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節 琅琊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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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熊熙來吃出味道了。
    他確信渾河薩滿不會對他不利,隻是在向他示好,通過示好,傳達一種強烈的意願,告訴說你們的戰略都是錯的,朝廷和高顯最好聯起手共同對付東夏,不要把敵人弄錯了。渾河薩滿也肯定不會站在高顯人的立場,設法奪走嗒嗒兒虎,他說得很明白,你朝廷千方百計要帶走這個小小的人質,無非想通過人質去控製東夏,戰略的出發點還是繼續錯誤地把高顯當成了敵人,豢養東夏咬人。
    他辟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未來,那麽以他看來,嗒嗒兒虎對朝廷沒有任何意義,除非朝廷繼續錯誤地堅持下去,因為出於偽裝,狄阿鳥自己都能主動送人質,而同樣,假如高顯王室、高官不出於泄憤的需要,那麽帶走嗒嗒兒虎也沒有意義。
    也許他的話很有說服力,讓熊熙來拿不出任何理由反駁。
    東夏王的野心會越來越大,因為他的才能,他會比任何人都危險,誰也辨駁不了。
    但是熊熙來站起來走出去,就立刻冷笑著把這些話拋在風裏。
    他用不著去辯駁,原因再簡單不過。
    一個人在失去了一處地盤之後,來告訴奪走他農田的人說“剛剛你派的那個手下有野心,將來也會搶你的地盤,你還是把農田還給我,咱們兩個對付他吧。”你如果是那位奪走人農田的人,會立刻更改自己的初衷,認為你這位手下對你而言不如一個敵人麽?你應該和敵人聯手,把剛剛還聽命於你,與你敵人搏鬥的手下幹掉嗎?
    即便你的手下有野心,時而唱反調,將來會威脅到你的安危,可你就不怕你的敵人正是利用你的這種懷疑拆你自己的台嗎?
    所以,渾河薩滿的話再有道理也不能聽。
    走出來,他就覺得渾河薩滿把他當傻瓜了,竟讓他什麽也不幹,歸國傳播這種兩強鬥一弱的未來布局。
    渾河薩滿客氣地送他,他也客氣地感激。
    渾河薩滿動情地摟抱他,他也動情地去回報,暗示自己一定不會讓對方失望。
    然而剛剛分開,渾河薩滿就告訴那阿及乃說“你要去投狄阿鳥就去吧。我老了,活不了幾年,就不再把你拴在身邊,你以後不用再侍奉我了,去幹你想幹的事吧。看在你侍奉我多年的份上,我就送你一份禮物,你可以去東夏王那兒去告訴他,他的兒子正在被人擄走,擄走他兒子的人會沿著湟水南下。”
    於此同時,熊熙來剛剛走出對方的視線,也獨自告訴耿均一人說“剛剛那薩滿給我說了許多,就是想以他一人之力禍亂另外兩個國家。他的話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可他隻知其一,不隻其二,若是東夏王當真不擇手段,我們早就有人質在手了。”
    那阿及乃騎上駿馬匆匆上路。
    熊熙來則領著隊伍繼續上路。
    這時,完虎臣忽然覺得自己晾幹的衣物裏多處個硬硬的角子,掏出來一看,是塊折成四方的羊皮,上麵寫著“若求庇佑,要麽保住活人,要麽送歸死人。”
    渾河薩滿居中三邊望著,望著,喃喃說“我的話一點都沒有假,高顯可以與朝廷相安,卻不會同東夏相安,朝廷可以與高顯相安,卻不會同東夏相安。”
    很快,他又問“擄子搶妻之仇,你也能客客氣氣麽?”
    說完,他回到弟子們麵前,眼看天又要下雨,告訴弟子們說“我很快就要去另外一個地方了,你們把我的羊分分,領回自己家吧,不要再打攪我。”
    遣散完弟子,他進到自己的屋子,解開自己的辮子,任其從兩耳披下,翻箱倒櫃,找到一把彎刀,擦拭幾個來回,雙手捧上,放到一個幹枯的羊頭下麵,退步下去,跪下說“長生天在上,弟子給您行禮了。”
    他閉上眼睛,回憶起自己的少年時光,騎著快馬,掄著鋒利的馬刀,寒風過耳,頃刻就是黑白淩亂的廝殺……眼前厚重的身體不斷從馬上落下,一支一支驚鳴的鳴鏑,一匹一匹臥倒的馬匹,最後一切都嗚咽了,隻剩下一片屍山血海,分不清敵我。
    他記得自己就那樣地在裏頭爬,爬,四周大雪澆灌,是怎麽也爬不出這片血汙之所,就捧著滿是血汙的臉嗚嗚痛哭,這時,一個薩滿踏著屍體吟哦,來到他那兒,給他灌了口酒喝,用一個充滿魔力的聲音告訴說“若是你厭棄戰爭,就站起來跟我走。”
    他本來認為自己站不起來了,然而卻奇異般就站起來了,搖搖擺擺就跟到了後頭,一邊走,一邊走……
    這路似乎很短,時光飛逝。
    很快,他就喊老師。
    老師是那麽的親切,道理是那麽的透徹,總是響在人耳邊,他告訴說“這片土地上的人都信奉長生天,可他們總是期望從長生天那兒得到力量,剝奪他人的生命,致使戰爭不斷,生靈嗚咽。其實,這不是天神的意願,你可以感受那些天神,他們是讓我們保衛這一方的生靈呀。”
    渾河薩滿睜開眼睛,一滴混濁的眼淚留了下來,他喃喃念叨說“這一方的生靈需要我來保護麽?!”
