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節 腳踏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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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龍的接風宴並沒用多長時間,回到驛館住所,又要不停地和各級官員照麵。狄阿鳥也住在驛館,自然清楚,周圍幾個郡幾天前就派來了武官,一個個排隊等候,就沒有過去,打算等龍忙完,再攜著媳婦,帶著禮品去拜見。等了大半天,倒是王誌拐過來跟他說陳大總管的異常表現,奇怪地說“陳將軍來到這兒,一句要務也不提,隻與我等寒暄,這是怎麽回事兒?!”
    狄阿鳥又怎麽知道?!他隻是擔心自己耗在行館,三天後應征召入伍,而且未必是應付戰事,自己不知道要去多久,會不會與外界斷絕聯係,就想將大大小小的事都作好安排,希望王誌不要在這裏呆太久。
    王誌卻不在意,說這說那,想從他這兒摸透龍這個人。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黑明亮來了。
    黑明亮也怕狄阿鳥三天後應征,到時這邊回京城了,費青妲那邊在開春以前從簡單的事著手,但如果遇到了事情,聯絡不到狄阿鳥,也要走彎路,還得送信去京城,所以,就送來一個簡單的章程讓狄阿鳥看看,沒想到在這兒遇到王誌,連忙打一個招呼,明說來意,告訴王誌自己牧場準備請走狄阿鳥的事兒,順便問問他,能不能免去狄阿鳥的兵役,讓狄阿鳥在後方出力。
    這倒是可以。
    十二卷軍書提名,尤其是最高提名時州,誰也免不了狄阿鳥的兵役。不過,根據戰爭需要,將人留在後方,一個道總管還是有這種權力的。黑師爺以前與他打過招呼了,他知道田小小姐挑的勞役裏頭有狄阿鳥,但當時沒有在意,隻認為田小小姐是從京城來,很可能受別人所托,要對博格阿巴特多加照料,才向自己開的口,但也不覺得狄阿鳥應征,會對牧場產生很大的影響,現在卻一下子知道了詳情,原來狄阿鳥熟悉養馬,被田小小姐重金物色,要是狄阿鳥被征走,有可能耽誤到人家牧場的建設,使牧場損失大量的金錢,於是陷入沉思,可最終還是說“朝廷也需要狄小相公出力,你們隻能祈禱,祈禱他能夠盡快回來。”
    說到這裏,他想起了一件事,借一步與狄阿鳥說話“既然此戰艱難,在陳將軍那兒該說的話,你也要說一說,該勸他的地方,多勸一勸,收回兵伐高奴的打算已經不可能了,要是拖過陛下登基,拖過這個冬天,倒也不是不可能。何況陳將軍一來,並沒有雷厲風行地吩咐下去,也許事情有轉機也不一定。”
    狄阿鳥覺得轉機不大,因為龍沒作指示說明不了什麽,這畢竟是他來到的第一個天,誰知道他一旦下起指示,會是什麽指示?!
    何況王誌也曾說過,群臣附議,奏請過了天子,天子無可奈何,隻好由著他們,那麽,此戰更是勢在必行,因為包括龍在內,大家說出了話,潑出了水,龍到了這裏,不管遇到多麽艱難的實際情況,一旦一拖再拖,那不是在玩弄朝廷,甚至玩弄天子嗎?!
    不過,他也是主張不打這一仗的,即便他覺得朝廷征召整個武士階層,還是不主張打這一仗,因為這一仗麵臨的困難太多,一旦輸了,不但丟失剛剛取得的戰果,還會進一步打擊中原軍民的士氣。
    既然他在觀點上和王誌一致,並明明白白地提出來過,自然不能讓王誌孤軍作戰,立刻應允下來。
    王誌看他爽快地答應下來,外頭黑師爺還要與他商議一些章程,便告辭了。
    他走後,黑明亮迫不及待地進來,一掂裙,坐在狄阿鳥的旁邊就說“陸玉公子,主公熟悉嗎?!他倒是和小姐很熟,見到小姐充作說客,替鄧校尉給了二萬兩銀子和一些珍玩,要保鄧校尉的兒子無事,您覺得這事兒?是否合適?!”
    “兩萬兩?!”狄阿鳥嚇了一跳。
    兩萬兩白銀絕對不是個小數字,按現在的朝廷而言,犯了死罪,也能買回一條命,人家沒有把錢交給官府,卻向田小小姐買命,絕對是有深意的,如果田小小姐不要,恐怕就跟鄧北關結了怨。
    現在,阿田那兒和他這不一樣。
    他這兒就是個破罐子,鄧北關除了想要他的命,拿不走別的任何東西,但三分堂不同,在這投入巨萬,和鄧北關結怨,很可能讓己方得不償失。
    他隻好吸吸冷氣,讚歎說“好大的手筆呀。”
    黑師爺點了點頭,說“而且,他還想參股,我覺著這個校尉身價之巨,在十萬以上。甚至遠遠超過十萬,因為他拿了兩萬兩買這個機會,少於十萬不值得。按照錢莊進出黑錢的傭金來算,起碼也有二十萬。我覺得可以答應下來,因為我們現在缺錢,有了大量的資金,按照主公的構思,我們的商業網就可以從西隴到滄州,從滄州到京城,從京城到雕陰,到河東,到高顯,全麵運轉。”
    狄阿鳥帶著顧慮說“錯是沒錯。可他危害到我,我已經決心把他扳倒,你們和他捆綁起來,一旦我順利把他扳倒,會不會給咱們帶來一些不必要的危害?!”
