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節 與豬同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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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戈逐馬!
議和期間,並無戰事,縱騎舉火,似乎要大舉夜戰……王本心中吃驚,急切讓人帶著,回去見龍琉姝。
龍琉姝也不知情。
她前頭聽說龍沙獾出城襲營,想他悄無聲息就去了,卻不該是這樣大張旗鼓,急忙派人去龍擺尾那兒問。
龍擺尾此時也在納悶,急切派人去問,得到了結果,一邊便宜行事,一邊向龍琉姝稟報,問怎麽回事兒。
原來龍沙獾帶百餘騎秘密出城,怕驚擾不大,硬說得到了龍琉姝的書信,特意與南門將士相約定,等他出城半個時辰之後,南門舉火,作調兵遣將夜戰狀,內驚敵營,外混進人馬,使敵人大亂。
龍琉姝一聽,愕然當場,拿眼神照著王本,忍不住問龍擺尾的人“原來是我讓的呀。”
王本怪龍琉姝不遵守約定,要她趕緊製止這等行徑。
龍琉姝一心去看熱鬧,自然不肯理他。
一會兒功夫,她就讓人去請來了這個請來了那個,足足請了一班人,坐上自己的車輦,告訴說“涼夜細風,夜景很好,正巧我派兵出城打仗,你們就陪我上城樓,看一看烽火戲阿鳥,讓他跑,讓他被追著跑。”
王本以為她會害怕,會擔心,會給自己一個交代,卻沒想到她神經兮兮,心性大發,要到城樓觀戰,忽然覺得她行為悖亂,往往出人意表,高深莫測。王本告訴她,狄阿鳥的兵都是奴隸,沒有衣裳穿,狄阿鳥給人發褲衩,如此荒誕,她竟然相信;王本告訴她狄阿鳥生了病,心裏惦記她,她也相信。
兩下綜合,負負得正,她竟然得出結論,奴隸們沒衣裳穿,沒馬騎,狄阿鳥給了他們,現在病倒了,奴隸們怕以後沒人管吃喝,瘋了一樣上來,凶猛異常,倒是出人意表。兩邊議和,她以狄阿鳥怕靖康國的可笑理由,想把地還給靖康,似乎看起來可笑,不現實,不可施行,其實倒相當毒辣,如果她把地還給朝廷,狄阿鳥那兒還要跟朝廷相爭,起碼也得費上複雜的口角和無賴式的硬戰。
這邊議和卻打了仗,她和王本有著私下交易,反不怕王本反悔,宣揚說,這是她派的兵,定要上城樓看龍沙獾怎麽訓練阿鳥的兵。
……
幾來幾往,王本竟然看不清她,揉了揉眼,就那麽一種感覺,龍琉姝繼承了他表舅的一些智慧,雖沒得到龍青雲的章法和大略,甚至人陰陽怪氣,莫名其妙,卻往往快速抓住契領,讓你對她怕怕的,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幹什麽,不知道你自己內心的小九九,她會不會一清二楚。
王本一蹦一蹦,攔住她大叫“大公主要失信於人嗎?說好議和,你卻要用兵,以後你怎麽讓我們相信?”
龍琉姝隻一句話就堵住了他的嘴“他怕我們的兵?自知不敵,怕我們的兵。”
王本愣了一愣,心說“是呀,這會兒要死要活跟她鬧,豈不是承認自己這邊怕他們的兵?要這樣一來,打贏了,也失去了對他們這些高顯權貴也沒有震懾力,因為自己這個一國口舌身上表現出來的都是害怕。”立刻改口,信口開河說“我們東夏的兵雖都出身奴隸,可是卻有好些大將,就怕你們後悔,走走,一起觀兵打仗。”一邊走,他是一邊拿平日大家取樂的噱頭吹“領兵大將阿過,以前隱居山中,受異人傳授,擅長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因為看不清天下大事,於是躬耕臥龍,阿鳥大王經過他們那兒,慕名拜訪,三請出茅廬,頓時定鼎一方,那是出了名的用兵如神……”
這裏頭有傳說中趙過情書裏頭的話,不知被誰泄露了出來。
他又說“牛六斤你們都能說過了吧,我們大王的哈哈珠子,當年隨我們大王出走,夜宿黑山,山崖打盹,夢到白虎東來,向他吹了一口氣,醒來之後,從此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
他說“還有一些人,被我們大王禮賢下士的誠意感動,紛紛下山……”
他聽說狄阿鳥身邊的馬不芳能夠摘鳥雀遊周身,炒賣出來,聽說誰誰力氣大,倒拽幾頭牛,能以手舉馬足,炒賣出來,聽說誰誰善於施刀,風刮不進,水潑不進,炒賣出來,自己現場加工,找來比武格鬥,刀槍不入的江湖事嚇人。
不大工夫,男人們個個針鋒相對,提出疑問,女人們則聽得入迷,眼神中冒了小星星,圍著他打轉。
他吹了一地雞毛,發現大夥沒害怕,隻好咬牙切齒著宣布“你們等著瞧。”
