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典當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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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典當貳
方丞對那茶盅視若無睹,他娓娓道:“旁人看這件旗袍昂貴,或是因為每一粒紐子都是鑽石做就,又或是因為這頸間的珍珠來自某郡主出嫁時所戴頭冠上的南珠。而在它的前主人眼裏,貴重的卻不是這些。”
他不無感慨,說:“它的前主人是個落魄的年輕人,最初做這件旗袍的時候,即便是裁一塊光禿禿的綢料都是奢侈的事情,一來錢難賺,二來心上人管賬管的緊,為了偷偷攢錢做一件旗袍,年輕人每天出去辦貨隻吃一塊餅,每天睡不到三個鐘頭。”
當鋪掌櫃的附和:“委實不易。”
方丞說:“滿腔心血,隻為博心愛之人一悅,然而終於攢夠錢裁到料子時,他卻被對方拋棄了!後來,他一邊尋找她的蹤跡,一邊繼續完善這件旗袍,每談成一筆生意,就要給這個旗袍添置一點東西, 那些鑽石紐子,是從一位逃亡在成都的法國人手中買的,而這領口的一圈海棠,是一位民間阿婆繡的。夢裏海棠花下語,醒來無覓處!即使是接到心上人的死訊後,他仍舊不甘心,日日把這件旗袍和自己的睡袍掛在一處,每當更衣,他就看到她……”
他看向西門音:“你現在,還要再拋棄這件旗袍嗎?”
西門音的臉煞白,她了解方丞,旁人看他現在溫文爾雅,但他其實已在失控邊緣。她不能點燃那根引線。
說什麽她拋棄了他。如果他一定要如此曲解,那麽勢必不會讓她清靜,美人如她,太明白有錢男人的膨脹與惡趣,她落魄後的這些年,經了多少老男人的油手,徹底看透了。什麽政客銀行家、士紳實業家,成功男人不論年輕時如何正人君子,年齡一大萬花叢中過,全是色狼。
想想小關太太說方丞昨夜捧戲子的壯觀,無疑他已經進入那些人的行列。
而他之所以有意糾纏自己,無非是好勝心作祟,他風度翩翩,在女人方麵失手的情況少之又少,難咽當年那口惡氣,現下騰出手,便開始想著把被她占到的上風扳回一局?
差不了,若她孑然無掛,定然不予理會,但眼下身負那件密事,不能受人關注,也便注定是個弱者,隻能妥協,以柔克剛,去斬斷這條節外生枝。
在當鋪夥計的灼灼注目下,她拚命地讓自己鎮定下來,把粉綢塞進書袋,來時沒塞,是怕裏邊的鋼筆萬一洇染了絲綢,此時想要妥協,就得給方丞一個信號。
她擡起頭,說:“方先生,借一步說話。”
方丞有種一腳踏空般的難受,他的音音,那個任性刁蠻的小姑娘已經不在了,眼前是一個能屈能伸,隨時能保持冷靜的女人。越是這樣,越是遙遠,七年相思之苦還不夠煎熬嗎,她為何不能同自己一樣放棄小節小怨,珍惜當下。
他們走出典當行,路人立刻注視過來,方丞鮮衣怒馬、一看就是名利場的人物,西門樸素文靜,一看就是寒門女子。
若不是西門太美,人們甚至都不往香豔的關係上去想,下意識地認為這可能是大老板和自己小孩的家庭教師談正事,再不然是一位女會計。
西門很不自在,大庭廣衆之下不是談話的好場合,方丞也意識到了,跟海東要了車鑰匙,徑直走向馬路對麵的一輛黑色道奇車,先為西門打開副駕座的車門候她上車,而後跨上駕駛位,自己駕車。
黑色道奇跟之前見過的車子不同,要不然西門來時也不會眼睜睜經過這輛車走進當鋪。
方丞發動引擎前,把西服外套脫下。他是個世家子弟,仆傭環繞,從小被打理的衣服整潔,指甲剪得又圓又幹淨,後來跟西門在一起後,大少爺被調教出了自我動手能力,不論落魄與否,衣著都要幹淨齊整,一點褶皺都不許有。
他脫下後隨手交給副駕上的西門。
西門不待反應過來,就抱了個滿懷,派立司西裝的質地帶著他的體溫,觸手的剎那頓時有一種曖昧襲上心頭,但丟開放到後座又有些不妥,隻好就那麽抱著了。
她說:“勞駕到前麵丁字口停一下,我回家還有事,在那兒下車走一段就到了。”
