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節 多方搶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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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他不給,可他老了。
    熊熙來想把孩子搶走,在心裏做了決定。正要上前去,田老先生口氣一緩,又說“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剛才講到的滅門是怎麽一回事?他還隻是個孩子,能讓你們想滅誰就滅誰?”
    熊熙來判斷他還是怕了,點了點頭,看他到底吃不吃嚇。
    老人忽而有感,笑了笑“這麽說,孩子像是東夏王的孩子。”
    他把嗒嗒兒虎放到地上,扶扶自己的孫女,說“爺爺也疼你,這是你的弟弟,去,帶著他玩;爺爺有幾句話想與麵前的叔叔說。”
    接著,他看著熊熙來說“好些個年前了,我有個學生給我打過個隱喻,今兒我講給你,你要能破得了,我就把孩子給你帶走。”
    熊熙來覺著對方能把孩子給自己最好,就默認了。
    老人這就笑笑,在納涼的藤椅上抓一杯水,啜了半口,幽幽地說“我這個學生喜歡打獵,而且喜歡打一些狼蟲虎豹,顯示自己的勇敢。有一次,他來找到了個狼窩,摸出來頭小狼,掏了一頭小狼出來,帶著這頭小狼,就去找母狼了。打獵之後,他問我田老先生,你猜我打到狼了嗎?”
    這也叫隱喻?根本沒有義理和典故,分明有所指。
    熊熙來聽得真切,暗自思奪,心說“這小狼莫非是指嗒嗒兒虎,母狼還不是東夏王。這隱喻,豈不是想給我說,帶著小狼沒打到狼。”
    他想也沒想就說“肯定沒打到。”
    田老先生問“為什麽沒打到?”
    熊熙來說“這小狼會叫,身上也有氣味,定是叫聲和氣味使得狼跑了。”
    田老先生搖了搖頭,說“狼的狡猾,就在於它能衡奪,它會想,如果它自己被獵人打死,獵人一定也不放過小狼,如果它沒有被打死,而且不停地報複獵人,獵人就會因為想打死那支母狼,越發把小狼留著,以為有用。你說呢?”
    熊熙來微微點頭,但是他覺著老人的隱喻並不恰當,東夏王和朝廷,還不是獵人和狼的關係,就說“學生受用了。”
    田老先生說“於是無害的就會有害的,本來這匹狼與人互不招惹,但它便開始鑽獵人的營地,襲擊馬匹,給獵人造成危害了。”
    他問“再打一個隱喻。如果一個人有兩個同伴,兩個同伴都想讓他按自己的意思走,於是一人各拉他的一隻手,爭執不下,其中一個同伴使得勁越來越大,到最後,他到底跟誰走了?”
    熊熙來又覺著容易,回答說“肯定沒給那個使勁大的人走。”
    田老先生說“這又為什麽,你知道嗎?”
    熊熙來一時難破,就說“我已經回答過一個隱喻了,難道你學生一問您就問了兩個隱喻。”
    田老先生說“你可以這麽看。這也確實是我學生問過我的。我沒你有智慧,回答的都是錯的。”
    他說“這理由就是,一個人是有自己的意願的,當你想拉他走,讓他失衡,差點摔倒的時候,他就會站在你的對麵。如果是三個人,一個人肯定是拉不過另外兩個人的。”
    熊熙來大吃一驚,這隱喻的意思也太明了了,比剛才那個更明了。
    田老先生說“你們是想利用孩子控製東夏王,讓他保證自己的忠誠,對不對?”