    他喊到“天神哪,既然你是仁慈的,為什麽還要降生蓋世的英雄呢?”他問“哪一個英雄不踏著累累的屍骨成就威名?”他恢複了平靜,娓娓地訴說“那一場慘烈的戰爭打完,從此湟西大地上多了一個威名遠播的英雄——龍百川。我以為這就結束了,這塊土地不用再死那麽多人,可是……他的人馬毀滅了我兩個哥哥,好像就是在昨天,可他的後代卻於今天坐不穩王座。又得多少人死去呀。”
    他悲傷地說“我不想再等結果,如果失敗了,這渾河水遲早一片殷紅。如果它發生,您不可避免地看著,您就看著吧,我要到北方去,雖然那兒也有戰爭,卻不是在我的故鄉,沒有我的弟子和親人。”
    說到這裏,他爬了起來,一步步走向羊頭,慢慢抓起他的彎刀,背到了身上,順手準備一些物麽,出來牽了一匹駱駝掛一掛,就在雨中上路了。風中響滿了他滄桑的讖語“埋旗鼓,備鞍韉,星辰鬥轉八百年,東夏必有王者傳。王者聖佑青鬃舞,先陣女直舉破鼓,旦涉湟水夕臨按出虎,鐵騎蜂擁,槍林生白霧……”最後,他的聲音淡淡的“應驗啦,蠕蠕黨那咒敵至今,終於應驗了,可是你們也不要得意太早,他不是黨那人,你們是被一個外人奴役,哈哈,看你們忍受到什麽時候,看你們能忍受到什麽時候。”
    那阿及乃抵達湟西,與狄阿鳥隻隔了一個晚上。
    狄阿鳥還沒能抵達遼中對麵的險瀆,將領們就紛紛接到風聲,前往險瀆鎮聚集。擺在他麵前最嚴峻的形式是湟中麵臨著高顯水師的切斷,王鳳儀帶回的水師晚了,又不適合內河作戰,隻能白白在內河入口看著。
    但是,河的這岸,卻是大獲全勝。
    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渾河薩滿的怨語,可東夏的將領們聽說大王脫險,就已經在繳獲的堆積如山的兵器麵前絞盡腦汁,著手恭賀他們的大王,慶祝軍事上取得的勝利了。險瀆與湟中城遙遙相望,四通八達,在東夏軍兵出秦皇島,夾河北進之後,強奪盧龍塞的東夏人馬在博小鹿的帶領下有預謀地退往錦郡與圖裏圖利的部分騎兵匯合。
    葉赫後繼不力,補給斷絕,隻好領大軍北撤。
    按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再退往錦郡,因博小鹿先一步固守,攻打不下,隻好放棄依靠盤錦的設想,轉折北上,退到湟西中部,到了中部又紮不住,而趙過、牛六斤從柳城出兵,聲勢浩大,葉赫隻能再往險瀆收縮,希望能打通湟中。
    湟中為挽救這支敗兵,也傾全力渡河,為湟東的東夏兵最後奪取湟中創造了再有利不過的條件。
    湟中並沒有決定性的力量,即便是試圖挽救湟西敗兵,也徒勞無功。
    到牛六斤回師自北夾攻,在從南向北逆向傾軋,葉赫又往北跑。
    戰爭已經結束,狄阿鳥來到這兒,離曾經的主戰場並不遠。
    最後,將領們一致通過,將士們押解列隊的俘虜漫天遍野站在野戰場上,舉起兵器高呼“萬歲”不止,以此來歡迎他們的大王。
    狄阿鳥帶了龍妙妙,對俘虜來說無疑會是一場可怕的,他也就樂於看到。
    隻是,始終有一絲的陰雲不知不覺地朝他籠罩去。他隱隱約約想問自己,我真的打贏了嗎?
