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節 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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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戈逐馬!
郭嘉走,狄阿鳥也要跟著走,畢竟他不給郭嘉權力,信物,找人配合郭嘉行動,郭嘉城都出不了。他們這就直回大本營,還沒安排,拓跋黑雲竟然先一步派遣使者來見,一來是奉勸東夏王室節哀,二來表示定會嚴懲凶手,給東夏國一個交代,三是,建立在此前兩點之上,議和是有誠意的,不摻假的,希望東夏一方相信陳國議和的誠意。
實際上這道門已經關閉了。
整個和談都是通過狄南非進行的,狄哈哈的“死”已經斷絕了狄南非這個通道,甚至狄南非盡管不了解狄阿鳥的決心,業已經打算鉗斷這個使者往來的可能性,以免妨礙他為兒子報仇。
甚至出於後悔,也許還有後怕,他殺掉了他身邊一位高顯籍謀士。
就是這個謀士曾經建議他議和,告訴他說“狄阿鳥,虎狼之主,唯才是用。您雖然他的伯父,卻與他疏遠,不能了解他,也不能保證他永遠信任您,重用您。但他的年齡畢竟不大,在草原,在高顯,並沒有足夠的經營,倘若斷絕他與中原朝廷的往來,他就隻能重用東夏人,高顯人,而要想用好這些人,他就需要公爺搭線。公爺經營數十年,推薦的都是自己身邊的人,是不是永遠都在東夏國說一不二?現在陳國想與東夏議和,對東夏並沒有害處,隻是會斷絕東夏與朝廷的關係而已,公爺應該看到這一點,盡管暫時不被人理解,卻圖謀長遠……”
這番話讓他怦然心動。
狄南非雖然不全為此,卻下定決心力主議和。
冒如此之風險,其結果反倒是陳國沒有誠意,他本來就是猶豫不決之人,突然開始懷疑,這個謀士就是陳國方麵的奸細。當然,殺此人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既然自己已經難以影響議和大局,留下此人,若是讓狄阿鳥這個侄子知道自己這個打算,豈能了得?
於是,他殺了這個在他耳邊吹風的人,安心了,幹脆兩眼一閉,隻等著為子報仇,一心開戰。
拓跋黑雲自覺已經托不動他,也自覺議和之舉已經瞞不住納蘭部等盟友,幹脆遣使舉旗,大搖大擺地來。
狄阿鳥聽人轉達了使者的意思。
正使也是縱橫開闔之人,到了說動了好幾人,狄阿鳥趁機下台階,給出自己見他是許多部下爭取的結果,就敞開大殿,接見使者。
眼看著夜色難擋,一個陳國使者,也是身穿白衣,也是文士,胡須一把站在殿下,娓娓陳詞,應該也是義理嚴密,以正理服人之輩,似乎不適合與之公開提出媾和條件的,他就一下又站起來,丟下使者,揚長而去。
陳國使者差點絕望,正要轉遞灰心,表示出城的意思,就見一個弱冠少年顛顛跑來,手持令牌告訴監護他們的東夏衛士“傳大王令。參隨郭嘉奉命約見陳使。”
陳使稍稍釋顏,主動迎接郭嘉。
郭嘉一見他就說“我是夏王參隨,僅替大王傳話與你,你口中千般好處,兩全之美,是真的還是引誘我東夏放下戒心的?”
陳使茫然,連忙回答“句句都是我家元帥的誠意。”
郭嘉冷笑說“誠意?你們提出和談,你們可是什麽都不見損,我們與你們和談,則與中原朝廷關係立壞,一旦交惡,若說失去其資助不是眼前的事,可解救我們東夏的靖康援兵徹底不來,而今你們占據著我們外部的要塞,刀兵戰馬旦夕可如主內城,與我們信口開河,和談,誰敢輕信?”
陳使大吃一驚,脫口就問“那你們想要什麽?”