此刻,他吹是吹,表現是表現,心裏卻在擔心,恐懼,暗中叫嚷“阿鳥,阿鳥,龍沙獾混出城襲營,你到底防備上了沒有?”上了城樓,周遭人馬舉火盤旋,隻見城外營盤亮光依舊,他的心又提了一提,腹內念詞“他們這邊動靜都這樣了,咱們那兒人是怎麽了,還不見起身的動靜。”
城外,東夏的營地就像是一團沉水,夜色,火光,輕風,旗杆,哨卡,巡營官兵,都是靜靜的。
所部人馬為了控製樞要,把守的地方很多,也並沒盤結相接,均以一千五百人為重營,百人為小營,相互環繞,遠斥堠,嚴刁鬥,選址設舍。理想的重營是拿所行車輛並簇,白天在開闊地上列兩廂,內紮二列垂直木棚,氈帳,樹立盾牆,作為吃飯,下雨,開會活動的地方,再內,兩列分列戰馬,白天從此空隙分牧戰馬,出營練,禁越次,夜晚從此空隙趕入馬群,將兩廂收縮一橫,將營盤紮住,車前樹立鹿砦,車後再列牛駝,牛首向外,相互扯以勾帶,陣大盾,周遭挖壕溝,借民居,築土建,立毯帳,另架望樓一,門樓四,在兩廂相反的方向開一營門。
到了夜晚,各小營四人為崗,三明一暗,一個時辰一換人,將校輪察;各重營選一小營為巡查,夜漏初下,嚴更鼓,斷行人,內外相禁,以口令和令牌雙重識別,口令、令牌不符,先監禁,再請長官領人。
當然,考慮到因地製宜,營地以簡單實用牢固為目的,以防水,防火,防襲,能守等為注重點,各營立寨時可以自行變動。但建營前後,就要將圖紙和描述類書文及時呈上,由中軍大營立營參謀帶領小參進行分析,如有異議,一邊上報,一邊派立營小參急赴該營,與長官協商。
中軍和後勤人馬例外。
後勤和預備兵力相結合,六千人左右,中軍與三千精銳相結合,五千人左右。
中軍盤紮在城東南東陵山外,後勤則放到西北的開闊地上,便於車輛進出,人馬拱衛。
這種整體紮營的方式沒有按照曆來的前後左右中軍互抱互守的態勢,借兵力不足,又要分兵扼要,鑒於城外交通和地形,大違常理,通常人一看,後勤是左翼,中軍是中軍,東北幾個重營,和幾隻作戰主力為右翼。
龍沙獾出城,要襲擊中軍大營或者後勤的。
按日常觀察,左翼非同尋常,平日車擁馬出,像大營也像後勤,當作為襲擊目標,可它前頭有兩座營盤,這兩座營盤是扼守南門出兵的前鋒,本身不容易繞過,中間又有一處拱衛軍營,要繞三座營。
眾人出城隱匿前行,不好快速奔馳,幾繞幾不繞,到跟前可能天都要亮了,就沒選取它作為目標,把目標定到另一處像中軍的中軍營地。
東陵作為當地人埋骨的亂崗,埋藏過許多重要人物。
有的家族派家奴世代守墓,不肯讓黎民聚居,使得前往東陵的道路是野地,障礙少,民居少,適合隱蔽和通過。
一行人馬這就從這個方向去了,眼看接近了,尋個樹林隱匿,繞到東陵,再從東陵上下來,再找個隱蔽的地方休息,派人到前頭看看,前麵已經離營地不太遠,有一道甕型的土溝,不深,不過土溝上頭又立了一排樁,拴了繩索,繩索上掛著鈴鐺,而下頭布滿竹刺,不遠處則有幾片火光,看來是崗哨。
人回來一說,龍沙獾親自上去看看,見東陵這樣的亂崗,前方又是一塊開闊地,對方還花費這麽大的力氣,分明就像是專門預防他們百餘騎一樣,不免感歎對方的謹慎。
他派人回頭通知大夥前進,自己則剪掉繩索,拔掉竹簽,竹刺,再往前頭探,開闊地上一馬平川,能到看前頭都是黃色的圓片,跟什麽怪獸的眼睛一模一樣,時不時還轉一轉,射出一道微弱的光,心裏一驚,立刻扯著同伴趴下。
趴了半天,挪到跟前,隻見下頭點了一堆一堆的火,旁邊有一些木樁,木樁延綿而去,當中拴著繩索,固定著木條,木條上頭每一段掛一個風能刮轉的銅鏡,銅鏡在風下翻轉,沿著一道軌跡,一閃一亮,一閃一亮。
幾個人麵麵相覷,心裏寒了。
這一關怎麽過?你把繩子和木條剪了,銅鏡肯定要掉,銅鏡一旦不按一個固定的軌跡照,立刻就會驚動對方。鼇佐一屁股就坐了下來,揉著胸脯說“嚇死我,我當什麽一亮一亮的,原來是鏡子,東夏王當真是奸詐到極點了,不要說人能嚇退,便是野狼也要摸好幾天才敢走近。”
龍沙獾分析說“這座營地既然這麽布置,肯定是他的中軍,他掛了鏡子,節省了人,士兵也一定當萬事大吉,心裏鬆懈,隻要我們設法過去,一定能出其不意。而且他們通過銅鏡射歪的數量,判斷來敵多少,我們也可以利用,過去之後,將木條破壞、破壞,能讓他們緊急應變,大亂不止。”後麵一隊人馬彎著腰,拽著馬,跟了上來。到了跟前,龍沙獾就說“留兩個人扶住斷開的木條,等我們進了營,你們再到處剪,把所有的銅鏡都給它弄掉,驚亂他們。”
眾人都覺得這麽好,就這麽定了。
兩個人留下,扶住斷開的木條,讓幾人經過。
剛剛過去,前頭一團黑的擋板或者土牆後麵是一片狗叫,一行人大吃一驚,心說“壞了”,剛剛說壞,還不算太壞,龍沙獾第一個上馬,朝一團亮光處奔過去,覺得那兒定然是一個入口,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就從那兒殺過去,眾人跟隨著往上衝,到了跟前一看,氣愣了,原來這兒一排士兵嚴陣以待,有個小型的,骨頭隻有幾根拳頭粗的矮望樓,偏偏進去的門沒設在這兒。