    他根本沒有餘暇去想,很多戰務還等著處理,而嗒嗒兒虎沒有跟著一塊回來,老太太那兒卻派人在這兒等著要,再加上後續部隊須打通湟水,支撐湟中,防止高顯主力會跟到湟中,己方難以撤退,頗有點國事、家事堆積如山的感覺。
    趙過已經防務了布置,讓敗兵、傷病過河修整。
    狄阿鳥從牛六斤那兒抽調修整過的勁旅,以石砲壓河,一邊接應,一邊過河殿後,並緊急約見王鳳儀,設法搶奪湟水河道。
    就在這樣亂雜雜的時候,那阿及乃到了,被人帶來,大喊一聲“大王,我是那阿及乃呀,還認得我嗎?我有個要緊的事要給你說……”
    剛剛一場聚會轟隆就炸了。
    將領們打得心順,這會兒最是意義風發,忽然聽說狄阿鳥的嫡親兒子要被中原使臣擄走,當場就把驕橫中孕育的憤怒點著了。
    圖裏圖利第一個放話“他敢?!等我們收拾完戰場,立刻拾兵南下。”
    他威信第一,第一個搖旗,下頭頓時踴躍請戰。
    因為人人喝點酒,紅眼猙獰,要爭著領三千兵馬作先鋒,要朝廷好看,就在底下爭得打架。
    狄阿鳥一陣心悸,癱坐在虎皮座上了。
    他腦袋轟轟直響,一片空白,其中不光包括對兒子被熊熙來認出來,拿走脅迫的憤怒,最要緊的是想到了一件事朝廷為什麽會要我的兒子。
    段晚容可是老太太派來索要嗒嗒兒虎的,絲毫不管他是不是呆若木雞,衝到他麵前大吼“我看你怎麽給老太太交代,老太太最疼嗒嗒兒虎,就怕他哪點不好。我沒看到孩子就知道要出事,你還說孩子安全得很?這可好得很,你是想把老太太氣死不成?”
    那阿及乃看正是時候,告訴說“他們是要順湟水南下,坐船回中原。”
    場地頓時吵炸了,將領們個個咆哮“追上他們,殺光再說。”
    博小鹿雖然是幹弟弟,也是他自家兄弟,眼看當口,需要自己開口做一個叔叔該做的,幹脆趟著往外走,想著不管過河,還是直接從這兒出兵,點上幾百人,把使團截殺了再說,一邊走,一邊口口聲聲跟死拽他的牛六斤說“阿哥的臉丟大了,子被擄,妻被搶,這樣的恥辱要是傳出去,不是讓草原上人人笑話?”
    裏頭越來越亂,越來越亂。
    狄阿鳥隻好迸發出全部的氣力,大喝一聲“都要幹什麽?我還沒死呢。”
    眾將靜了一靜,在底下搶做先鋒的也不再相鬥。
    他們抬起頭往上看著,隻見狄阿鳥站了起來,慢慢地消去了最後的一絲聲響。
    狄阿鳥卻又縱容他們一樣,喃喃開了個頭“我們這可是為中原朝廷才出的兵,戰死之數遠超五千,剛剛打出一個結果,他們就迫不及待了。”
    牛六斤說“是呀。”
    將領們感到憤怒,再次勃發一次請戰浪潮,把戰爭中得到的自信全釋放出來。狄阿鳥擺幾次手都製止不了,隻好再一次大吼一聲“都給我住嘴。”
    他看向博小鹿,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截殺使團合適嗎?你先等著,不許輕舉妄動。”
    他一直猶豫到深夜,因為他即不想把兒子送給朝廷,又不想開罪朝廷,畢竟這一戰,得到的百姓雖多,可損失也是巨大的,並且並沒有按照原來的設想,與高顯謀得一個以戰求和,再丟失朝廷這個盟友,實在是戰略上的一敗塗地。
    他再一次隱隱約約地感到,這一仗,自己沒有贏。
    就在段晚容為他不吭不響了的反應過來尋他,他避而不見的時候,一匹快馬帶來一則可怕的消息。
    最先接到情報的是張鐵頭。
    他瘋狂地衝進來,眼看衛士還在統一說法,上去就是一巴掌,衝進去,在狄阿鳥麵前閃了個神,就說“拓跋出兵一萬直逼漁陽,博大鹿也不知道是幹什麽吃的,兵都快到漁陽了,他才知道,這又延誤了一天多,漁陽那邊怕是已經打起來了。”
    狄阿鳥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問“是實情?”緊接著又說“這是偷襲,不怪博大鹿,隻是人馬?怕不到一萬,這個數目的人,好行軍,好隱藏。”
    他之前給狄阿孝聯係了的,想必狄阿孝也從鬼方向拓跋氏發動進攻,再按照戰況的延擱,朝廷驅使自己出兵,張懷玉等一係列朝廷上的將領會默契地阻撓,拓跋巍巍肯定沒有大張旗鼓,他又來這麽快,兵力也不會太多,頂多萬把人,甚至可能隻有三到五千人。
    不過人不少了,因為漁陽周圍除了一千剿匪軍,不要說軍隊,壯男、壯婦都幾乎被抽空。
    他強打鎮定,招呼張鐵頭坐下,卻在想拓跋巍巍就為掏自己的漁陽一下而來嗎?就算掏上了,這也是損人不利己呀。
    不對,不大對勁兒。
    拓跋巍巍難道想以這樣的兵力,這種偷襲滅掉自己個?不太可能,不太可能。
    猛然間,他失神大喊“不好。”
    張鐵頭心說都火燒眉毛了,你現在才知道不好,卻還是符合說“是不好。”
    狄阿鳥看向他,斷定說“拓跋巍巍是被人引來的,你們不是說他近來老跟納蘭部人打交道嗎?”
