妻子,往槍口上撞?!”說完,他又說一些小事兒。
    眾官跟了一屁股呀,都是想和他談談當地情況,接受他的詢問,哪曾想他突然跟狄阿鳥談些很私人的問題,都一句話也插不上嘴,心裏隻一個勁地想狄小相公和他的關係,果然不一般呀。
    鄧北關都開始流汗了,冷風一吹,渾身發冷。
    說實話,狄阿鳥也不認為現在是談這些事的時候,可是龍願意談,被他幾次提醒,都若無其事,他也隻好一路回答,轉眼已經到了驛館,是龍下榻的地方了,龍這又捧著他的手說“走。與叔叔進去,好好說一說在這裏的情況。”他又回過手,指了跟他一起來的陳敬業,說“這是你哥哥陳敬業,敬業,你兄弟倆,要好好地聊聊……”
    他這話雖然先說給狄阿鳥,卻是主要讓陳敬業與狄阿鳥親近、親近的。
    在京城時,陳敬業卻與狄阿鳥有點摩擦,冷哼一聲,背身就走。
    狄阿鳥心裏有數,攔住喊他回來的龍,一起往裏走去,說“我隻是個流犯,你當眾給敬業哥哥這麽說,而敬業哥哥尚不知我們之間的淵源,豈不覺得失臉麵?!”
    他這是硬找出來的理由,是給龍下台的。龍也拋開這些,笑著說“這孩子,不能提,什麽臉麵不臉麵,根本不知道事兒。”說完,就回過頭,給諸位官員說“諸位也都累了,請回吧。”
    眾人也已經安排了接風的宴席,聽他這麽一說,哪裏肯答應。
    狄阿鳥也不能真按他說的那樣,置眾人於不顧,和他進屋說話,晾一大群人,隻好把他往眾人那兒推,讓他去,而自己跑走了。
    路勃勃也沒出城。
    他從城裏轉悠回來,跟棒槌趴一起搶吃鹵肉。兩人你擠我我,我推你,隻聽得棒槌一個勁兒撒嬌尖叫。李思晴熟視無睹,見狄阿鳥回來,走到自己身邊,連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讓他去看兩個的模樣,小聲說“你看他們兩個,像不像一對兒?!”
    狄阿鳥突然察覺到她那有心成全的意思,大大吃了一驚。
    路勃勃的身世獨特。
    他將路勃勃從高顯帶出來,疼愛有加,平日管束極為嚴格,教文授武,誓將他養大成人,幾次都打算為之改姓,無疑當成自己收養的幼弟,然而棒槌隻是一個丫鬟,和李思晴再好,還是一個丫鬟,二人成親,是不是重蹈自己後轍,娶段含章這樣個得誌就變樣的女奴,還有一個說不出口的顧慮,路勃勃是他的養弟,倘若和一個丫鬟好上了,成了親,將來人家不把路勃勃當成他身邊的一個小奴隸麽?!
    路勃勃的一生,都會被這場婚姻影響;要是按個妾辦,李思晴視棒槌為姐妹,她能願意麽?!
    兩個人,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他咳嗽了一聲,裝傻說“治家就像治國,再也不能沒有家法了,你都不會管著點兒?!”說完,就衝路勃勃喝了一聲“博小鹿,過來。”
    路勃勃以為他偏心,要自己讓著棒槌,撇著嘴站起來,往他身邊走去。家法?!李思晴還從來沒有想過,猝然聽狄阿鳥提起,還在發愣,連忙向狄阿鳥看去。狄阿鳥見他在注視著,不敢怠慢,訓斥說“你是一個男孩子,棒槌呢,是個女孩子,你們不是姐弟,不是兄妹,連關係,不,連親戚都不是,在一起打打鬧鬧,成何體統?!”
    路勃勃翻了翻白眼,表示抗議,剛一抗議,狄阿鳥的巴掌就掄了,然後到跟前揪著他耳朵就走。
    李思晴和棒槌都在發愣。
    棒槌覺得自己連累路勃勃挨揍,怪不是滋味的,嘟著嘴巴站到李思晴身邊,叫了一聲“小姐。”
    李思晴判斷說“他今天心情不好,都不要惹他。”
    狄阿鳥掂著路勃勃去了外麵,上下打量一番,嚴厲地問“你都去了哪?!我怎麽覺得你在外邊鬼混呢?!你才多大?!你要是一心鬼混,就不要回來了。那天,林岫說你什麽?照顧誰?你要是不長大,就敢亂搞女人,我就把你那玩意切了,信不信?!”