還是上當了。
狗和鏡子的配合,很容易就讓人判斷出襲營人馬的數量,你再幹擾也沒用,同時狗一叫,人先驚,一不做二不休,就沒有從容勘察的鎮定了,望著亮光處衝,到了跟前,亮光處偏偏放兵不放門,幾十個士兵等著呢。
跑。
不能給他們打。
還不算正式進入營地,在這兒跟他們打,是個環形的帶狀區域,估計還會有這樣的小支人馬,他們會第一時間跑來支援。
龍沙獾躲著弓矢,一箭把矮望樓上的兵射下來,穿過去。後麵的馬隊也一樣,馳馬走射,各有傷亡。
過去了,到處找能進去的地方,即便有鹿砦也沒關係,可一連經過兩個這樣的地方,硬是找不見能進營的門。
敵人的人馬已經在這帶狀地形上出現,不多,也就一百多騎,前後合擊。
他們躲避,互相奔逐。
碰到同樣亮燈的地方,士兵們就抬鹿砦往前橫,一行人勢必一團焦躁,苦苦周旋,心裏死罵狄阿鳥奸詐。
龍沙獾倒很快冷靜下來,他早就出城,從別的地方往這兒望過,知道這兒有門,耐心看著土牆,東陵是放馬的地方,不但有門,還不是一般的大,他看著土牆上的幔子,相信這是被隱藏了,耐心地分辨著,耳朵在風中一挑,一挑,忽然看到一塊地方太方,太正,接近一看,果然,都是平板車,偏廂車,勒勒車,外頭同樣張幔,做了偽裝。
人到了旁邊,甩了抓勾倒拽,前頭掛得死死的,上去砍幾刀,將連著的繩索斬斷,還是拉不動車。
如果是個普通的士兵,他們沒見過有閘的車,一定不再想法。
龍沙獾卻知道這種車,靠感覺就懷疑上了,回頭馳騁,到了亮光處點了幾十火把回來,往車上,氈子上投。
氈子被人澆了水還沒幹,火燒不起來,眾人人又少,還要與對方的人馬周旋,不願意幹耗,就說“我們走吧,走吧。”
龍沙獾卻不肯,營裏至今沒有大的動靜,覺得就是走,也要把人都轟起來,驚到人再走,一邊令人抵禦東夏兵,一邊集中持狼牙棒的勇士上來狂擂,片刻之後,把車輛圍成的門豁開了一處,率先進去,到了之後,又發現盾牆,駝、牛陣,知道再撕不裂,用了個巧,放棄戰馬,帶著人跳進去,一邊與數十個高強的刀手鑽駝陣,一邊趕到駝牛的後麵戳,硬生生地讓這些畜生把嚴實的盾牆趟出一段黑窟窿。
外頭正廝殺的人馬一陣大亂,各自給幾百頭駝牛練成的鐵陣讓路。龍沙獾就在駝和牛背上奔走,疾呼數聲,砍掉兩個刀手,回頭撲出來奪匹馬,往營地裏繞,帶著驚雷一樣的馬隊闖進去了。
然而,外麵的兵馬卻沒有銜尾追殺,反倒退了,試圖收攏駝陣。
大夥雖死傷十好幾人,心情卻驟然一鬆,隻覺得已經襲營成功,在營地裏大肆縱橫,嗬嗬,卻不見士眾亂奔,反倒是跟空了一樣,不見動靜,心裏又一沉,回頭往南門方向望去,人馬攢動,火把通明,分明是暗示了己方大舉夜戰的情形,這營地,怎麽就沒有點動靜呢,空的嗎?
顯然不是,營地裏到處樹立鹿砦,陣著土台,隻有土台上的兵反擊,通過很難,隻有想橫漫過去,走踏近處兵營的時候,兵營才反擊。
看不到敵人大規模增援,看不到兵營有什麽動靜。
身邊的百人小營,起碼都有四根以上的鹿砦,有盾牆,有斜插的槍架,備有上了弦的弩機,隻需起來幾個人,就依仗弩機把兵營守住了,根本別想趟透。
己方人馬衝到哪,哪升一盞紅燈。
趟不透,道路走不通,敵人的援兵出來的雖然很少,很少,但就像一條小溪,一點一點地增加。
龍沙獾明白了,這不是人馬沒驚動對方,而是對方的一套戰法,他們早已判斷清楚自己人馬的數量,自己殺不到的地方,將士們也許還在安心睡覺,自己殺到的地方,紅燈一亮,人馬像沒睡一樣,在極短的時間內預防自己不走道路,趟營而過。
至於追擊堵截,試圖困死自己人馬的兵力,很可能隻是對方的巡營兵。
天就快亮了,深入營地幾百步,人馬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失,特別是馬,傷亡更多,再不設法殺出去,隻有死路一條,人不得不放棄了戰馬。
他隻好帶著憤恨和不甘心,領兵撤退。
出了營,馬沒了,環帶區域中的騎兵等著呢,所剩將士都是以一抵十的勇士,雖然不少弓矢隨馬丟了,卻以步敵騎,互相掩護,且射且走,又奪了七匹戰馬,趁著夜色往東陵撤,過了銅鏡區好遠,敵兵才退走。
這時會合外頭等著的兩名弟兄,數數人數,一百人正好少了一半多一點兒。
眾人不知道敵兵是不是還要追,是不是要截擊,上了亂墳崗,氣都不喘一口,繞過下來,利用強壯的體魄,天亮以前,硬奔走十餘裏,最後見到了一個小小營舍,好像是對方放馬時鳴警的地方。
龍沙獾觀察一二,說“我們把它打下來,看看能不能再奪幾匹馬。”
這一仗打得太窩囊,使得眾人心驚膽小,個個都說“龍沙獾,打成這麽個樣子,好不容易逃得一命,我們也不怪你,大家同生共死,出來之前就想好了。可我們沒有討到便宜,有命回去就回去,幹嘛還要去打一個小哨所?”