    這話不是張鐵頭說的,不過他確實知道一些,就說“你是說納蘭部的人想趁機插咱們一刀?”
    狄阿鳥苦笑“恐怕不止他一家。”
    他站起來說“我失蹤這些天,北麵克羅部有沒有派人來?”
    張鐵頭說“這個事兒,你最好問牛六斤,他的人靠北。對了,他提過兩次,都是說他怕對方知道你失蹤了,就……,所以,都是巧言搪塞了。據說,對方說,他們不見到你,就不讓咱們那一萬多人回來。”
    狄阿鳥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克羅部帶了大大小小一幫聯軍,打仗不出力,又想不讓自己在另外一個戰場收羅的萬把人回來,是要向自己索要好處呢。
    這跟拓跋巍巍的到來豈是巧合?
    正擔心著,外麵牛六斤也求見了,狄阿鳥說了句“快請”,讓他進來,等他一進來,就看他臉色也不大對勁,連忙問“怎麽了?”牛六斤這就說“你那個便宜幹爹的人馬一再下移,就在今天晚上,他們派出一隻人馬,駐紮到彰武去了,我尋思著他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保存實力,就連忙過來。”
    張鐵頭迅速攤開地圖。
    狄阿鳥俯身一看,恰恰是自己大軍回師的退路之一,往下則又兵攝柳城,就說“他這是想幹什麽?”他說“納蘭部恨我,這理所當然,因為納蘭部跟我爭百姓,爭牧場,他不過是想要點好處,我還會不舍得?”
    牛六斤說“他該不會想吃掉我們吧?就憑他,崩他的牙。”
    狄阿鳥反問“如果他跟高顯秘密議和了呢?”
    牛六斤吃了一驚,反問“他不是與高顯連年接仗嗎?”
    狄阿鳥歎息說“也許在他看來,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牛六斤使勁咬唇,過了一會兒說“他派人到我那兒試探多次,會不會高顯人想與他議和,透露了你失蹤的消息?”
    狄阿鳥深深吸了一口寒氣,說“要是這樣就解釋得通了,他能撐了這麽久,才去漁翁得利,與我也父子了一場。這麽說來,納蘭部也是知道的,拓跋巍巍拿三、五千兵掏漁陽,無疑是想借給納蘭部一個膽,他們這是群狼困虎呀。”
    他猛地一拍額頭,說“我們還歡慶個鳥,四麵楚歌了,誰說我們打勝了的?現在朝廷忌憚我們,我們又沒能跟高顯議和,隨後納蘭部從北部出兵,克羅部觀望,高顯騰出兵力,一路北來,一路奪湟中,再以湟中攻我,漁陽那兒又有拓跋巍巍的人馬,日他娘的。”
    牛六斤問“怎麽辦?”
    張鐵頭從燈下伸頭,嘴都顧不得合嚴實,好像舌頭要隨時掉出來。
    狄阿鳥說“我們不能輕易引兵救漁陽,否則牽一發而動全身,現在正是我們的兵力充裕,而敵人不知虛實的時候,這才維持著現狀,一旦我們稍有異動,就會迫使各方提前發動。”
    他無力地攤開雙臂躺下,念叨說“派人去備州通報,我部已為朝廷收回湟西,現將湟西移交朝廷,把功勞全記熊熙來帳上,說我與熊熙來大人商量的,隻要朝廷接收湟西,體恤戰死將士,論功行賞,我就送兒子給朝廷做人質。記著,派誰去,誰要給熊家送禮,禮越大越好,見了熊家老太爺、老太太,要替大王我感激他們生了個對我有恩的好兒子。”
    張鐵頭猛地一按坐席,縮回去問“你真要送兒子?!”
    狄阿鳥搖了搖頭,說“目前局勢複雜,我不給,朝廷會要,可是我非要給,他們敢不敢要是一說,他們不敢要,憑什麽接咱的人質?所以熊熙來千裏迢迢抱我兒回去,反而招人猜忌,認為他和我勾結,我不想應付高顯誓不罷休的反攻。那時,他們怕是不敢留著孩子,硬是給送回來呢。”
    他想了一會兒,猛地坐起來,說“我要去克羅部。”
    牛六斤脫口道“不可,太過凶險。”
    狄阿鳥搖了搖頭,以你有所不知的架勢說“克羅部其實就是想坐山觀戰,眼看高顯全力來攻,納蘭部跟拓跋氏勾結上了,我們勢單力薄,又不得我麵見才受人遊說,我隻要出麵,保準他們舉棋不定,隻要他們舉棋不定,高顯北麵的軍隊就不敢抽調,高顯北麵的軍隊不敢調動,我們就不怕,背後朝廷一旦願意調停,我再與他們議和,那就不停也得停。”
    牛六斤說“他們被打疼了,實力又在,要是不停呢?”