    黑師爺搖了搖頭,說“不會。他誌在官場,自己不能出麵,這個錢,我們可以隨意支配,他真要是倒了的話,為子孫後代,為自己日後的生活著想,更不敢暴露這麽多的黑錢,我們等於白得二十兩白銀呐。”
    狄阿鳥同意了,說“也好,如果真是二十幾萬兩,放他兒子一馬,並無什麽不可。”
    他實在想不到鄧北關自找死路,洗錢洗到自己家,真有點哭笑不得。
    同時,他也為中原朝廷悲哀,一個校尉,一個戶籍敗落,百姓在饑餓中掙紮的邊遠屯田校尉,竟輕而易舉,斂集這麽一大筆巨資,意味著什麽呀?!如果人人像他,朝廷的前景可謂一片黯淡,無論天子如何英斷,在外有威脅,內部千瘡百孔的時候,再麵對上一群極為腐敗的官員,複興也是絲毫無望。
    試想,鄧校尉的這些錢用到當地,會是怎麽一個光景?!
    屯戶衣食充足,保持兵戶,屯戶習武的傳統,雕陰豈不是多了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穆二虎和他們那些弟兄們不再對朝廷不滿,還會天天把造反的話都喊在嘴邊麽?!西川壩是個天然大壩,屯了一湖水,洛水就從門前走過,然而,縣裏大部分農田卻都得不到灌溉,因為幹旱歉收,荒地無法開墾,商業無法發展,有了這筆錢,修渠引水,當地還會年年受災,百姓們還會見到打仗,不管還有沒有殘兵敗將,就像野狗一樣,爭搶刨食?!縣學還會失修,好好一個學生,還會像林岫那樣坑蒙拐騙?!
    當地應該有錢,因為這裏原本也是一條商道,然而出門卻見不到女的,來來往往,走著的都是渾身上下纏了爛布破絮的大老爺們,那些個女人,大多因為沒有衣服穿,出不了門。
    這錢?!
    黑呀。
    他幾乎看到無數百姓因為這被官員千方百計的聚斂,家破人亡,忽然間又想到了父親,也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可以得到朝廷的信任,難道真無心改變這一切嗎?難道父親不是要改變這一切才追求什麽嗎?!難道自己會因為父親的結局,就放棄了一個讀書人應有的理想嗎?!
    黑師爺陡然發現他的兩眼,亮汪汪一片,像是兩窩黑沉沉的深潭,連忙輕輕喚他一聲。
    狄阿鳥回過神來,說“如果真有這些錢,都是鄧校尉一個人的嗎?!”
    黑師爺糊塗起來,苦笑道“還會有誰的?!”
    狄阿鳥冷笑說“還會有誰的?!我不管,拿到這筆錢,縣學要辦,有利於百姓的事,你們都要去辦,用心去辦。”
    黑師爺連忙點頭,說“那當然,牧場建在這裏,投資幾十萬,此地要是富足起來,得到好處的不還是我們?!”
    狄阿鳥這就放了心,和他談起籌建牧場的初步章程,說“這裏現在還不會有什麽難辦的事兒,關鍵是馬種的選購。當年中武帝為了得到優良的馬種,竟發動了兩次戰爭,對於我們來說,什麽都不難,最難的就是怎麽找到一些純血馬種。”
    黑師爺說“小姐也一直在找,你沒看她聘了一個馬博士,用晶片看馬毛,馬骨嗎?!”
    狄阿鳥一聽就火了,冒著青筋大罵“你們就糊弄吧,連我也糊弄吧,什麽他娘的馬博士,就是一個騙子,一個口若懸河的騙子。老子一輩子也沒離開過槽口,從不知道還有人能用晶片選馬的。別以為我不清楚你們的打算,你們就是看中原缺馬,對馬匹的質素要求不高,就想著,什麽好馬歹馬,養出來,賄賂官員,往軍隊裏塞。給阿田說,讓她設法派人回家鄉尋找,牧場雖然散了,但是純種馬還是比較容易尋找的。噢,這事交給張鐵頭,讓他選出一些人,在王本他們的幫助下回去,找,重金,不要怕花錢,中武帝可以以兩次戰爭換取幾匹汗血馬,我們就不能花費重金,選購良種?!這事事關基業,誰給我弄砸了,老子擰他的人頭。我們姓狄的,從來都是腳踏實地的人。”
    黑師爺連忙應諾,揩把汗說“這都是小姐的意思,我也覺得欠妥當。”
    狄阿鳥正要和他計較,外麵有人傳話了,棒槌來說,大總管讓他過去,他便點點黑師爺,來一個“你們根本就不上心”的模樣,整整衣裳,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