    路勃勃無比心虛。
    趙過都知道他色得要命,把一個荊人女孩子塞被窩裏,不知幹些啥,也就是狄阿鳥一心讓他純潔,正派。
    越是這樣,他越覺得自己秘密太多,讓狄阿鳥知道了,不得了,連忙申辯說“我上街打聽消息去了,怎麽會去亂搞,不會的,真的。”
    狄阿鳥極為懷疑,掃他一眼,說“那你都打聽什麽消息去了?!”
    路勃勃確實知道點消息,聽他這麽問,鬆了一口氣,挺了挺腰,說“湯德水失蹤了。”
    狄阿鳥“噢”了一聲,說“他早失蹤了。”
    路勃勃說“他失蹤,本來就是想在外麵躲躲,免得我逮他,不該不回去。而且,前天,鄧家曾抬了個頭臉稀爛的死人出來,官府去了,確定是一個劫匪,殺了鄧校尉一刀,塞了一身金銀珠寶,不過,街上的人都在說,那就是湯德水。”
    狄阿鳥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隻是他想不到鄧校尉這麽無法無天,殺人滅口之後,不處理屍體,隻是把人臉弄爛。他說“衣物呢。衙門上就沒有拔下衣物,讓百姓認屍?!”
    路勃勃說“我不知道。要不,我讓湯德水的姐姐去認一認?!”
    狄阿鳥納悶了,說“湯德水的姐姐,你找湯德水幹什麽,她會不知道,她就不提防你?!你怎麽找她?!”
    路勃勃心裏一驚,連忙朝他看去,見他沒有往別的上頭懷疑,連忙說“林岫給她說了吧?!我去看湯德水回來沒有,她還挺熱情的。”
    狄阿鳥覺得林岫是去找湯德水的姐姐了,也隻有找了,才能讓湯德水回家,藏匿,好不出什麽事兒,就跟路勃勃說“你想法讓我見見湯德水的姐姐。林岫無法和我們來往,一旦有什麽事情,得有一個穿話的渠道。”
    路勃勃心說,糟了,他要見湯德水的姐姐,我不就完了嗎?於是,連忙說“阿哥,你不用去見她,我去就行啦。”
    狄阿鳥疑惑地問“你就行了?!”
    他還是選擇相信路勃勃的能力,說“那好。見了人家,好好說話,勸她假裝不知道湯德水遇害的事兒,如果她日子艱難,你就給些錢,記住了?!待會兒,找一下李多財,剩下的事讓他來安排。”
    路勃勃點頭如搗,小聲說“阿哥。咱能信得過林岫麽?!”
    狄阿鳥反問“你說呢?”繼而說“就算以前不能信,現在也一定值得相信,因為湯德水的消失,會讓他毛骨悚然,會讓他自危,而且他們兩個關係應該很好,要是你,知道自己的兄弟被殺,會無動於衷麽?!林岫也不算是個軟弱可欺的人,就算是,他心中也有愛憎,所以,這個時候,是最可信的。”
    路勃勃這就說“那麽,他傳出來一個不好的風聲,就是鄧家的人害怕夜長夢多,準備集中全力,再暗殺你一次。”
    狄阿鳥心中一凜,沉思起來,暗想難道反間失敗了?!
    越是龍來了,鄧家越是有一種迫不及待的心切,確實是有這種魚死網破的可能。他問“你和林岫怎麽聯係上的?!他還說些什麽?!”