龍沙獾也覺得大夥的損失應該算到自己頭上,沒堅持,隻把自己的理由說一下“今夜我們之所以打敗仗,主要因為我們沒有與狄阿鳥交過手,不了解他的情況,這個時候,我們不能白白受損,抓幾個舌頭回去問問,也好知己知彼……”
鼇佐明白了,一擺手說“這東夏王布置銅鏡,我們隻當他就這一手,可到了裏頭,你們看看,多古怪,我問你們,你們見過夜裏敵兵入營,無動於衷的士兵嗎?我們這些人不說什麽巴特爾,可起碼也算勇武,可到了敵營,他們一開始的騎兵隻是廝磨,進了營地呢,又總覺得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有很強的戰鬥力,相互配合,讓人殺半天殺不上,他們想困我們,卻又不死困,反倒放我們出去,讓騎兵追殺,一下折了我們一小半。我們這些人自幼習武,尋常人等,格殺十餘並無難度,可這一次,和普通的士兵也是一命換一命,甚至未必一命換一命,被打得也太慘了,要是不弄個明白,我們就不算是巴特爾。”
跟龍沙獾一塊上駝陣的勇士說“我們幾個和龍沙獾上了駝陣,遇到了幾個刀手,個個刀法淩厲,絕不是一般人,豪立木被他們一刀劈翻了,落下去被踏了個死,我也差點中刀,要不是駝陣被戳走,他們慌亂,我們非要被這十幾個刀手殺個精光,可你們都該清楚,守駝隊的肯定不是啥人物,隻會是奴隸。”
眾人慢慢被說服,決定下去抓舌頭。
他們十幾個人為一組,分幾個方向接近,瞬間攻了進去。
拚殺間,兩個士兵護著幾個文職官員,攜帶一些物品上車,急切從另外一個方向跑,被另外兩隊人抄上,截了馬車,摁了個士兵,發覺馬車上的幾個人正在撕什麽東西,就把他們連人帶物一一捉拿。
這哨所還有幾輛平板車,幾人讓受傷了人坐上,火速撤走。
進了城,龍琉姝正等著龍沙獾呢,不過她困了,去睡覺了,僅要求醒來時再見出城作戰的勇士。
龍擺尾親自抵達南門,倒沒有責怪眾人,隻是看著他們歎氣。
損失了兄弟和朋友的人已經開始嚎啕大哭,找到幾個俘虜,雖知道是抓來的舌頭,得留著,還是禁不住甩巴掌,逼著問話。龍沙獾製止他們,到龍擺尾那說說情況,要他派一個人與自己一起審訊頭頭模樣的文官,順便將這幾個文官攜帶的東西“嘩啦啦”抖落,隻見一張一張的紙雪片一樣亂飛,不少還畫著圖。
龍擺尾和龍沙獾都去拿,去看是什麽東西。
龍擺尾拿的一張是東陵周邊的地圖,規整、精確,上麵還標注了地點,再拔幾張接近的,上頭是對地勢和物貌的描述,甚至比較作物差異,土壤厚度,是適合耕種還是適合放牧。
龍擺尾立刻起了冷汗,抖著這幾張紙說“龍沙獾,我本想治你敗軍之罪的,可這麽一看,你反而有功,你帶回來的一定是東夏王身邊的重要人物。”
龍沙獾拿起來的是對天氣的記錄,星星的位置,看看,看不大懂,又一味往地上抓,最後抓出來一把魚鱗圖,這魚鱗圖與所有的魚鱗圖都不同,但是王城附近的建築一目了然,連忙遞給龍擺尾,再找找裏頭的東西,有幾張靜物畫,畫著牛羊模樣,建築,再找,還有一些規尺和用具,小型的三角旗,抓地的木架。
兩人麵麵相覷。
要說狄阿鳥沒野心,兩人說啥也不信,這地圖畫的雖然隻是高顯王城外頭的一部分,但清晰和精確到了無與倫比的程度。
要說這幾個人不是狄阿鳥的重臣,兩個人更是說啥也不信,不是重臣,沒有傑出的才能,他們能幹成這些?
半晌,龍擺尾沒有說讓自己的巴牙過去,說“沙獾,咱們一起去,把他們接到行館中,好生對待。”
說完,自己就上去了,見著頭頭,言必稱“先生”,在一群人納悶中,引著路請人家走。
他開了一些獎勵,把文職人員都帶走了,隻留個兵給龍沙獾。
龍沙獾隻好帶著幾個好事的人審兵,盤腿一坐,問“你叫什麽?”
士兵說“我叫苟利。”
龍沙獾立刻問起番號“你是東夏哪一路人馬?你的上司是誰?都是什麽樣的編製?”
士兵不吭聲了。
幾個人往他頭上打巴掌,被龍沙獾製止。
龍沙獾就說“問你姓名,你都說了,問問你的上司,你們的編製有啥呢?這是什麽秘密嗎?”
士兵點了點頭,說“是。”
龍沙獾笑笑,說“是?!那你覺得我們拷打你,你能挺得住?”