“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方丞看著車前方道。
她說:“三言兩語,馬上就好……”
被打斷,方丞說:“我不認為我們之間三言兩語就能過去。”
他的視線向她投過來,她不敢回視,此時的局促不比在當鋪輕多少,車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甚至有點怯場,以她和他過去的關係和曾經的瘋狂,再重逢於她而言已經是淩遲,逼著她不得不想起曾經的不自愛、曾經為愛欲和情欲的沉淪、以及曾經予取予求的乖巧,當時的種種濃情蜜意如今都變成了悔恨羞慚。
但畢竟曾撕心裂肺的好過,她對他的情緒太了解了,譬如現在,她看得出來,方丞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此時的煎熬,所以他不急不緩,她不先開口,他也不再言語,默默地開車……
天氣分明很冷,西門卻一身一身地出汗,外麵的陰天也格外晃眼,雙手毫無知覺地把那西服外套越握越緊,越緊越握。
她不能讓方丞關注自己的生活,以防洩露了什麽,也不能讓方丞再次與母親會麵,萬一動搖母親原本就不夠堅定的信心。
怎麽辦?隻能把事做斷,把話說絕!
“方丞。”她竭盡全力地把握著態度和尺度,說:”那張支票我不會取的,回頭你銷掉就可以了,至於這件旗袍,原本我是打算把它燒掉的!因為我有新的愛人了,留著過去的舊東西,對新人不公平,可是把它燒了又暴殄天物,所以才打算物盡其用,當了換錢。或許這樣也不好,我就物歸原主吧。”
她說著把手去掏書袋。
一隻大手忽然不輕不重地按住了她的手,溫溫的,沉沉的,並且一把將她的手團進了他的手心。
她心頭別地一跳,觸電一般抽了回去。
胸脯起伏,低下頭握著手袋鐵骨錚錚道:“方丞,我不認為你是這麽輕浮的人。”
方丞悻悻地收回手,取出雪茄盒給自己點了一支才道:“這不是輕浮。”
接下去也沒有下文,他看著車前方兀自抽雪茄,過許久才說:“聽了那個故事,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些嗎?”
西門音意誌回籠,話術也隨之變得清晰:“是個感人的故事。隻是方丞,七年是很漫長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譬如你如今會千金一擲捧戲子,譬如我也有了新的感情。”
方丞忽然看過來,沒想到就那麽背,封了報館都沒壓住!
時間似乎突然靜止,西門音警惕地看著方丞,可他隻是一言不發地摁滅了雪茄,不知過了多久,他說:“音音。”
忽然就這樣喚她了,低低的,澀澀的,喚出口的同時感情也決堤了,千萬柔情裹挾而來,有幾莖碎發絨絨的,拂在西門白皙的臉頰上,如果是從前,他已經替她掠上去,並摸摸那毛茸茸的小腦袋。
不隻西門在這種狹窄的空間心緒起伏,他更是被一浪又一浪的記憶沖擊著。
他深深地看著西門:“你覺得我還能愛上別人嗎?你覺得你那樣離開後,我還有愛別人的能力嗎?”
西門石化著,被他那聲‘音音’喚的毛骨悚然。
“方先生,七年了,我們都已麵目全非,你我分明都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感情,何以不能互不打攪、各自安好呢?”
“怎樣能夠各自安好?你捫心自問,你能忘記我嗎?”方丞深深地看著她。
西門無言以對了,可笑有之,可嘆有之。
靜默許久,她才緩緩出聲,口氣幾乎有種語重心長:“方丞,你可以同時愛很多女人,或者說可以拿很多女人消遣,但我不一樣,不愛,當斷則斷,愛了,就割頭不換,我也不否認從前和你的那段情分,但是……”她擡頭迎上方丞的目光,“七年的時光過去了,從前我有多愛你,現在就有多愛他!”
方丞被紮了一下,空間裏靜的可怕。
“西門音!”
忽然,他一把將她的腦袋按住,狠狠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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