    路勃勃說“湯德水的姐姐傳的話呀,她說,林岫還說,鄧家問他當天晚上的事兒,他說,他當天看到那個給你通氣的人的背影了。”
    狄阿鳥又“噢”了一聲,說“這麽一來,鄧家是相信自己人中有內奸了。”他一下醒悟了,笑道“嚇了我一跳。鄧家不過是想借這個風聲,找找誰是內奸,想不到,把林岫也騙過了。那好吧。既然沒有內奸,我們就給他製造一個內奸。去,把老李叫來吧。”
    李多財正在為修繕縣學忙碌,聽說狄阿鳥叫他,一路小跑。
    狄阿鳥讓棒槌上了杯茶,給他說“這個冷豹是鄧北關最親近的人,很多事都是他出麵去幹,如果我們能讓鄧北關懷疑他是奸細,將他殺了,那邊就會人心大亂。你借你們的人,摸摸他的行蹤,他要單獨出來的話,告訴我……”
    李多財想了一下,說“我們的人一派去鄧校尉身邊,就會死個不明不白,我們頭頭心裏一直很惱火。我就說我得到鄧家走私斂財,意圖謀反的線報,給我們頭頭說,冷豹是突破的關鍵,而你現在和鄧校尉不對,勸他借你的手,從冷豹身上打開缺口,迫使冷豹無路可走,投靠我們,行不行?!”
    狄阿鳥還想問問李多財,有沒有什麽難度,想不到他幾句話,要把雕陰的十三衙門係統整個調動,不自覺地笑了一氣,拍拍李多財的肩膀說“要不咱們想法把你們頭頭幹掉,讓你提一級?!”
    李多財撇了撇嘴。狄阿鳥正以為他沒這個野心,他說“不可能。我現在是暗線,特意派來監督你的,明麵上沒有身份,不好出麵指揮弟兄們,殺了他也沒用。何況殺他……,事情就出大了!”
    狄阿鳥自然知道事情大在哪兒。
    他們頭頭現在明麵上的身份是驛丞,官職和縣長差不多,要是死了,地方上還不翻了天地查?!不過這個,他不擔心,他如果要殺這個十三衙門的頭目,定然嫁禍給鄧北關。如果李多財的想法得到實施,也就是說,就現在來說,當地十三衙門手上最緊迫的事情就是跟進鄧北關。李多財已經拿到了鄧北關進出的賬冊,足以給出十三衙門進展順利,離抓住鄧北關的證據隻有一步之遙的暗示,這時驛丞死掉,人家就足以懷疑,是鄧北關下的手,倘若狄阿鳥再變通一下,給點痕跡,那麽,十三衙門可能會立即逮捕鄧北關,讓他也消失個不明不白。
    他想了一下,說“我有分寸。我殺他還有一個原因,這你知道,他已經對陸玉公子起了疑,如果被殺,當地十三衙門要癱瘓一陣子,即使下一個頭頭要來,他也需要一陣子熟悉,而且不會將現在這位頭頭手上全部的事情都接手過去,尤其是要動用全部力氣,優先查鄧北關,那麽,對於陸玉的監視成果,就會被放棄。”
    停了片刻,他又說“田小小姐要聘我去養馬,我有這樣一個想法,說服她,讓他為商業內幕而聘你,給你開出大筆的經費。你從此身兼二職,除了做十三衙門的工作,再建一個探子網,大本營設在牧場裏,之後,還能訓練點自己人。”
    李多財大吃一驚,臉色都變了,張皇四顧,壓低聲音說“少爺。咱幹這樣的事兒,不是等同於謀反?!”
    狄阿鳥搖了搖頭,輕聲說“我們是用它刺探商情,不幹別的,謀什麽反?!你們十三衙門,離了錢不行,沒有經費就沒法打開關係,收買線人,是不是?!沒有特別的手段,休想修成正果,也許一輩子都在陰影下麵,你怎麽知道,你們其中的一些人,不是別的財團支持著上去的?!”