士兵猶豫了一下說“我就是十夫長,我們的百夫長叫趙勤,我們這一路的萬夫長是博小鹿,博小鹿大概三十多歲,精通兵法。”龍沙獾一聽就是假的,在他頭上扇一巴掌,冷笑說“博小鹿原名叫路勃勃,上次來過高顯,我們還在一起喝酒,他什麽時候三十多歲了?”
士兵二話不說,來了一句“重名了。我們那兒重名的人多,我的名字就是大王給我起的。”
他要求說“我們有贖買戰俘的製度,你要是把我還回去,我們大王支付你的錢會遠遠超過一個奴隸的價格。希望你考慮、考慮。”
龍沙獾愣了一下,此人相當鎮定,說起來頭頭是道,拒絕交代己方編製和建製,該不是狄阿鳥手下的將軍吧,再不濟也是個百夫長。
他帶著試探說“你會寫字嗎?你把名字寫上,我好交給你們的人,讓你們大王出錢把你買回去。”
士兵二話不說,立刻寫了自己的名字,帶著羞惱嘀咕“幸好學會寫名字,一點不假,學會寫名字有用。”
龍沙獾撐了撐耳朵,聽個大概,這又把自己偷偷留下的一張地形圖拿出來,問“這地圖你認識嗎?”
士兵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龍沙獾問“這地圖怎麽怪怪的,你來告訴我,怎麽看?你教我,我給你優待。”
士兵說“要看這地圖,首先是方向,這上麵有倆箭頭,白箭頭是南,黑箭頭是北。”龍沙獾把地圖拿回來,立刻點了點頭。士兵又說“地圖上畫三角形的地方是山,拉杠杠的地方是草地……”
他翻來覆去辨認一番,說“這圖是我們的一個百夫長畫的,我下次集訓的時候就該學了。”
龍沙獾瘋了,問“那你們哨所是幹什麽呢?”
士兵納悶說“哨所?”
他幹脆為剛才的文職官員說情“那幾個文參不是打仗的,他們看一看天氣,看一看山川、河流,看看石頭,看看草場,對你們也沒啥損失。要你告訴我們大王,我們大王會拿更多的錢來贖。”
龍沙獾真想告訴他,什麽錢不錢的,少收買自己,自己不吃那一套,立刻臉色一厲“不是來打仗,他們畫我們這兒的地圖幹啥。”
士兵想了一會兒,說“我們大王帶兵到哪,就畫到哪,讓人上交收藏。”
龍沙獾算服了他,確信他就是給自己繞,繞,當自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部落小頭目,就說“你就騙吧,騙吧。”
士兵說“我沒騙你,大王帶兵到哪畫到哪,讓人上交給他,收藏起來,完成得好還發獎。”
幾個旁聽的聽他還來一句“還發獎”,都想揍他。
龍沙獾越發覺得這家夥是扮豬吃虎,真實身份根本不是個十夫長,不讓眾人隨意淩辱,這又說“你們那的十夫長都像你這樣嗎?”
士兵點了點頭,說“有的十夫長跟大王早,會的也多。”
龍沙獾問他營地的情況,他還是胡謅,想到自己也不能一一辨別真偽,幹脆隻問他和自己打那一仗的情景,問“我們進攻你們的哨所,你是怎麽想的?為什麽不固守待援?”
士兵說“你們十幾個人太厲害,但沒有騎馬,我第一時間就是護送走幾個文參,保護資料,衝出去,可衝出去了,發覺你們有點虛張聲勢,立刻後悔了,懷疑你們故意把我們嚇走,在半路上攔截,就又讓他們銷毀資料。”
龍沙獾微微點頭,讓自己的部曲安頓他,自己則一邊回家,一邊推測自己逮回來的幾個人到底是什麽角色。
說句實話,他從不少同窗那兒相信,從學堂出來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沒幾個學到本領,一屆下來能畫規整地圖的少之又少,至於打仗時活用地圖的更少,那種東夏國特製地圖那麽複雜,恐怕更不容易畫,狄阿鳥剛剛建國,沒學堂,部下就算一再集訓,去集訓十夫長麽?至少也是百夫長。
夜裏百餘人襲襲營,倒不是什麽大事兒,中軍芯裏的營帳根本沒聽到動靜。
天一亮,狄阿鳥就起了床,出來運動、運動,找塊亮地方坐下,細細總結練兵的方法,以彌補往常簡略的兵法,大致歸納了練兵細則,提筆書寫“練兵之道,一曰練體,練體則卒之根本,無論步騎車砲,兵欲強,必先身強,身強者方有膽量;二曰練膽,非敢戰果毅、冷靜異常者,不可冒白刃;三曰練刀兵弓矢馬術,使熟技藝;四曰練智,熟知敵之我事,權機變,人之勝於虎豹,唯在其智,不可或缺,然自古將帥無視兵卒之能,士卒多盲目,流言一起,則亂,示敵以弱則莽動氣惱,格鬥餘地,用刀用槍用弓,惘不知視距離而定……吾起於行伍,故悲之;五曰練誌,人有誌則敢上進,誌大則敢冒死,困苦不氣餒,餓死不劫民,凍死不拆屋;六曰練行,兵士一言一行皆應合理,穿作行為,皆要有尺度,合營統一,則軍姿威武,注意飲食居所衣物,則無疾病;七曰練令,將士明進退,聽指揮,服從命令如承天職,如是方能受將帥臂指;八曰練伍,人有五指,五指全,則善抓,是故行伍編牛,當上下同屬,相友相親,陷身戰場,配合救援,無不利;九曰練術,術為戰之法,人常有言,此乃將事,則不然,卒知術,能匍匐,能潛伏,能繞行,能迂回,精通戰事,能攻心,則功倍;十曰練陣,槍林可拒馬,騎步可相輔,車可阻敵,衝鋒,輸運,弓矢可主遠,輔以匠兵,各布位置,方可布陣起行、結營及交鋒。”
正提起最後一筆,打算去看看自己的嗒嗒兒虎,有人過來稟報“昨夜小股敵兵襲營,留下些傷俘,現在有人說認識大王,要見大王……”
狄阿鳥尋思了一會兒,說“見我?”