郭嘉溫和了“尤其是你們襲擊和談的隊伍,讓我們更是覺得,你們的和談根本沒有誠意。沒有誠意的和談,與你們計較條件,講什麽要什麽,不要什麽,有什麽意義嗎?你還是回去告訴你們拓跋黑雲將軍,要和談,先決條件就是不能讓我們裸著內城。”
使者諾然。
郭嘉這就說“既然如此,那我連夜送你出城。”
然後他一揮手,強行遣送使者,剛剛出了驛館,兩路便蜂擁了一片軍民,他們一看就認出了,紛紛喊道“打死他們。他們假議和,是騙子。”
這自然是有意安排的,雖然有點刻意,但這種夜火堵截的氣氛,能讓人在心驚肉跳中加深印象。
這種情況下和談,來的其實不是什麽小人物。
這名使者其實是拓跋黑雲的軍師。
在來之前,他們已經私下作過一番模擬,有一個底限,此來就是刺探一下東夏的反應,看似正式,其實並不正式。
郭嘉護著他走。
眼看上了城牆,吊他們下去的籮筐就在眼前,陳使突然抓住郭嘉的手問“不打仗,是你我之福,我且問你,怎麽才能解除你們大王的疑慮?他不就是怕外麵的營寨都在我們手裏,怕議和絕了援軍,我們以此跳板再攻漁陽?我們不會那麽傻。你們東夏也隱藏了實力,朝發夕至,不是嗎?”
郭嘉反過來拍打他手掌說“先生既然知道,何不奉勸拓跋黑雲元帥,釋放誠意,起碼讓我們防守住腹心,再做斷絕援兵之舉?”
陳使笑了,頻頻點頭說“此為小事,你可轉告大王,我們元帥已經奏請我汗,當此議和若成,與爾東夏互換國書,以兄弟相稱,奄馬河以東可盡歸東夏所有……為補償朝廷資助,每拔一地,可與東夏王共分百姓。”
此話太虛,他自己都知道沒有什麽誘惑力。
他在城樓上舉目南望,似漫不經心,低聲念叨“做人家的爪牙,哪有自己去取來得痛快?與我陳朝結盟,看似斷絕了靖康朝廷的資助,而實際上遙相呼應,得到的是一個主人的尊嚴和富有。”
他又附耳輕言“備州空虛,登州的軍力,也是你們東夏國可以輕而易舉拿下的,攻城拔地,要什麽沒有?”
郭嘉歎息說“此言定然如實向大王言明。若我兩邦結盟,郭某定當登門,多多請教。隻是眼下……”
陳使止住說“放心。若無意外,請大王收去元帥誠意。”
誠意。
郭嘉送走陳使,連夜去見狄阿鳥。
狄阿鳥也還沒睡,在夜光中謄寫一些兵力布置,聽稟報說郭嘉回來,一邊讓請,一邊取出一盤弈棋,推在正前方,一見郭嘉進來,就打打哈欠說“怎麽樣?這你沒想到他們能自己送上門吧。”
郭嘉笑道“是沒有。”
他來到狄阿鳥麵前,忽然間看著狄阿鳥,目光飽含神采,像是打量,也像是呆呆發愣,繼而移到狄阿鳥謄抄的大摞書冊上。
狄阿鳥意外地問“你怎麽了?這樣盯著主上看,應該很不禮貌吧。”
郭嘉是有些感動,狄阿鳥年紀正輕,且不是自己,嬌妻已經好幾個,酒肉美食應有盡有,連日奔波勞累,此時又已經入夜,卻還做些軍事的預演,對戰時安排進行枯燥的謄抄,檢驗人事和兵力布置,可見他的意誌和勤政,這種自覺即便是在製度完備,門下省監督之下,也是其他君主模仿不來的。
這種人怎麽不打勝仗?