    李多財對這個深信不疑,對於他們這些人,每進行一項事情,就有一項事情的經費,用於收買線人,應付花銷,基於上頭財政困難,通常都少得可憐,根本無力收買什麽線人。
    李多財在這裏,虧得一個京輔的圈子,有通過自己,形成的一個圈子,朱蛋這些人,老鄉套老鄉,親戚連親戚,線人都免費,不然,他想辦成什麽案子,門都沒有。所以,李多財相信,那些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人,要麽拿著一個有價值的消息,相互炒賣,換取金錢,再用錢財作經費立功,要麽,就借助了財團的幫助,利用自己的體係給財團牟利,再利用財團給予的金錢,立功,升官,最後走上明麵。
    隻是狄阿鳥的歸來,讓這些富貴險中求的事情離他遠了,因為他跟著狄阿鳥到處跑,兩人四處經商,更能掙錢,這一陣子,他都在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一時走投無路,上了十三衙門這條賊船,從此下不來。
    他聽狄阿鳥這麽說了,這就說“少爺。你都回來了,我還圖什麽官,我幹這個,那都是迫不得已的呀。朝廷讓我監視你,肯定不是監視你一時,我就監視你一輩子得了。升官,在我們這個體係裏升官,都是人殺人,人出賣人,誰也信不過誰,就是升上去,坐不到兩天,就可能給同僚陷害致死。你知道麽?我們隨身都攜帶一包以上的毒藥,一旦失手,就得吞嚼而死。”
    說完,他就往身上摸索,拿毒藥讓狄阿鳥看。
    狄阿鳥靜靜地看著他,眉毛彎著,略微發福的臉上皺出一絲苦笑,眼睛中卻射出某種憧憬,好像一直呆在自己身邊,就一定能有好日子,有點兒感動,沙啞地說“老李。你想過沒有,正是命不由己,我們才應該拚命地抓資本,有了我們自己的探子,我們不是更安全麽?!你不要以真麵目示人,即使事情敗露,誰會知道這個探子網是十三衙門中的一個嘍羅在指揮?!何況,我們又不跟朝廷對著幹,又沒有朝廷的權力,去捕人,抓人,殺人,誰會下力氣查我們?”
    他又說“江湖上秘密的行會多了。幫派,商行,誰沒有幾個跑腿的包打聽?!”
    李多財小心翼翼地問“田小小姐可靠嗎?!她會這麽想嗎?要是咱辦得像樣,她覺得我們無所不能,要是讓我們去殺別的商人,官府追查,能不暴露嗎?!除非,田小小姐足以信任才行啊。”
    狄阿鳥本來想瞞過他,此刻有點於心不忍,說“田小小姐,其實是我妹妹。”
    李多財的嘴半天沒合攏,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狄阿鳥又說“人的事兒,咱不如朝廷,不能正身,到時就找一些家生子。你放心,我和你一起訓練,保證他們比十三衙門的人管用。”
    李多財答應下來,說“既然是這樣,我就放心了。少爺,你這麽有本身,真甘心像現在這個樣子嗎?!”
    狄阿鳥搖了搖頭。
    李多財笑了,說“我就知道,不甘心,咱就拚一拚。”
    狄阿鳥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上,說“這個事兒,要一步一步地來,鄧北關的事兒,你小心著去辦。”
    李多財站起來,低頭告辭。
    狄阿鳥也用手指梳理、梳理自己的辮子,送他離開,走到外麵,他又看到了棒槌和路勃勃,不由感到頭疼,這回是棒槌主動,大概是道歉,隻見路勃勃懶洋洋地歪在一棵雪樹上,愛睬不睬地擺譜,看到了自己,連忙推了棒槌一把,兩個人立刻不認識一樣,各奔東西,避開自己的視線。
    他能管路勃勃,能管棒槌麽,隻好回去找李思晴,說起這件事。
    李思晴哪知道他的真實想法,隻是覺得他大驚小怪,說“家法?!從來也不知道你有什麽家法?!棒槌咋啦,哪點不好,跟路勃勃說兩句話,你就不願意,你給我說,你是不是想著棒槌?!要說她給我一道嫁來,也是你的人,你要是想要她,就說實話,我給她說一聲,她不會不肯的?!”
    狄阿鳥隻好一陣歎氣,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開始,義正詞嚴地說服李思晴“晴兒,不是我古板,咱們這個家,隻會越來越大,男男女女,上百口子,要是沒個家法,任他們眉來眼去,動不動就好上,動不動就偷情,你覺得像個樣子麽?!你還覺得我是個野蠻人,關外回來的,你就不覺得不好嗎?!”
    他給李思晴講了半天道理,一直講到天黑。
    到了最後,李思晴雖然被說服,但還是覺得應該對棒槌例外,說自己根本張不開口,征詢狄阿鳥的意思,問他自己要不要這樣說“你們現在畢竟還小,又沒有成親,男女有別,到時候成親了,再膩在一起好不好?!”
    狄阿鳥一聽就暈了,這不是事與願違麽?!
    這麽一說,不是答應他們,讓他們成親麽?!
    他擺了擺手,隻好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先醞釀家法再說,同時也寄希望於路勃勃,希望那個兔崽子別一個色心大發,把棒槌摟上床,到時李思晴這邊不願意,到時不成親也得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