他擱筆起身,走去看看,果然有認識的人在裏頭,一問,竟是龍沙獾領兵,便要把人還回去,叮囑說“我隻是討要封地,現在又在議和,你們為什麽要來打我?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切莫再來,否則的話,我就不念交情了。”
一個參謀看他要派兵送人,連忙附耳,低聲告訴說“他們退兵時,經過我們的觀察所,擄掠了一中參為首的全部文職人員,要放,也要拿他們交換。”
狄阿鳥有心賣交情,就說“兩碼事。先把他們放回去,要是他們不主動放人,再找王本出麵,用錢贖回咱們的人。”
他讓人送來酒菜,自己陪坐,表表情,敘敘舊,順便提到讓他們回去之後,將自己的人還回來,又給龍沙獾寫了一封信,大罵了一氣,就給準備馬車,讓人送了走。
人走了。不少人都在說“大王這麽對他們,他們不一定怎麽對我們的人呢。”
這話倒是實情,說不定打一頓,身上烙個印,牽去做奴隸了。
狄阿鳥並不清楚自己的人被錯誤估計,現在是人家的座上賓,隻當給眾人一個交代,同時也是怕自己人被人宰了,立刻上升一個高度,要求王本立刻把人要回來,或者出錢贖買回來,總之要立刻去辦。
到了王本這兒,王本剛剛做了一輪談判。
眼看協定基本達成,最遲到明天早晨,就可以揣著出城,出了城,狄阿鳥確認過,自己再送回來,就該雙方踐行了,然後狄阿鳥退兵,一聽外頭來了這樣的消息,他連忙去找龍沙獾,聽說龍沙獾在龍琉姝那兒,又急衝衝跑去,到了,當著龍琉姝的麵就說“表姐,他帶人襲營,受傷被俘落下的我們包紮好送了回來,可他抓走的人卻不還回去,這也太不公平了吧,您還管不管?”
龍沙獾自小搶人糖棍,大名在外。
龍琉姝其實一直都想拉攏,趁對方戰敗的機會正說事兒,沒想到王本告狀,脫口就說“那不一樣,你們俘虜的是我們的巴特爾,還回來是應該的,我們抓的卻是你們的奴隸兵。”
王本一個意外,臉色都變了,脫口就換了語調,請求說“表姐?!他們以前是奴隸,可現在?都是阿鳥大王的騎士呀。”
他又請求龍沙獾“你把人還給我們,我們可以出錢贖買,價錢你開。”
龍沙獾眼皮跳了一跳。
在他看來,狄阿鳥為了要人回去,不但把自己這邊的人送回來,還寫了一封信罵自己,督促自己還人,與此同時,又讓王本跑跟前討要,一開口就是贖買,再回憶這些人的不同,確信這些人價值不菲,人才難得,不要說自己,龍擺尾也不會放,脫口就說“噢,我們一怒之下,已經把人殺了。”
王本氣衝衝著說“你怎麽能把人殺了呢?”
龍沙獾默不吭聲,坐著聽王本討伐。
王本吆喝累了,見龍琉姝也嫌煩,情知人死不能複生,自己再發火也沒用,隻好走出來,尋思著給狄阿鳥匯報,剛剛上車,回到行館,使團成員告訴說“剛剛有個人來透信,說是犍牛苟利讓他來傳個話,人還在等著呢,說犍牛苟利許諾,見了咱們的人讓贖買他,咱的人會給碎銀子,會讓這人也從奴隸變平民。”
王本茫然問“誰,苟利是哪個?我不認識他。”
人家就告訴說“說是天亮時作戰被抓走的。”
王本苦惱地說“人都被殺了,這會兒贖買,哪贖買去?把人趕走,趕走。”說完,就賴呼呼地過去,見著報信的奴隸一把提上,拖著讓走,口中說道“你來晚了,屁都沒一個,人都被殺了,還給你銀子?”
這奴隸才不過十八、九,死活不肯走,鬧著說“怎麽可能被殺了呢,剛才還和我說好話,讓我來。”
王本一聽,耳朵一豎,本來他覺得一個犍牛,一個中參,幾個小參,小人物,可管可不管,可是狄阿鳥不但讓人帶話,後來又派人強調,他也不能忽略,眼睛轉了一轉,這就說“龍沙獾這小子騙了我?”
他指派一個隨從,要求說“你和他一塊兒去看看,見著了人為準,見了人給他銀子,見了人,我看龍沙獾還有什麽說的。”
過了一會兒,人回來了,告訴說“見著那個苟利了,還活著,人家不讓他到處走,說還沒打火烙,聽他說其它人也沒死,被一個大官帶走了。”
王本頓時出發,上車又去找龍沙獾。
龍沙獾把手裏的俘虜當成了解東夏軍隊的口子,自然不肯給,強行找了條理由說“這些人是我俘虜過來的,就是我的,那些人是狄阿鳥俘虜的,是他的,我又沒讓他放人,他自己放的。”
王本對他無可奈何,又跑去找龍琉姝。
龍琉姝永遠是無法理喻,想來想去,琢磨出一句比較折中的話“你想要,龍沙獾不想還,倒是個難事兒,剛剛說殺呢也不見你堅持要,我看還是殺了吧,你等著,我派人傳個信,讓他把人殺了,這樣你不要了,他也可以不還了,就行了。”
王本服了她,說“你們的人我們沒殺呀,我們的人你們就要這樣對待?要不這樣,你把我們還回來的人再給我們送去。”
龍琉姝大不理解,納悶說“你們的兵都是奴隸兵,為什麽非要跟貴族相提並論呢?少幾個奴隸,阿鳥還心疼?”