他連忙移開目光,緩慢拱手,徐徐說道“且請主上當成是郭嘉的投名狀吧。”他紮下一隻膝蓋,宣誓說“臣郭嘉,誓死效忠大王。也唯有大王這樣的明主,才能安定天下,使學生得償所願。”
狄阿鳥笑著去扶他,說“回去收拾收拾,明個搬來住,以後就做我的軍師祭酒吧。”他忽然揉腦門上了,問“你會不會下棋?”接著自己回答說“肯定會。”
他說“今天我阿妹把我難上了,讓我教她下棋,我什麽都會,就是不會下這種黑白棋,可是怕她不依不撓,不如你從明天開始,每天教她下一盤棋。”
郭嘉腦海裏不自覺浮現出那張絕世的容顏來,還有帶著蠻不講理的冷漠。
狄阿鳥卻又說“有個叫楊承的,楊雪笙他侄子,天天鬧著要教我妹下棋,我都不肯,怕他品行不好。你呢。品行我不在乎,才能肯定超過他,就你了,不聽話,你就揍她。盡管揍……”
他壓著後半句不說,直到郭嘉告辭,這才念叨嘴邊的半句“如果你揍得過的話。”
下半夜,狄阿鳥剛剛結束忙碌,推脫值班小宦讓去秦禾的建議,且讓他登記下自己的行蹤,奔謝小婉那兒去睡。
一路上正想著是和謝小婉商量給蜜蜂尋乳母還是多給謝小婉選幾個有才情的少女伺候,以避免她這樣一個才情十足的妻子年紀輕輕,因為團孩子,不得已丟開自己的樂趣和愛好。遠遠就見著神機營那邊紅光閃出一大團,傳出杠聲巨響,然後流光溢彩,連忙指了給身邊的衛士看,問“怎麽回事?快去問問,怎麽回事?夜擾嗎?”不但他擔心,別的地方也被驚動,幾處巡城駐所立刻響起哨聲,狄阿鳥自家的宅落群旁的吊梁門樓子上也亮起火把,看來是戒嚴狄阿鳥的簡陋宮殿了。
眼看衛士走過不久,狄阿鳥也心意鬥轉,直奔大門去了,到了,一邊安撫衛隊,一邊登樓,就見幾個士兵提著打更捶,一邊沿街走一邊提前辟謠“神經營試雷,請諸軍稍安勿躁,照常安歇。”
狄阿鳥都忍不住,不由痛罵“誰決定的,讓他一刻鍾滾過來。半夜三更試雷,近處隻怕耳朵都懵了,也不怕炸營?”不小會兒,還沒等看怎麽回事的衛士回來,焦生就衣衫不整,帶著倆人小跑到了,喘著粗氣,抬著頭問上麵的將士“沒驚擾大王吧?沒驚擾吧。都是一些火藥工不省事,也沒想到那麽響,那麽亮,就給點了試驗。要是大王問起,你們言一聲,不是有什麽意外。”
狄阿鳥正在上頭站著呢,一看他那模樣,就不由憐惜。
這焦生,黑明亮的學生,從隴上就跟著自己,妻子都還沒娶,是極盡巧技之能,從某種角度上也算得上經天緯地之才。上次,自己問他需要什麽樣的待遇,他是剛試驗冶鐵的土爐子出來,一臉黑灰,倆眼通紅流淚,不但不要金錢美女,還麵帶感激,說“夠了。這都夠了。要不是大王,我一生也就讀兩本破書,哪能親力親為,鑽研試驗?又哪能學到花山物理和範氏幾何?”
肯定是上次轟天神雷大顯神威,自己訓他了。
也定是這個原因,他的同僚才沒名沒夜改良丹藥,半夜試了雷。他要求說“快開門,把焦先生他們接進來,問他們吃飯了沒有,張羅些涼菜,也別讓他們再跑回去安歇了,尋幾間靜室給他們睡覺。”
為了彰顯焦生的功勞,這又說“把為我采購的細絲沙眼蚊帳找到,賞給他,就說怕他連日睡不好覺。”
倒是焦生進來時看到他了,一進來,就奔他麵前笑,說“大王。大王。這一次神雷改良了,定然不比以前。您看那火光,那聲音……就是半夜,人都耐不住想試,看它威力,結果隻一顆,恐怕城裏城外都驚動了,再不敢試了,威力還不清楚。”
狄阿鳥連連點頭,感動地說“焦兄辛苦了。沒想到這麽快就改良了。”
焦生連忙謙虛,說“不辛苦。不辛苦。我不久前收了一個學生,也是親墨學的,上次大王說咱的神雷又笨又大,還不好起炸,威力也小,他就通過觀察,說是咱們的神雷配方不精煉,才會做那麽大,而那麽大,它炸的時候,很多的藥又都浪費了,這不,他反複精煉,又加入一些驚心煉製的粉末,把火藥分開,分成一卷一卷的,這不,又響又奪目,五顏六色的,光看這,威力一定大。隻是試驗,還沒卷足夠多的紙筒,明一早,就又變樣,到時試驗給您看。”