    熊熙來越發覺得對麵的老人深不可測,既然話都說開了,就說“對。”
    田老先生笑了“給我打這個隱喻,講這番理由的,不是他又是誰?他七、八歲就清楚這些道理了。你要擄走他的孩子,隻會給朝廷樹敵,也許朝廷一直都是靠這種手段控製邊緣的力量,但是不一樣,你要看邊緣的力量有多大程度依賴於你。我不知道你們朝廷是怎麽又給自己樹立假想敵的,我就以一個先生對自己學生的了解來告訴你,他是個雍人,他要稱王稱霸,首選就是立根於雍人之中,背後讓他枕著一個近親,他就可以借勢稱王,他又怎麽會破壞自己身後的力量。他不會。可是,他的性格和特點決定了他永遠可以在兩者之間選擇,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你們要把他逼入大漠,他就會徹底死心,變成一個真正的遊牧人來統帥遊牧人。”
    他輕聲問“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國家大義?去想想吧,你到底是不是站在整個國家的立場上?就像你剛才問我,是應該恨幾個人,還是恨整個國家一樣。”
    熊熙來難以理解這老人的思維,怎麽生生就把自己的義理調了個個。
    老人說“還有,我得提醒你,狼都可以跟著氣味,找到自己的幼崽,夜裏就會出來。”
    熊熙來愣了一愣。
    他也覺得不安全,王三小做了俘虜,可誰能保證他的同伴們不是跟了過來?還曾讓陶坎另外給自己換地方。
    不過,他也不是很擔心這個,反覺得田文駿應該擔心,因為這是他的家,收到了破壞和襲擾,有大損失的是他。
    老人說“孩子,你不必急著帶走。”
    他又說“楊雪笙這個人可能與你想法不同。你不如讓孩子在我的膝下呆一晚,這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不是嗎?”
    熊熙來倒是應了,因為陶坎得趕快發動了,陶坎不發動,磨蹭一兩日,投降東夏王就不自然了,何況老人暗示東夏人已經追來了呢。他應了,說“那好吧。”說完,就走了出去,到外邊去給陶坎遞話。
    他剛走。
    老人就閉上眼睛,看也不看就說“出來吧。”
    沒人,沒動靜。
    老人這又喊了一聲“不要躲了。”
    王三小這就從牆上跳下來,意外地問“你怎麽發現我的?”
    老人說“嗒嗒兒虎告訴我的。”
    他看到王三小在發愣,就說“在高顯,靠裝作做了俘虜,來摸清敵人的路線和落腳點,同時保護自己在敵人手裏的重要人物,這一點根本不稀奇。”
    王三小不自覺地往懷裏摸去。
    老人笑了笑,說“不要把你懷裏的短刀拿出來,我給你指條路,不用偷襲莊園。”
    王三小把手鬆開了,拿出禮貌說“請教。”
    老人說“田文駿養了不少死士,你們越境搶人,人手肯定不多,何必硬碰呢?田文駿馬上就會趕他們走的。滅門的話他們都威脅出來了,田文駿知道孩子在我這兒,肯留他們過夜?”
    王三小說“可您剛才說,把孩子留您這一晚上?趕他們走,他們不得先過來把孩子一起帶上?”
    老人點了點頭,說“沒錯。這也是我讓孩子留下的原因。很快田文駿就會來我這兒要孩子,他知道我不會給他,就會告訴我他的打算,時間,出走方向,你就可以提前告訴你的同伴了,不是嗎?”
    王三小帶著喜色和不敢相信說“您好像老神仙一樣,幸虧是幫著我們的。”
    老人說“我誰也不幫,我幫孩子,你們之間爭也好,鬥也好,請不要圍繞著這麽小的一個孩子。”
    說著,說著,田文駿果然來了。
    王三小藏了起來,就聽田文駿到了老人麵前說“父親,這個孩子很重要,以我判斷,高顯沒有他們這麽珍視的孩子,隻會是阿鳥的。我知道,您老心裏一直有他,可咱們也阻止不了呀,我已經派人給他報信了,這邊,咱也不留這幫人,趕他們帶著孩子走,讓他們在路上被搶去。”
    老人說“我不信。”
    田文駿說“我知道您恨我,可是咱們家一堆老小不能出事。”
    老人冷冷地說“那你什麽時候給東夏王報信?”