    狄阿鳥心裏越發有數,也就輕描淡寫地說“我們手裏有過萬的俘虜,都是青壯,他們不舍得。我們手裏有湟西,要是自己要不成,給誰都是給,大不了告訴他們,我們上了朝廷的當,將湟西還給他們。”
    張鐵頭咆哮一聲“我不肯,要打就打,這湟西是屍骨堆出來的。”
    狄阿鳥冷笑說“你懂個屁,這叫製衡之術,湟西在我們手裏,我們現在說的給與不給,不都在嘴上嗎?朝廷不敢要這塊燙手的山芋,高顯要不上,我要是把它的北部給克羅子部,也速魯做夢都笑醒。”
    他娓娓地說“我說受朝廷蒙騙,要將湟西還給高顯,朝廷願意麽?朝廷不願意,就會將湟西賜該給我們,借我們頂高顯的風,還為我們調停,玩一手二虎竟食。到時,我隻需把湟西劃一塊出來,私下與高顯議和,他們也就不得不和了,不然,我手裏有利,以半個湟西利誘不了克羅部麽,還是那句話,湟西是我們的根本,我們既然打下來了,怎麽給,都不給根本。”
    這麽說著,他用手指在南部靠近備州,封死南下北上的湟西部分劃了一個圈,最後舉了一個抓結實的拳頭,給出結論說“耕地肥沃,掌握商途的地方,我們無論如何也牢牢控製住。”
    正打算把什麽事都放下,連夜去克羅部,謝先令從盧龍塞趕至,引鳳儀小姐及所部重要人物來見。
    狄阿鳥正需要謀臣籌劃,不禁喜出望外,連忙令人先安頓鳳儀小姐及所部人物,先讓牛六斤帶謝先令到跟前。
    謝先令來到時,已經聽牛六斤簡單說明形勢,大致作過了解。大概是牛六斤已經把反對狄阿鳥去克羅子部的事也先與謝先令討論了,謝先令見過狄阿鳥,立刻直奔正題“大王還是把麵前的情況分析透了,然後再決定的好。”緊接著又說“不救漁陽,您就不怕漁陽被攻破?為什麽把去克羅子部澄清作為急務?”
    他在盧龍塞坐鎮,確實也不易,身上多了一縷清瘦,臉黑了不少,另現出少許鐵青,而語言幹脆,麵容深沉,倒與東夏第一軍師的名頭更加名副其實。
    狄阿鳥得來一股鎮定,苦笑說“我的軍師。漁陽雖然重要,我們的軍事力量卻集中在這裏,漁陽可破,破了實力不損,可以再建,如是救漁陽,牽動一大,眾人攻我,則實力不存矣。”
    謝先令幹脆站起來,抱了一抱拳,然後才說“大王,您可曾記得漁陽一仗否?出兵之前,付語臣下說漁陽一戰,時也,勢也,勢在則成,豈以實力論勝負?”
    狄阿鳥怔了一怔,想跟牛六斤說“軍師現在給我說,豈以實力論勝負呢。”因為這話他說過,而謝先令拿著他的話來說服他,他倒是說不出來,隻好要求說“那你說,咱們該怎麽辦?”
    謝先令鏗鏘有力地說“正是因為形勢微妙,大王首重則是坐鎮了全國兵馬,決定國策,不以一隅廢全局,怎麽可以又輕身而出,到克羅子部呢。您剛剛回來,對於我們的將領,大臣來說,已經積壓了很多重要的事情須您決定,您未安置妥當,要是去了克羅部,通訊沒有坐鎮在自己軍隊通暢,瞬息萬變的形勢下,誰能替您做萬全決策呢?”