王本覺得心口就是有團不平氣,現在仗打贏了,還是憑空低一頭。她當真不知道自己與她說狄阿鳥的兵都是奴隸兵,是因為送給她的禮品被狄阿鳥揮霍了,自己萬不得已,捏造出來的話引子。不,她一定知道。
王本幹脆聲音一厲,堅持說“就是奴隸,那也是我們東夏的奴隸,你們不還就是不行。”
龍琉姝一下火了,她現在發火,會微微示意著笑,笑得好像是在讚同什麽,還點了點頭。
王本卻還是摸不準她的習性,見她反倒高興,就說“阿鳥大王的仁慈,舉世公認,誰要不相信,他一定派兵。”
龍琉姝同意說“派兵。”她強調說“為了幾個奴隸派兵。”
王本更正說“奴隸也是我們大王的奴隸。”
龍琉姝再次強調說“殺他幾個奴隸,他派兵,他不是都病了嗎?殺奴隸也是為他報仇,他還派兵?”
王本說“這是兩碼事,我們東夏國受人欺負,我們大王就會討公道。”
龍琉姝再一次點了點頭,兩手攤開,在卷絨盛裝裙的肩膀處攤開手,繼續強調說“欺負他的奴隸,他都派兵?”
王本肯定地回答“派兵。”
龍琉姝問“欺負那些不是他奴隸的人呢?”
王本傲然一挺下巴,肯定地說“派的兵更多。”忽然,他感到周身冷絲絲的,正疑惑。
龍琉姝鼓掌了,問“要是把人殺了呢?”
王本有點猶豫,不敢再正麵堅持,說“表姐,你就開金口,讓他們把人還了,我們出錢贖買還不行麽?”
龍琉姝說“你告訴我,怎麽樣才算欺負一個人?”
王本隨口說“打他,吐他口水,不當他是人……”他央求說“表姐,你是一國儲君,現在什麽大事小事都是你說了算,你說句話好不好?”
龍琉姝同意說“好,我決定不再把你當人看待。”
王本呆了一下,想跑。
龍琉姝怎麽能看著他本跑,下令說“把他捉住,脫光衣裳,關到豬圈裏關一夜,找個人看著,他一不用四個腳走路,你們就用鞭子抽他。”
幾條大漢一擁而上,把王本摁上了。王本心裏害怕,猶豫再三,沒敢反抗,一味大叫“我是一國使臣,表姐心裏生氣,打我兩鞭,可把我塞豬圈中,那是在侮辱東夏人,侮辱我沒關係,沒一點關係,我是你表弟,可不小心侮辱了全體東夏人,表弟也隻能眼睜睜著看兩國戰爭。”
龍琉姝冷笑,說“我要知道阿鳥會不會為了你打仗,為了奴隸打仗。我還想知道他不進城是害怕呢還是你說謊了話,事實上,他根本就沒要見我一麵。”
王本很快被大致扒光,拚命保衛自己的褲衩,大叫“表姐,表姐,你給我留一條褲衩吧,我求你了,我們雍人不能脫褲衩的,要脫了褲衩,還不如死了幹脆。”龍琉姝恢複笑容,笑眯眯地說“你想死麽?我偏偏不讓你如意,你再嚎叫,信不信我把你閹了,你母豬?”王本立刻把嘴巴閉上,雙手還是抱著褲衩不丟,拿肩膀使勁在地上拱著,突然靈機一動,喘著氣說“表姐聽我一言,你就讓我保存褲衩,我好給阿鳥一個交代,你要是讓我當你的麵脫掉褲衩,他知道一定會絕望,因為您是他最愛慕的女人,到時要是開戰,就有違了您的本意,您就弄不清他為什麽開戰了,是不是?”