    田文駿說“人剛走。”
    他主動說“您是不是想問我,派去的人剛走,我什麽時候把這些人給趕走,免得這中間沒有足夠的時間,對嗎?您甭擔心,我留著時間呢,掌燈之後,我去告訴他們,我能把孩子給他們,隻是讓他們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夜裏不能在咱們過夜。他們要走,起碼得延誤小半個時辰,往他們大的軍事據點又不近,東夏的人不會失手。”
    老人就說“好吧。我且信你,但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孩子們。”
    田文駿這就出去了。
    他一出去,王三小就出來了。
    老人告訴他說“戌時以後他們離開,亥時會到溝樓子,你是靠什麽跟外麵的人聯係的,趕快去聯係吧。”
    王三小狠狠吸了一口氣,轉身就走。
    剛走了兩步,老人喊了他一聲,在後麵說“給我帶個話給東夏王,給他說,他把自己的阿師忘了嗎?來看看我吧。我的時日不多了。”
    秦皇島上的明月自海中升起,照耀在一大堆的建築上。
    季風籠罩的港口已經因為東夏的戰爭需求擴建,大多了,甚至多出造船所需的船塢,幹船塢,浮船塢。
    但仍有人在其上勞作。
    一些來曆不明的人登上了岸,悄無聲響地參與港口的鋪設,把港口鋪設得更大。
    於是,天還沒黑,這月亮便緊緊貼著一杆巨大的旗幟,將整個工地撒成銀色。
    朝廷曾幾經揣度,把它當成朝廷未借給狄阿鳥戰船,狄阿鳥頭疼醫頭,設法與高顯抗衡的努力。
    雖然到後來,他們看著章法有序,卻也還是不敢相信狄阿鳥擁有成建製的水軍,那座巨大浮船塢,被朝廷上的人看成是想造大船,造失敗了的一座廢品。雖然他們曾摸到琅琊王王敦船隻的蹤跡,但多數人都認為是倭寇的船隊。
    鑒於東夏沒有與倭寇往來的跡象,朝廷判斷,倭國在高顯手下吃過虧,出兵觀察、觀察這場戰爭。
    他們想象不出王敦這樣傲慢的人,消失在茫茫大海中的人,可以與東夏往來,也就隻是密切地觀察著。
    不管怎麽樣,這兒是離田家莊最近的東夏重營。
    博小鹿意外接到了王三小的同伴們上報消息,兩天前就已經親自踏足坐鎮秦皇島了。
    他已經盤算了數十種解救嗒嗒兒虎的辦法,竟要為之攻城略地再所不惜,唯一擔心自己阿哥有自己的打算,不許他胡來,就以八百裏加急去漁陽請示。
    為了做足準備,這幾天來,他除了自己帶來的數百騎兵,已經讓方圓數百裏內的具有足夠戰鬥力的部隊和家族向自己集中。
    馬從曠野飛馳而來,帶來了王三小送出的消息。
    機會已將是轉瞬即逝。既然事情變得簡單,就不能再等自己阿哥的消息。他覺著阿哥總不能不要兒子,真有什麽計劃被自己破壞,也會諒解自己,立刻點了三百精兵,取掉所有東夏標誌,往溝樓子方向出發。
    偏關縣樓子溝是一處偏關前的山穀。而周圍朝廷駐兵的主要營地就在這裏。之前博小鹿並不了解這裏的地形,帶兵匆匆來到一看,確信那個助王三小一臂之力的老人果然與神仙無二,這兒豈止是適合截擊,又是官路必經之穀,尚有亮字號的土匪放了標誌在,截擊完,後帳都沒法找的。
    這裏的土匪很多都與盧九的殘部有關係,絲毫也不兵的帳,活動都是大搖大擺。陶坎在後麵的偏關駐重兵就是為了剿匪,避免土匪占據此地,在官道上稱王稱霸。
    博小鹿讓人尋了個獵戶向導,獵戶便告訴說“你們外地來的?來的不是時候。前天這裏的旗杆上掛了兩個官兵的人頭,官兵又該進山圍剿了,看你們實力也不小,好幾百人,不如尋個地頭報個自號,讓土匪帶著你們熟路。”他言外之意,博小鹿肯定是外來的土匪,來的不是時候,正逢官兵進剿,要想逃過官兵進剿,就得摸熟當地,而且最好別找自己,找其它土匪。
    這肯定是個裝獵戶的土匪。
    博小鹿什麽話也不說,勾了勾指頭,讓自己的部下提到一條牛皮袋,將半袋子銀嘎達亮在獵戶眼前,獵戶兩隻眼睛全是小星星。他聽博小鹿要劫官道,自告奮勇說“你們這些人怕不夠,隻要願意分紅貨,給我一匹馬,一時半刻,我能給你找來好幾支馬匪來。您老不知道,近來不知刮哪風,北麵地界的馬匪瘋了一樣來我們這兒,在當地又不熟,命錢賤得很。”
    幾個部下立刻看向博小鹿。
    他們不是馬匪,分明是一個國家的精騎,何曾寶貝一匹馬和幾許銀錠子。博小鹿的師爺在博小鹿耳邊說“找些土匪混淆官兵的視聽倒也好,畢竟此事關係重大,萬一劫不回小王,再動手,就沒這麽好的機會了。”
    博小鹿點了點頭。
    他害怕誤傷,火速收繳數張讓部下傳閱的嗒嗒兒虎頭像和李言聞頭像,讓這獵戶帶走給找到的土匪分發,要求說“告訴他們,膽敢誤傷此二人者,他們就是藏到長月城,老子也把他們碎屍萬段。”
    獵戶就火看看,一個小孩頭,一個文士頭,莫名其妙地說“這畫咋畫這麽真?”