    狄阿鳥承認這是事情,微微頷首,以示自己聽得進去。
    謝先令又說“大王認為實力重要,這我不反對,但是大王的實力,來自於漁陽。是時造的,是勢造的,而丟了漁陽,咱們的實力就不是現在的實力……即便是你保存了一支軍隊,也要陷入更大的困境。”
    狄阿鳥要求說“你等等,這話從何說起。”
    謝先令說“自然從漁陽說起。漁陽,殿下王霸之基業也。漁陽一戰,大王坐收東夏,成就王業,自是坐成了王氣,猶如靖康之長月,高顯之王城,為東夏之首重。倘殿下坐擁日久,尚不怕漁陽失陷,不過是厲兵秣馬,指日收複,然現今則不同,大王得東夏不過半年,雖得百姓親附,卻不足以安定人心。漁陽存,則東夏視大王王氣在,漁陽不存,百姓們憑什麽不認為這隻不過城頭變換大王旗,強大隻是曇花一現呢?一定認為大王的基業動搖了……”
    狄阿鳥出了一身冷汗。
    他脫口道“我也想救漁陽,我的家眷都在漁陽……我母親,我妻子,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呀。”
    他猛然一揮手臂,要求說“等一下,讓我想想。”
    牛六斤歎氣道“是呀。救。怕觸亂形勢,不救,則危在旦夕。”
    謝先令則堅持說“一定得救,現在就救,而且大張旗鼓地救,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地去救。”
    狄阿鳥猛然頓悟。
    事前還分析拓跋巍巍派遣了多少兵馬。
    少了,自己移兵擊破之也不過是瞬息之事,多了,不救更危險。
    他喃喃地說“幸虧軍師來得及時,隻是我大張旗鼓,全線救援,怕湟東空白由別人填補,湟中孤軍深陷……”
    謝先令連忙說“鳳儀小姐的水師雖然失期,卻還是來了,隻要有水師,高顯倒也難圍湟中。當然了,我們還是想好萬全之策,早日把人馬順利給撤回來。”
    狄阿鳥搖頭苦笑“不再給高顯碰一回,哪那麽容易。”
    不過,他的決心倒是下了,當下宣布“牛六斤立刻傳令下去,全軍待命,各營將領行轅議事。”說完,則給謝先令說“多虧軍師教我,我們現在去見鳳儀小姐吧,這個失期的,害我不得不更改戰略的小娘們,現在還真不得不繼續倚重。”
    牛六斤火速持令箭出帳,在帳外大聲宣布“傳大王令,情況緊急,各營就緒,牛錄以上將領,中軍議事。”
    傳令兵一層一層將命令傳播下去“傳大王令,各營就緒,牛錄以上將領,中軍議事。”
    再遠處,牛角吹奏,想必旗牌兵開始飛奔。
    謝先令見狄阿鳥帶著十二分不滿走下來,準備去見鳳儀小姐,自一旁先讓他明了,說“您也別怪鳳儀小姐。她部內訌,她父親都被軟禁,差點被殺,她一個弱女子,孤身回去解救父親,拉過來一小半的船隻,真的不容易。”
    狄阿鳥猛地轉過頭,問“怎麽回事?”
    謝先令說“鳳儀小姐出自雪萊王氏,有道是王與李共掌天下,李族雖被更替百十年,王氏卻依然兵權在握,仍為雪萊土閥之首。司馬氏小朝廷拉攏王氏,賜王氏以王爵。鳳儀小姐的父親王敦就是這代琅琊王,而鳳儀,本身又是王儲的未婚妻。
    “王敦一直專注於海外貿易,手中握有水師,偏安於琅琊。雪萊國破,王儲逃到琅琊,王敦大概內心深處仍自認為自己是李氏臣子,認為中州一統乃是大勢所趨,就把王儲給送出到一個剛剛開辟的荒島上去。
    “之後,自己知道自己雖有水師,終難在陸地上站住腳跟,也就陸續給撤過去了。
    “王儲不願意呀,一直想著怎麽收複舊土,不斷要求王敦反攻,也不斷往北方聯絡,希望與中原朝廷的敵國結盟……。鳳儀小姐就是帶著這一使命北上的,偏偏還真如大王所想,她們不清楚地域,誤上了北平原,準備把北平原作為一個據點,繼續往北尋找,最後也就看好了大王。
    “鳳儀小姐這次回去,原本以為輕而易舉就能說服她部,可是王儲聯絡上了倭寇,與王敦發生了根本性的分歧。王敦呢,覺著倭國是中原的附屬國,野心雖大,卻非他們這些中原貴族投奔之所。王儲卻被倭寇遊說,鬼迷心竅,認為呢,無論高顯還是北方各國,都還在向中原稱臣,反倒是倭國之前入侵了鴨子島,是靖康的敵國,一心投奔。他與鳳儀小姐的堂兄王直合計,突然就軟禁了王敦。鳳儀小姐回去,要不是王儲相信他的未婚妻會支持他,恐怕就不會給鳳儀小姐機會。
    “鳳儀小姐聯絡了王敦的部將,一場決裂,甚至打了場不小的水仗,最後,帶回來了兩艘樓船,十多艘海艦,三十多艘戰艇。”
    狄阿鳥知道這是他摸過的底,笑著說“她還是跟著父親走了。”
    謝先令眼看就要到了,搖了搖頭,低聲說“不然。她父親隻是無路可走,才來投靠,為人傲慢,自恃得很,未必就……”
    狄阿鳥說“那他還能想幹什麽?”