狄阿鳥喜出望外,合不攏嘴地說“好。好。好。不過別試驗了。這一下就夠了,不能再試驗了,免得城外警覺。這神雷,肯定比花山的厲害,你們都看那神光,那騰起的遠近。趕快趕做一批,不再試驗,直接給石砲營,讓他們在敵人身上試驗。”
一轉身,他沉聲宣布“令下。停止辟謠,保藏配方,並列入天乾級保密。”
再一路去謝小婉住的院落,他耳朵裏聽著身邊的人相互驚歎,討論威力會不會直接炸掉百人隊,感覺自己走路都輕飄飄的,一路是飄進去了,一見接到信,等著接他的謝小婉就故作神秘地說“小婉。知道我在高興什麽嗎?你猜得到,我三個月不疼別人,專門來疼你。”
謝小婉嬌豔四射,羞羞示意侍女在,曼聲說“誰稀罕,盡是讓人睡不好覺伺候你,誰稀罕你去誰那。”
狄阿鳥擁上她就走。
進了帷幄,免除侍女等在一旁伺候,又引誘說“你猜對了,我讓人去中原搜羅名琴給你。”
謝小婉喘息著親上他的脖子,擰在後背上要求“還不是郭嘉讓你意外,不許說你的正事,婉兒要你疼。”
狄阿鳥一邊回應,一邊陶醉地說“我才不會拿尋常的正事來煩你呢。你不知道,焦生他們研製出了神雷,比花山神雷大百倍。這不是和嶽父有關,使得咱東夏繼承了嶽父神鬼莫測之能,我高興,也想說給你聽,讓你心裏寬慰。”
謝小婉一吃驚,坐直了問“真的?你肯定大百倍?”
狄阿鳥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抱著薄薄的褥子打滾,氣都喘不過來地宣布“當然是真的。焦生他們精煉了材料,用紙分開卷藥……你可別告訴別人,這可是天乾級的秘密,我也隻告訴你一個。樂不樂。親哥一口。”
謝小婉咬了過去,一邊聽他講,一邊討論,忽然又坐起來,問“這不跟爆竹一樣了嗎?”
狄阿鳥大擺其手,嘿嘿笑著“再沒那麽響的爆竹了。爆竹,爆竹,我讓陳國的士兵都柱子一樣爆給你看。明,我帶你去看。李芷我不帶,就帶你一個去看,肯定一爆他們就一個百人隊不見。”
兩人大概被這個驚喜爆到了,輾轉纏綿,相互說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就感覺一睡著,雞就打鳴了。
第二天,花流霜串門。
謝夫人想著狄阿鳥該起來走了,急切去告訴女兒,誰想一進去,倆人還精光相擁,床上狼藉一片,褥子都爛著,立刻掩著眼睛奔出來了,讓人知會狄阿鳥的衛士們躲起來,見了花流霜,生怕親家嫌自己女兒,心虛發慌,一個勁嘿然,說謝小婉一大早出門了。
花流霜卻不走,怕她悶,坐下與她說話,計較戰爭結束,幾個老姐妹是不是要去哪玩。
說了好一會兒,不見謝小婉回來,反倒聽到大本營有事找狄阿鳥,謝小婉尖著嗓子,在隔壁內室喊人給大王更衣。
果然像謝夫人想的那樣,花流霜不高興了,要誰誰也不高興,城外敵兵壓境,狄阿鳥還春宵苦短,日上三竿了,還……這就說“親家。你這就不對了。他晚上歇這,早上你怎麽不知道叫醒他。換個時候,偶爾一次半次也就罷了,怎麽能這樣呢?我知道,他最寵的就是你們家小婉,可越是這樣,越應該用賢能規勸他。老這樣,別房頭上願意嗎?他們姐妹也要失和。”
謝夫人慌了,連忙說“親家。親家。不是你說的那樣,阿鳥是下半夜才過來,平時也沒這麽晚起過,定是勞累得厲害。”
夏天的衣裳好穿。
狄阿鳥也沒養成讓人侍奉起床的習慣,說出來就出來了,一看院子,就折過來招呼“阿媽來了?外母也在,給你們請安了。”
他一看大本營來的人低頭站在一旁,自己母親表情嚴肅,就立刻明白了。
花流霜說“你阿爸在世的時候,商事,政事並不算多,卻每早雞叫起床處理,還老給我說,時間不夠用,手上的事又沒忙完。可你呢。數十萬人的事擔著,敵兵壓境,還有心思聲色犬馬,像話嗎?”