    這是東夏特有的工筆繪畫,同行有規矩,他並沒有追問為什麽,火速上了一匹準備好的戰馬,在山梁上一躍而下。
    不管土匪能不能到,自己一方都要動手。
    博小鹿讓人放好沙漏,計算時辰,然後派人到前路打探,看陶坎一行有沒有從田文駿家出發。
    陶坎這會兒剛剛從田文駿家出來。
    嗒嗒兒虎特別失望,淚人一樣被王三小抱著。
    王三小也不能給他講半路上就會劫他回家,講也怕他聽不懂,反倒給李言聞說了,說“李先生,我們的人在前麵等著呢。一旦動起手來,刀箭無眼,您可要跟緊我了。您老被蛇咬傷的腿還礙事嗎?”
    李言聞這就給他說“你帶著嗒嗒兒虎就行了,我隻是個郎中,就算被他們官兵押回去,他們又能怎麽樣我?”
    王三小懂得點事故,說“李先生此言差矣,這朝廷的人和咱貌合心不合,看您和咱王爺的關係,能不給您定罪?能脫身出來就脫身出來。”
    牙豬兒見他們說話,過來湊個熱鬧,楊小三就不講了。
    牙豬兒就在說“這小子咋就是喜歡你們東夏人抱呢?按說他是俺們高顯的。”他帶著十足的不講理說“來,給我抱上。”
    往常這個時候,王三小會把孩子給他。
    今晚不行。
    王三小就說“東夏王還是高顯人呢,卻是我們的大王。”
    牙豬兒人霸道,又把他當成俘虜,在他頭上印兩記,說“狗日的。小兔崽子能跟東夏王比?不過這小子蠻像東夏王小時候的,將來說不定又成了個南夏,北夏,西胡亂夏的王呢。是吧,嗒嗒兒虎?”
    王三小也不跟他爭辯,隻淡淡地說“何止是像?”
    嗒嗒兒虎張口回絕了一句“我不做大王,我做小兵。”
    牙豬兒比較失望,捏了他腮幫子,要求說“起碼也當個將軍……”
    嗒嗒兒虎說“我就做小兵,小兵厲害。”
    三人聽著童言無忌,都會心一笑。
    王三小是在心底想你想做小兵怕也難。
    李聞言倒是想他父親總把自己是東夏老兵掛在嘴上,孩子又一個樣兒,要是他長大了還能這麽質樸,當真又是一位大大的英雄。
    牙豬兒卻在想這話也就是孩子說說,誰能大王,將軍不當,竟要混個小兵當當。
    這時,隊伍忽然給停住了。三人正要問怎麽回事兒,就見幾個士兵到熊熙來的馬前,一把把他給拽了下去,一個將領模樣的就地宣布“熊熙來私通東夏,就地拘拿。”李聞言和王三小麵麵相覷,分別是第一個第二個愣了,心說“這家夥會私通東夏?這朝廷是非也不分了。”
    那將領像是回答眾人的疑問,又宣布說“他一家老小都已經叛逃。”
    熊熙來開始嗷嗷叫屈,大聲問“我們一家老小又怎麽會去東夏呢??
    王三小有點可惜。
    雖然他對熊熙來毫不客氣,卻覺著這是條好漢,心說“前麵劫人時,不妨將他也解救了。”
    李聞言卻上前頭,替他說話“他怎麽可能私通東夏王呢?”