    謝先令輕聲說“他想投朝廷,之前與朝廷談判失敗,就想保留著手裏的這支海軍,曾明言在外我是西定的貴族,投降你們倒也沒什麽,你們要是願意把海軍交給我,我能帶領水師為我們雍人打下一個大大的海域,縱橫到四海之外去。”
    狄阿鳥又笑了,停下來評價說“這種人,知道海有多大,司馬家族也容忍得了?有點癡人說夢的味道。”
    謝先令也笑了,說“沒錯。知道海有多大,想做海王,那朝廷也就不敢要他。”緊接著,他又說“大王給鳳儀小姐看過您的海圖對嗎?鳳儀小姐之所以下定決心,我看是因為她突然發覺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有一個和她父親一樣帶著夢想的人,感情上受到了衝擊。實際上,他們父女的關係早些年並太不好,多次因為王儲的事鬧別扭。她那些部下好多都在奇怪,這一次,她怎麽選擇支持了她父親。”
    狄阿鳥倒不認為有什麽奇怪的,說了句“父子一體,子女自然還是支持老子。”說到這兒,他一下子想起了嗒嗒兒虎,低下頭,擺了擺手,說“我現在腦袋亂著呢,狀態不好,真有點不想見他們了。”
    旋即,他又記得那阿及乃告訴說熊熙來選擇走水路,又振奮了,說“日他娘。這大海之王不但可以解湟中之圍,還能為我救孩子。”
    再走兩步,轉過營門,鳳儀小姐已經帶著人迎接了,三個部下緊緊跟隨,神情忐忑,不過,他們倒沒有什麽貴族姿儀,一個是穿著條文衫,脖子上圍著白色的頭巾,看著是個文人,但臉不白;另外兩個都是武士,穿著短甲,相當古怪,充滿異國氣息,其中一個留著長長的胡須,另一個則裸露著整條胳膊。
    這不對呀,雪萊國的貴族是出了名的講究,怎麽也不會這個樣呀,不過也是,天熱。
    鳳儀有點憔悴,大概是未婚夫跑了,內心憂傷,麵紗也沒戴,兩條峨眉蹙如春山,先上前一步引薦說“這一位是我父親的軍師,姓鄭,名遂。這一位是我的族兄王慶;這一位,則是樓船將鄧軍昌。”
    狄阿鳥狀態還真不好,覺得說“久仰”不合適,就捧著人家的胳膊念叨“未曾聽說,未曾聽說。”
    弄得幾個人更加緊張。
    謝先令則提醒說“琅琊王爺呢?”
    鳳儀苦笑“他呀,鬧脾氣呢。”接著又說“大王不用與他一般見識,有什麽吩咐,吩咐就可以了。”
    狄阿鳥倒沒什麽吩咐的,就說“我得見見他。”
    幾個人倒不好攔他,眼看著他就進帳裏了。
    帳裏是一片狼藉,一條身穿錦袍,頭發微白,背上滿是汗跡的粗壯大漢背著身,兩邊三、五個美貌的侍女正低著頭,隻聽那大漢怒吼“都他娘的是王八蛋……”狄阿鳥假熟和地接了一句“罵人呢。”
    這大漢才轉過頭來,眉目疏朗,胡須蓬亂,不少都白花了。
    他意外地看著狄阿鳥,轉頭看看跟上來鳳儀等人,張口就問“你是東夏王呀。”
    狄阿鳥再看他麵前,是一片狼藉的食物,笑著說“你是王敦,喝酒了,發酒瘋呢。”
    王敦愣了一愣,脫口道“我是喝酒了,可沒發酒瘋,我就心裏窩囊,想不明白,怎麽就跑你你這麽一個年輕小子麵前……”他更正說“年輕的大王麵前。一群部下鬼迷心竅,看你這兒吧,也不大適合我們的水師,竟然還讓我們去打內河的仗。”
    鳳儀見過狄阿鳥訓部下,生怕父親得罪他,連忙喊道“父王,您醒醒。”
    王敦咆哮“醒什麽?不都是被你拉過來的?一片陸地,連海都沒有,還海軍,還仰慕海軍來著。”
    狄阿鳥忍不住大笑,回過頭跟謝先令說“原來這雪萊國並不光出產鮮亮的貴族,還有這種破貨,不過破得對脾氣嗬。”他往一旁指指,要求說“給兩杯酒喝喝吧,我也賠琅琊老哥談談心,免得他後悔沒有去投扶桑。”
    王敦倒是慢慢覺得自己的失禮,擺了擺手說“東夏王呀,你也別見怪,我呢,就是覺著你好好的陸上大王當著,偏偏要做什麽海王,你說你這有啥?請我來幹啥,就是為你打贏這一仗吧。你要說不讓我後悔,現在就說,說了,我就給你擺酒。”
    狄阿鳥“切”了一聲,告訴說“這酒食可都是我的。”
    他跟鳳儀小姐說“別愣著,陪你父親坐著去。”接著,他為幾個侍女不值,說“你這琅琊王當的,來見我一麵,還帶著侍妾?”