她又說“你阿爸也常給我說,說我們家阿鳥就是吃苦少,不知道上心,懶惰,耍小聰明。”
狄阿鳥連連幹笑,眼看外母要替自己說話,先說“被您這樣的阿媽管著,兒子敢偷懶嗎,這不是運籌帷幄,胸有成竹了,這才輕描淡寫的,這不但不是偷懶,還是小雅,是名士風采。”
花流霜冷笑說“你少給我提名士。跟著你阿爸,我也見過不少名士,背地裏對他們鄙夷得很。”
狄阿鳥這就一指大本營來的人,笑著說“阿媽問他來幹啥了沒有?別看我剛進來,我就知道,他是給我報喜的。他是想告訴我,敵軍來了使者,要求我們接收外麵的營壘,他們退,我們進。”
花流霜還真沒問,連忙看向來人。
來人賠笑說“大王說的沒錯,把一幹人都砸懵了,大夥誰也沒想到這樣的好事,就連忙派我來見大王。他們正等著大王去議事呢。”
狄阿鳥示威一樣衝兩位長輩笑笑,大聲說“無事可議的。派兵接收。”另外這又吩咐“我要吃飯,讓郭嘉來一起吃飯,順便送些五加皮。”
人一走,狄阿鳥立刻找張椅子坐上,哄自己阿媽“阿媽。您不知道。小婉也在用心呀,她給阿雪說了門親事,我已經見過……人不錯,品行誌向都沒得說。那個相配,沒得說,要不?”
正巧,謝小婉梳洗起身完過來拜見,掛一耳朵就意會了,這是自家相公為自己說好話,讓婆婆高興,連忙接上話往下續“人是我們家的遠親,不但年輕英俊,更是才華出眾,真真的才貌雙全。要說我們家吧,也就不圖什麽權勢金銀了,阿鳥的意思是,您先見一見,瞅著合適,趕緊定下來。”
花流霜一下冰雪消融,熱切地問“是嗎?”
郭嘉說到就到,來了一一拜見,花流霜問了兩句就不再多說,也全然沒提。
狄阿鳥與謝小婉不由納悶,相互對視。郭嘉正好覺得這是個好時機,一看上麵的長輩不吭聲了,就自顧尋狄阿鳥說話“大王。不妨趁交接,趁勢襲擊,大舉進攻,如此一來,肯定讓陳國猝不提防。”
狄阿鳥搖了搖頭。
他緩緩地說“這樣顯得太小人。陳國未必真的不作防備,我們還要繼續找借口,交接完了,那我們議和,就提出來,不能殺幾個無關輕重的人就算對事情有了交代,我們要幕後主使的人。”
他反問郭嘉“主使的人會是誰?”
郭嘉暢飲數杯,恍然“能進一步分化瓦解,令其相攻。”
狄阿鳥說“像現在,拓跋黑雲也許會私下寬慰那些人說,我與東夏議和是假的,是讓東夏失去戒心。但如果我要幕後主使的人,他就徹底沒辦法解決了。這時,我要興兵,他也會起意,認為小打一二,把咱們打疼了,咱們就會慌不擇路地與他合,說不定,他還能視情形決定是否再攻漁陽。”他上下看一番,眼看氣氛不對,又說“咱們的糧食已經下來,戰場上打的是人命,戰爭後打的就是糧食。這樣吧,你回頭去找史文清,與他計較下糧食的開支方向。”
他這是打發郭嘉離開的。
郭嘉一離開,花流霜就歎了口氣,不滿意“人是長得秀,太消瘦了,還孤傲風流,有點好酒貪杯,怕不長壽。”
這句話把謝夫人都震到了。
謝氏問“怎麽看得出來?”
花流霜苦笑“怎麽看不出來?他跟他主上說話都矜持有加,也不大搭理我們這樣的婦人之流,哪怕我們是他主上的母親。這還看不出為人孤傲嗎?孤傲了,性子就烈,看儀容舉止,又是風流之人,性子剛烈,為人風流,而身體消瘦不堪,飲食習慣也不好,再愛好酒,怎麽可能是個長壽的人呢?”