    一個士兵用槍把子搗他。
    牙豬兒也就把他給拽回來,結合自己的情況說“他家的人想跟著東夏王也不一定。”
    熊熙來聽到了,喊道“他們又怎麽想跟著東夏王,我五代將門之後,怎麽會叛逃,定是朝廷有奸臣,陷害我。”
    陶坎在最前方的馬上,心說“這熊熙來倒也能演戲,可是該怎麽放他們跑呢,不如找人扮成馬匪。”
    溝樓子的穀地特殊,高不夠高,陡不夠陡,闊不夠闊,唯一的形容就是它像條山埂疊出來的溝。
    博小鹿已經選好了伏擊地點,也派人確認了敵人隊伍的到來。
    倒是陶坎為了更順利地放走俘虜,一路上停了好幾停,稍晚於亥時,才剛剛接近溝樓子。幾百人的隊伍以示鬆懈,鬆鬆垮垮擺了條長蛇。
    博小鹿一看就覺得這樣的二三流部隊不過是自己的一個猛虎下山就衝垮了的,等到隊伍入完穀,立刻就發動了。
    出於打擊敵人的需要,也出於人質往往會被敵人圍裹在中間,敵人遇到了伏擊,會往後跑的可能,他製定了自己的戰術計劃,留人在前方虛設疑兵,分出一部分人馬自後包抄,而自己率主力從隊伍中間衝斷隊伍。
    溝下火把、人頭已清晰可見。
    他臉色鐵青剛毅,一隻手手攬自己的戰馬,一隻手手掌高舉,渾然的氣質已被多年的廝殺浸漬,更添一觸千鈞的壓力。馬弓手撤出弓矢,開始拉向半滿,弓弦咯吱吱作響。幾經戰場的馬隊錯亂而有序,為了能在溝底形成衝刺力,各奔兩端,以便向下衝擊時順溝沿方向奔走。
    陶坎帶著對戰爭的敏銳嗅覺,往上望了一望走過去了。
    博小鹿將他高舉的手壓了下來,低沉而有力地說“先射火把下的靶子。”
    弓箭指揮於是高喊“射火下。”
    下麵的隊伍剛被這一聲炸響耳朵,嗖嗖的箭矢便錐到了火把底下的士兵。陶坎第一個反應是“這馬匪扮得太真了。”第二個反應則立刻就變了,心說“不好。這是真馬匪,這喊聲,這一致的弓弦響,一聽就是訓練有致。”他就地指揮,高喊“熄滅火把,往中靠攏。”
    他也一直往死裏練兵。
    一聲令下,很多士兵不顧躲藏,爭相摔打火把。
    三番射擊,火把一支也見不著了。
    陶坎吸了口氣,正暗叫北方往南過馬匪,這些匪類厲害,善走射。博小鹿又發號施令了“以火矢指路。”
    星星點點的火矢刹那間在兩邊溝頂亮了。
    陶坎抓了弓,揚了大喊“射,看準了還射。”
    但這個瞬間反應,他們已經來不及,何況本身就不比東夏兵善射,火矢很快從空中潑下來了,追在後麵的就是有目標的黑箭。
    隊伍不斷發出慘叫,人紛紛找了障礙把自己掩上,就連陶坎也被衛士用盾牌護住。
    他低著頭,隻覺得自己來得窩囊,打了半輩子仗,從來沒有這麽窩囊過。
    博小鹿怕誤傷,射箭主要是為了造成混亂,方便馬隊衝溝,並不敢再射,率先拔出自己明晃晃的馬刀,喝道“進攻。”
    馬隊從矮矮的坡地上傾瀉下來,從兩個傾泄點輻射騎兵,撒了一片,再往對麵的坡上殺去,對麵的再照樣從選取的傾瀉點殺回來,像一條來回翻滾的大蜈蚣。
    陶坎的參軍都被打蒙了,吆喝說“將軍,這是我們的人麽?哪部分的呀。”
    陶坎一聽蹄聲就覺得不妙,大聲咆哮“哪個騎將訓練出這樣的兵馬來,都含笑九泉了。這他娘的遇著的是什麽馬匪?”