    王敦猛一揮手,大聲說“你要,拿去。”
    狄阿鳥倒不要他的這個,便不再說話,隻是等著酒菜,等來了,帶謝先令入席,入了,則說“就在剛才,我一聲令下,全軍的將領都集中到我的大營了。他們等著我回去。軍情緊急呀。但是我還是覺著得來看看,琅琊王可是縱橫海上的豪傑,上了陸地,脾氣未免會大,得讓他氣順呢。”
    鳳儀有點緊張,不知是不是他說自己父親不識抬舉,連忙舉杯“小女敬大王一杯,還請大王不要跟我父親一般見識。他就是個粗人,廁所裏塞鼻孔的幹棗,他都就著如廁。”
    周圍的人都想掩嘴。
    狄阿鳥倒不知別人笑在哪,詫異著問“你們雪萊國人還有這習俗?如廁塞鼻孔?”
    王敦一臉尷尬,聽狄阿鳥這麽一問,哭笑不得地說“是呀。這算習俗?我也是不知道呀,隻當是一邊如廁一邊吃果呢,誰想到他娘的一群鮮亮的王八蛋怕臭到這種程度。”
    他忽然覺得自己和麵前的東夏王有著某種習性上的親近,點著狄阿鳥說“說不準你去了,跟我一樣。”
    狄阿鳥哈哈大笑,王敦也笑了起來。
    四周的人開始陪笑,就連鳳儀也拿出嬌笑,用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王敦見他們也笑,不禁怒道“你們都笑個鳥,你們都知道我倆笑啥?”
    狄阿鳥說“是呀。他們都不知道人生苦短,咱們哪有心琢磨這些棗是幹什麽用的。”
    他喊了一聲“王老。”待王敦回神,這又說“你是條好漢。我的話到你麵前說,就直來直去,和跟你女兒麵前說不一樣,我隻問你一句怎麽能讓你來得不後悔?”
    王敦也幹脆著回答“還不知道,反正是失望。”
    狄阿鳥又說“你想做大海之王也不是一日兩日,做成了沒有?為什麽沒做成?你想過了再失望不遲。我別的會讓你失望,但就是能讓你成就海上功業。你失望,無非是失望在我的國家小,沒海岸線,可你的船現在停在哪?你要說不是咱們的灘頭,你就不該是琅琊王;我要的是縱橫四海的海上好漢,不是一個埋怨我沒給海岸,碼頭的庸人。”
    王敦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
    狄阿鳥又說“我可以為海船大量的好木,可以工匠,可以鐵器,可以兵員,食物,至於海域大小,那應該是你給我看的。”他又說“沒有耐心成不了大事,給你大事你也做不了。”
    王敦大聲說“你不能隻給我畫個餅。”狄阿鳥冷笑說“給你畫餅,我還沒那麽閑。這一戰結束,我就先期選派五百少年,一千甲士給你學習水戰,你要讓他們個個成為海戰的將領。這就是大事,天大的事,我不知道你失望與否,總之,海軍我要建,而且不是拉兩隻船就罷的,我要有大批海戰的人才。”
    他指過去,要求說“你的夢想我給你,你的脾氣你收好,一個被部下拘禁的人,等著女兒去救,更多的應該是去反思,你想縱橫大海,靠什麽?”
    滿屋的人一下靜了,誰也沒想到,他揭了琅琊王的瘡疤。
    王敦倒一句話不說,幹脆低著頭把玩自己的酒杯。
    狄阿鳥猛然站起來,大聲說“令下。收拾好裝束,跟我去中軍大帳議事。”說完,帶著謝先令先一步揚長而去。
    王敦等他走出門,這才站起來,說“這小王也有脾氣呀。他娘的,剛一來,就讓我屁顛屁顛去議事。”
    鳳儀小姐無可奈何地說“那是當你是自己人,不想去你別去,你還當自己是琅琊王呀,還當自己……”
    王敦擺了擺手,說“在海上,誰又能奈我何。我來投他,那確實是抬舉他,他得有讓我折服的厲害。不過說實話,這氣勢,可比我那不爭氣的女婿強多了,這人也確實和我相投。話再說回來,那王八蛋不能拿來比,也就隻配和倭國勾搭。”他一邊讓人給他更衣,一邊說“你當他生我的氣,我不這麽看,他要是真想在海上稱霸,他不會生氣,隻會高興,為啥呢?因為我是他想要的人。”
    鳳儀給他幾個部下一個搖頭。
    琅琊王卻又說“你別不信,正像他說的,你們當笑話的事那是因為你們淺薄,看不透。你們不知道人生苦短,我們這樣的人哪有心琢磨廁所裏的棗是幹什麽用的。”
    他歎息說“眼看人已漸老,雖有壯懷,亦無可奈何。真是那樣,人生苦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