狄阿鳥品品,花流霜倒也不全是空話。
隻是他更覺得是阿媽的借口,要他說,阿媽最不滿意的是郭嘉太顯單薄了。
阿媽在關外生活得久,看人,即便書生,也要身材雄偉一點。
他拍拍額頭,結束飲食,起身說“可風骨,風采還是好的,別說在我們東夏,就是整個天下,有這種名士之風的人也不多。把看上看不上留給阿雪吧。驚采絕豔之輩,豈能以凡俗之貌相視之。”
他一腳踏出去,就把這種問題拋到了腦後,全力籌備戰事。
外麵交接得很快,中午就交接完畢,到了下午,陳國的人可能就要來,狄阿鳥先一步派人去,到了就轉達說“誠意我們大王看到了,現在就看你們的決心了,把襲擊我們使臣的幕後人物都一一揪出來,就地正法吧?”說完,拿出一束白絹,呈了上去,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人名。
陳國一大片人都懵了。
獨有拓跋黑雲幾個失笑。
他們覺得肯定是撤兵撤得太快,使東夏一方又硬了起來試探,讓自己一方給他拔釘子,倒是不放心上,也轉為強硬說“我們陳國自然要處置冒犯貴國使臣的人,但也不能牽引附會。這一卷絹書,幾乎將我們的盟軍首腦一網打盡,實在是過分。”
東夏使者挺挺身,冷笑說“難道陳國要包庇他們?刀子殺了人是救不活了的,處置那些冒犯我東夏威嚴的人,已經是我們的妥協。你們要是不照辦,那就別怪我們反複。要知道,我們大王是出於戰略用心,更不願意多犧牲將士的性命,才與你們議和,並不是怕你們。”
接著,他上了戰書一份,自表戰場和所部兵力,要求擺開陣勢,決一死戰。
這麽一說,就沒什麽可談的了。陳國可以避開盟友議和,萬萬不會把幾萬盟軍消滅,何況打這幾萬盟軍,與再攻漁陽的戰爭難度差不了多少,而且他們也有心留下這些盟友,拖住東夏的擴張。使者一走,拓跋黑雲臉色黑黑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懷疑自己中了計。
野利有信破口大罵,卻意外沒有埋怨拓跋黑雲不能乘勝進攻,使自己一方現在進不得退不得,而是覺得這是純粹的色厲內荏,表麵文章,否則東夏萬不會下戰書戰表,要擺開陣勢堂堂一戰。
拓跋黑雲陷入了猶豫,一段時間的戰爭讓他認識到,他不能低估這位年紀輕輕的東夏王,東夏王不會是一個圖一時痛快的人。
怎麽辦?
是不是東夏具備與自己決一死戰的可能?還是有什麽陰謀?
兩邊不是沒有打過仗,盡管東夏攻守器械精良,新東西層出不窮,但有實用的,也有不實用的,從野戰能力和兵力數量上,東夏軍隊還是處在絕對的劣勢上,之前也是一而再地利用他們營壘,現在他們竟然要走出來打野戰。難道他們有依仗,是……轟天神雷?據東夏送來的神雷知情人受拷問交代,東夏國已經沒有幾顆了,難不成,這是假話,還是東夏王認為這幾顆神雷就能讓陳國戰無不勝的將士止步?
是詐還是真想打?
打還是不打?
帳下口徑一致,覺得被羞辱了,也覺得這一戰肯定能解決目前的處境,個個請戰,大熱天的,都是赤膊,有的人巴結都用上了,跑上去就摟腿,喊著“黑雲爺爺。您就答應奴才們打這一仗吧。”
拓跋黑雲當然不是他爺爺,這隻是他們這樣的國家一種獨特的稱呼。
拓跋黑雲也沒有太好的思路,真的沒有,打不服東夏,回頭掣肘就多,即便是回軍,恐怕也不會順利。
但是,戰場無小事,何況這決戰,怎麽都不像正常。
他沉吟一番,還是覺得應該持重,要求說“我們先把對方的戰場讓出來,看他們到了約定的日期,是不是擺開陣勢,如期出兵決戰吧。當然,要做好兩手準備,打要能打,撤要果斷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