    他的士兵無愧受到精良的訓練,三五散成小堆,各裹盾牌,在馬隊中打轉。
    博小鹿就像是拿了無窮循環的神兵,使勁地快破的蜘蛛網,發現這蜘蛛網仍然彈性十足,自己的人馬隻能這樣,不得尋奪人質,一時氣惱,手刃了倆顆腦袋,吹響號召後路的牛角。
    截斷後路的人馬也馳騁上來。
    一名打著赤臂的大漢手持狼牙棒衝在最前麵,單手一舞,一名士兵已經飛倒在一旁。
    陶坎最後選擇把人質放到前頭了,那是方便讓自己扮演馬匪的人能順利劫走。
    此刻,幹脆也不再顧前頭,努力往後收縮。
    剛一收縮,前方也響徹了歡呼聲。
    一隊馬匪明打火把將前路包了。
    王三小抱著嗒嗒兒虎,牽著李言聞躲藏,隻當來的是自己人,迎麵就推李言聞過去,把孩子塞給他說“我去救那個姓熊的。”
    他回來見完虎臣正翻身力戰,牙豬兒則求完虎臣逃走,不免給予同情,說“愛送死的你不讓他送死,隻好跟著一起死。”
    牙豬兒忽然記起嗒嗒兒虎,他與嗒嗒兒虎已生出感情,扯上王三小就問“孩子呢,秀才呢?”
    王三小往一旁一指,他看得真切,便提刀去救。
    王三小這又往裏趟去,看見兩個士兵扯熊熙來來去避兵,一腳踢開一個,有一刀別住一個,拉了熊熙來就走,笑道“欠你一命,我今天還了。既然朝廷出奸臣,何不與我一走了之。”
    他帶著熊熙來回來找牙豬兒,前路又傳來喊殺聲。
    又來了第三路人馬。
    這支人馬見著馬匪給打起來了。
    馬匪抵擋不住,紛紛後撤,牙豬兒正在大戰馬匪,深入馬匪追找李言聞和嗒嗒兒虎,也被馬匪裹著撤了。
    博小鹿殺了成片的官兵,也沒找到嗒嗒兒虎,兩隻眼睛血紅。從前方來增援的官兵越來越多,陶坎已經退居幕後,部下見勢不妙,隻好提醒他撤退。他這才醒悟,打的不是遭遇戰,官兵們未卜先知,提前來增援,戰鬥力也相當強勁,不撤不行,就氣憤地把頭上的鋼盔一扔,罵了句娘,貫穿官兵後隊,奔山裏去了。
    他帶來的都是精騎,又有黑夜的掩護,揚了一片塵就不見了。
    陶坎則看著一地的屍首痛罵。
    他不是罵娘,而是罵自己的兵熊,在一支馬匪麵前被打得這麽慘。
    他的參軍倒記得他那聲咆哮,遇到的是什麽樣的馬匪,趟趟找找,撿了個鋼盔回來,大叫“將軍。將軍。您快看。”
    陶坎倒不知他樂顛顛的跑來幹啥,揚著鞭子就要揍他。
    參軍舉著鋼盔,比著火把照照,得出結論“這不是馬匪,這不是馬匪,將軍,您看著鋼盔。”
    陶坎一把提了,看看,製式的。
    馬匪和遊牧人也不免使用這樣的鋼盔,但是這隻太嶄新了,上麵光亮異常,他憋住氣,惡狠狠地抽搐,忽然宣布“給我找,看看有沒有活口?”
    士兵們紛紛翻找,結果連一具屍首都沒有發現。
    零傷亡?
    陶坎頭皮都炸了。
    一個幸存的官兵嚎哭著喊“死傷的他們也都卷走了。”
    這是襲擊而來。
    所謂襲擊,迅來而疾走,便是在疾走的過程中,不忘全走傷亡者,馬匹戰死者,雖然是不是零死亡不清楚,可這與零死亡有什麽區別?
    全軍上下的背脊都涼著,個個心說“見鬼了。”
    熊熙來,嗒嗒兒虎,李言聞全不見了,要是東夏來奪,那好說,要不是,要隻是土匪勾引馬匪劫了去,事情又大發了。
    陶坎怒吼一聲“自明日五更起,給我繼續剿匪,文的武的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