龍琉姝尋思片刻,同意說“對,沒錯,那我就網開一麵,給你留條褲衩。”
她輕輕一揮手,幾個人立刻就把王本抬抬,大步走出去,找到了個豬圈,往裏頭一扔。王本親了一口爛泥,鼻孔裏立刻進了一股濃臭,再看看白皙的膝蓋,毛融融的小腿,和自己的兩隻手,死了的心都有。
還沒想通是不是撞豬圈撞死,幾口肥豬“哼哼”向他伸嘴。
他擺著手大叫“別過來,別過來。”
因為有違四肢落地,外麵刷地抽了一鞭。
前頭的鞭傷還沒好徹底,傷上加傷,疼得他咧著嘴,四條腿蹦跳,不過這樣也好,鞭子暫時把豬打跑了。
很快,一口母豬帶著敵意回來了。
幾乎所有養過豬的人都知道,母豬是咬人的。
王本大吃一驚,撅著屁股繞圈爬行,母豬鍥而不舍,向他發動了一連串攻擊,上去幾嘴,把他的肩膀都啃出了血,他便縮進一個角落,掄起拳頭砸豬嘴,一靠近就砸,一靠近就砸,但他真不好敵過這口母豬的,很快手也傷了,流出血來。
監督他的大漢看笑話,走到他後麵,摁著他的脖頸往裏頭退,發狂地大笑“幹它,幹它。”
別人一推,他就要兩手用力,猛往後一挺,背砸在圈上生疼不說,可這個時候,母豬竟然往臉上啃了過來。
王本大叫一聲,甩手就是一拳,從側麵砸上豬嘴,他發誓說“要是大王不為我攻城,我就死給他看。”
天越來越黑,越來越黑,接觸爛泥的地方已經發癢,王本都有點恍惚,他不知道自己這一夜怎麽度過。
天又下雨了,豬有窩,蜷縮回去了。
又冷又餓。
他一個人,怎麽和豬擠著避雨,再說了,豬不咬人嗎?王本哭了,這也許是他成人之後,毫無保留的一次真哭。幾條從部落中來的彪形大漢毫無憐憫,幹脆自後麵使勁砸他的頭,推他的脖頸,發出刺耳的大笑,要求說“去呀,去呀,這是你的獸穴,進去呀。”
王本猛地回頭看去,晶亮的兩眼發出惡狠狠的精光。
幾個大漢實在想不到雍人也可以發射這麽凶狠的目光,不免嚇退一步,但隨後,他們就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掄起鞭子,“咵咵”抽打。
王本猛地站起來,指著人,哭著說“我們雍族人什麽時候這麽欺負你們過?表姐不在,你們這些畜生給不給人一條活路吧。”
幾人興高采烈,相互傳遞一瓶白酒,一邊喝一邊毆打他,噴著酒氣說“你趴下,進去,狗東西,你敢站起來,不想活了,打死你。”
其中一個抓起豬圈上的石頭,“啪”地往王本腦袋上砸去,砸了一頭血。
王本一陣頭暈,搖晃著,幾乎想象得到自己倒地,下麵是泥,上麵下雨,很快,幾口肥豬就會出來,在自己身上啃。
他幾乎肯定,自己會有這樣兒的下場,會這麽死去。
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怒喊一聲“你們這是要幹什麽?要幹什麽?”
王本扭頭看了一看,隻見龍妙妙帶著十多騎士,氣勢洶洶地趕來,手提寶劍,人像模模糊糊,模模糊糊,就笑了笑,說“看到了吧,表姐就這樣對我。”
龍妙妙一步上前,寶劍閃了一閃,那個擊打王本腦袋的奴隸慘叫一聲,栽豬圈裏頭了。
其餘幾個轉身就跑,跑了十好幾步,跪下磕頭。
騎士們紛紛下手,將王本弄出來。
龍妙妙說了一句“你的人跑去找我,我才知道我阿姐竟這樣對你,來了找了半天,你還好吧?”
王本搖了搖手,不說話。
龍妙妙一跺腳,讓人把王本送到自己那兒,自己則幹脆直奔龍琉姝的大殿,找她阿姐去了,幾人經過,背後都是狠狠的吵架聲。
王本在龍妙妙那兒洗了澡,讓人包紮上傷口,換了衣裳。
龍妙妙回來了,氣喘籲籲地說“阿姐隻是想讓你改變主意,別死纏著她要什麽奴隸,她也沒想到幾個奴隸會這麽大的膽子。”
王本笑笑沒吭聲,找個地方坐。
龍妙妙不放心,問“你能不能不記恨他?”
王本又沒吭聲。
龍妙妙退而求其次,說“恨她就恨吧,你不會因為這件事毀掉和談吧。”
王本還是不吭聲。
龍妙妙絕望了,跪坐下去,輕聲說“你們東夏,現在當真能打得起呢,當真能攻進高顯呢?打到最後,不過是兩敗俱傷罷了,這件事,你別往城外遞信,好嗎?”
王本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這就是我們為什麽要舉族搬遷。要說背叛,是你們背叛了我們。當年我們立下多少汗馬功勞,先主一不在,什麽都變了,這是我王本一人受此奇恥大辱麽?我們雍族人,包括阿鳥在內,都是懷著良好的意願,不分彼此,再不濟,也是要相安無事,可是事實呢?我不告訴大王行嗎?我們東夏人都要讓人牲口一樣對待?我得告訴他,我不但要告訴他,還得讓他防備好外族人,因為他們隻配做畜生。”
龍妙妙說“你正在氣頭上,說這樣的話,我不怪你,那幾個奴隸,都來自飲血茹毛的部落。”
王本問“龍琉姝呢?她也是嗎?”
龍妙妙無奈地說“可是你也一而再,再而三地騙她。你知道嗎?龍沙獾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她,阿鳥的兵馬不但不是奴隸,還英勇善戰,你想她心裏是不是窩一口氣?這個時候,你就應該離他遠一點,幹嘛還跟她爭執奴隸長,奴隸短的?再有什麽事,你來找我,來找我也一樣。”
王本說“我是騙了她,可我騙她,那是各為其主。你不是王儲,你沒有大權,我找你,辦不下來事,也不應該,會給你們製造矛盾。”
龍妙妙說“可有些事,你是不能拿來騙人的,你有沒有告訴她,阿鳥快死了,要見她最後一麵?把我都騙住了,我問你,阿鳥真的快死了嗎?我一出城就給見到了。是我不好,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她那個人,是不會反過來問你你說他快死了,阿妙見的是誰?她隻會放在心裏,有時候會不計較,有時候反過來,惡狠狠地懲罰你。”
王本回想一二,卻不知道這幾件事龍琉姝早一清二楚,記得當時欺騙的原委隻是為了活命,想開脫,卻沒有開脫,就說“這已經不是我個人的事兒,那是她把我們東夏人當豬狗,我必須得告訴大王,如果大王還讓我做使臣,和談就此結束,直到你們得到懲罰,想到辦法彌補。”說完起身,要求說“我要回行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